“同志,有話好好說,快住手……”
林飛揚重哼一聲,用力甩開服務員手腕。
他不由想起八九十年代一些西吹,其中抨擊重災區就是餐飲服務行業,服務態度根本沒有態度,借此鼓吹資苯主義優越性。
“同志,你怎么能打人呢?胖子,把人給我扭送到派出所去!”
飯店里唯一的胖子帶著廚師帽,聽到經理發話,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要上前對林飛揚動手。
“誰敢碰我?”
‘啪’林飛揚甩出一本證,正中飯店經理面門,對方慌忙伸手接住,看了三五秒,抬起頭驚疑不定。
“服務員對待同志態度惡劣,并且毆打審查員,其余店員不分青紅皂白,反咬一口,你們很行嘛。”
林飛揚皮笑肉不笑。
他拿出來的這本證,上面白紙黑字寫著商鄴部市場審計科審查員,還帶單位印章,看上去十分有十二分真。
這本審查員證件自然是真的,只是審查員這個工作為假。
早上早些時候,廖蘇桐就交給林飛揚五六本不同證件,里面包含各行各業,只是為了方便案件調查工作展開,每個985局成員都有這么一套。
當然,每個985局成員,根據調查傾向不同,手上拿到的證件也各不相同,林飛揚手上拿著的這套,就是偏向于能夠進入各種基礎行業的通行證。
一些各部門基層工作人員證件,實際上沒有多少實權,名頭卻聽著唬人。
比如現在,這經理就心驚肉跳。
現在所有城市的國營商店,不管是飯店也好,買買其他東西的也罷,全都屬于商鄴部管轄,意味著商鄴部就是這些國營商店頂頭上司。
只是什么時候有審查員這個職位?
還在他懷疑的時候,林飛揚拿出筆和本子,裝模做樣開始記錄,邊記錄邊大聲讀出來。
“某某街道某某路,國營川湘飯店,服務員態度惡劣、毆打顧客,經理袒護包庇,衛生情況……”
他環視一圈:“桌椅擺放不整齊,桌面有殘羹剩飯未清理,衛生情況不合格,建議關門整改。”
聽到‘關門整改’四個字,經理再沒有心情懷疑審查員身份真假,而是打心里慌了神,‘關門整改’意味著‘開門無期’,他就見過有同行,因為收益實在太低,被勒令關門整改,已經過去整整四五年,都還沒有重新開門。
這期間,可是一分錢工資都沒有的。
他還要養家呢,家里三四個孩子、父母、妻子,七八張嘴都要養活,可真不能沒了工作。
“同志,審查員同志,還請您手下留情啊,你說你,服務態度問題,我都教育過你幾回了?還不快給審查員同志道歉,胖子,快去后廚,把你拿手的東波肘子、辣子雞、水煮牛肉、干鍋肥腸、蒸臘味都給上一便,這頓飯我來請。”
為了保住工作,經理也是豁出去了。
對著服務員一頓劈頭蓋臉,接著指揮廚師快去開火做菜。
給一旁郭有勝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剛剛還想幫忙來著,本以為會演變成打架事件,沒想到事情就這么在他眼前,被林飛揚這么三下五除二,簡簡單單就給解決了。
服務員紅著臉,也被經理一頓罵給懟到發懵,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紅著眼,也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鐵板,戰戰兢兢鞠躬道歉。
林飛揚瞇著眼,飯店中包括服務員、經理、廚師在內,一共七個人,剛剛還氣勢如虹、準備揍人的廚師,此時帶著倆小工,轉身回去廚房,其余還有兩個服務員。
看著經理殷切中帶著祈求的眼神,提起筆,把‘關門整改’四個字給涂黑,改成了‘加強正治教育,提高正治覺悟’。
“謝謝,謝謝您啊,審查員同志!”
這兩聲謝謝發自內心,林飛揚還是能夠聽出來的。
“請客就不必了,你幫我點的都是大菜,至少要幾斤肉票,同志們都不容易,今天你請了我,你加這個月、下個月還吃不吃肉了?真就不過啦?”
按照經理剛剛報的菜名,這一頓,少說三四斤肉票,可能還不止,足以把經理兩個月肉票都給吃沒咯,林飛揚還不想干這樣得罪人的事兒,他自己身上又不是沒有票。
“就你剛剛點的那幾個菜,再給我一盤炒青菜、蛋花湯,來兩斤米飯。”
一番推拒,林飛揚最終沒讓經理買單。
服務員在旁邊算賬,六菜一湯、兩斤米飯,一共十五元八角,外加四斤五兩肉票、一斤糧票。
價格確實偏高,這或許和周圍單位脫不開關系,這條街上四個大單位,除了制片廠,還有報社、雜志社和文工團,里面職工除了拿著一份工資,大部分人還有稿費收入,確實不差錢,自然物價水漲船高。
不過票證卻不是亂收,一份菜,材料用量多少,就只能收多少,這是硬性規定,誰要敢違反,那就是擾亂市場經濟,要吃槍子兒的。
幾道菜陸陸續續被端上來。
不得不說,雖然價格貴了些,但是真的值,又香又辣,麻的也很有味道,這胖廚師的確很有兩下子。
郭有勝剛開始小心翼翼,小口小口扒拉著米飯,菜也不怎么吃。
“郭有勝同志,男人吃飯怎么和小媳婦似的?男人就應該大口吃飯、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就算啦,下午還要工作,還有,這些菜多香啊,你不是說自己很能吃嗎?我特意給你點的,你不吃可全部要浪費咯!”
說著,林飛揚夾起一塊大肘子,放進郭有勝碗里。
這娃娃臉同志才逐漸放開,讓林飛揚見識到什么叫做能吃。
那真個叫做狼吞虎咽、胡吃海塞,一張嘴如同黑洞一樣,風卷殘云之勢,林飛揚才吃下兩個肘子,每樣菜小嘗一點,桌上就已是杯盤狼藉,有如蝗蟲過境。
這番觀感,加上郭有勝之前那句‘俺爹都不愿意多給俺糧票’,讓林飛揚有合理理由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在家里被瘧待了?
只不過兩人交淺,暫不宜言深林飛揚也不愿意過分了解別人家事。
吃飽飯,回制片廠。
郭有勝躊躇不安:“林飛揚同志……”
“你叫我名字吧,以后我也叫你名字。”
同志來、同志去的,顯得太有禮貌,關系上和陌生人差不多。
“那個……林老哥,你今天這……不,是俺們今天謊稱審查員,該不會有問題吧?派出所會不會找上俺們?”
老哥……哥哥,我比你還小兩歲呢。
林飛揚糾結了一會兒稱呼問題,不過也知道,這是嶺東省人稱呼哥們兒的方式。
“放心,沒問題,珉警不會來找我們的,我那證可是貨真價實、不過也就用來唬唬人,實際上什么作用都沒有,你記得給我保密嗷!”
安撫住郭有勝,回到辦公室,關上門,繼續開始今天的工作。
不到四點,郭有勝敲響辦公室門,送來《雨中曲》臺詞錄音帶。
摸魚到下班,林飛揚拿上錄音帶,騎車往城北,二十多分鐘,穿過兩個街道,食品廠遙遙在望,廠外公交站牌下,幾十人散做一大片,正在等車。
林飛揚尋找一會兒,才找到李煒,連忙揮手打招呼。
李煒見到來人,大感意外。
“快上車,我今天換了工作,京城電影制片廠要會外語的人,我就去試了一下,沒成想就被錄取啦,這個月上下班,我都可以接送你。”
解釋了一番,蹬著踏板,車輪滾滾、向前飛馳。
最后一縷光芒消失在地平線上,兩人回到景山,距離景鋼職工大院不遠,林飛揚一腳剎車停下。
剛好停在路燈下左顧右盼的姑娘身邊。
聽到剎車聲,這姑娘才轉過身,見到林飛揚,立馬揚起小拳拳,一拳錘在他肩膀上。
“好你個林飛揚,我還是不是你對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