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驚魂（二）

我不能離開，害怕一轉身，蛇就會咬向七皇子，它似乎也看見了我，直豎著上身，瞪著一雙幽綠泛光的眼眸，看得我全身癱軟無力。

我慢慢移著腳步，靠近榻邊，想抱走七皇子，可那蛇卻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竟然扭動著趴在七皇子的身上。我又氣又惱，亦不敢輕舉妄動驚擾了蛇，只好靜站在一邊，凝視著蛇的一舉一動，心里期望著趕快有人進來，這個時候，七皇子千萬不要醒來，一旦惹怒了蛇，咬下去的后果不堪設想。

我在書上曾經讀到過，有毒無毒的蛇從蛇身的花紋艷麗程度上可以分辨其毒性。我仔細看了看，眼前的這條蛇色，果不其然，它是條劇毒蛇，身上龜裂出的花紋鱗片閃著銀光，顏色分不出紅綠，但凡它扭動了身子，色澤就會隨著角度的不同，發生變化。舌頭成尖頭型，此時它正一瞬不眨的看著我，似乎在向我發出警告，威脅我不得靠近。

我正在想著怎樣把蛇引到我這邊，離開七皇子，突然！七皇子翻身將蛇甩出了一邊，那蛇被惹怒，游離著身子爬向七皇子，我心下一驚，管不了那么多了！兩步跑向七皇子，撲身擋將他擋在身下，蛇亦是毫不減慢速度，吐著信子的嘴瞬間張大，兩顆獠牙立現，我還未反應過來，它看準目標一口咬在我手臂上，我頓感錐心刺骨般的疼。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逃離，我癱在七皇子的身上，手臂已經漸漸麻木酸疼。七皇子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極力扯出一抹淡笑。眼前地一切越來越模糊，甚至連七皇子的面容我已看不清楚，我努力讓自己不要閉眼，不要昏睡，可是意識卻已昏沉。

是不是就要這樣死了？總算我的死換回了七皇子的命，也為我的罪孽消清一筆，連痛都感覺不到了，身體輕飄飄地，似乎躺在晚霞彩云之上。腦中隱約浮出一抹身影，待到他回首時，我才看清，竟然是廷曦。

“子夫……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能丟下我！”是廷曦的聲音，可是為什么我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

“你們這群廢物！若是救不了太子妃，就全部去陪葬！”聲音明明就在耳邊，為什么我感覺離我越來越遠？一陣‘劈哩啪啦’瓷器落地玉碎，我想開口說話，可是無論如何我張不開嘴，發不了聲。

“你是不是在懲罰我？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你不要再罰我了，你醒來好不好？”

“你聽著，你是我陳廷曦的妻子，我不允許你死！你還沒有陪我到老，你還沒有給我們一個孩子，你欠我的，你不還了么？”

我是欠你的，我何時才能還得清？我想我真的快死了，或許我再也不會醒來，我只能無奈地聽你說這一番話，連一滴淚，我也沒有勇氣落出。廷曦，來世不要再遇見我了，我是你的劫，不忍你傷心難過，所以寧愿來世擦肩而過，默不相識，也好過這一世愁斷肝腸，互傷互痛。

耳邊再沒有任何聲音，從沒有一刻如此安靜過，仿佛我現在的心，冰冷、靜止。終于沉沉睡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沒有知覺，不感冷暖。

“莊子夫，跟我走?！辈贿h處有一束光亮刺穿整片黑暗，誰的聲音淡淡飄來，卻不容我反駁，跟他走？**踏著步子，越往前走一步，聲音就越清晰，身子好似從未如此舒服愜意過，心也似乎很干凈很空靈。

只差一點兒就要靠近光源，突然眼前漂浮著兩個人影，我眨了眨眼，嘴邊不覺驚叫一聲，肖妃！秦妃！她們將我緊緊包圍，我跨不出一步，一個踉蹌傻坐在地上，恐懼地看著她們，全身都在發抖。

“莊子夫！你害死我的孩子，你會有報應的！”肖妃厲聲對我說著，眼里慢慢淌出污血來。

“莊子夫！你忘了我的詛咒么，你不會有兒子，永遠不會有！”

秦妃對我怒吼道，身上還穿著那件觸目驚心地血衣，我往后退了幾步，嘴里說不出一句話，我退一步，她們靠近一步，甚至我不退不動，她們亦沖上前來，兩人都像要把我碎尸萬段了那般。

我努力憋足了氣力，大喊大叫了幾聲：“救命……救命……救命??！”身子突然感覺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胸口憋著一股悶氣，我好難受！好難受！

睜開眼時，我全身酸軟無力，只看到廷曦趴在榻沿邊，闔眼沉睡。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累，蒼白無血色的臉，下顎滲出了些許胡渣，眉頭始終凝皺著不松分毫。我欲抬手，卻無奈怎么也使不上力氣，喉嚨也像被火灼傷過似的，干澀刺痛。他靜靜地守著我，而我癡癡地看著他，窗外高掛著一輪殘月，偶有幾顆星子閃爍微光，似夢似幻。

廷曦醒的時候，天已泛出微微亮光，我依舊睜著眼睛一瞬不移地看著他，說來也奇怪，我竟然看了一夜，全無睡意。他睜開眼，怔怔地看著我出神，復又抬手擦了擦眼，好似我存在于他的夢里，我說不出話，唯有對他眨了眨眼睛，他眼里頓時掩不住驚喜，大呼道：“子夫！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御醫……快叫御醫！”

不過一會兒，一大幫子御醫提著藥箱匆匆走進了內室。廷曦緊握著我的手，御醫沒法子把脈，一臉惶恐地說：“殿下，微臣給太子妃請脈。”

我嘴角扯出一抹嫣笑，他對我點點頭，放下我的手擱在御醫面前。御醫的手指在我的手腕上輕輕跳動，終于放下一臉凝重之色。

“幸得殿下及時吸出部分蛇毒，微臣又下了解毒藥，太子妃體內的毒性已清?，F下只是身子虛弱，待微臣下去開幾副藥，不出十日，太子妃自會痊愈?！?

廷曦揮袖把內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盡管喉嚨疼得我牙齒打顫，可是我仍舊盡力從牙縫從擠出幾個字來。：“你吸了蛇毒？”

他含著笑意，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頰，眼底藏著愛憐、疼惜?！拔以撛趺凑f你好？傻女人，若然我遲來了一步，救不回你，我怎么能原諒自己？”

廷曦又回來找我了？他那么生氣，最終還是放下了尊嚴回來找我，他明明走的那么決絕，是用了多大的勇氣，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轉身回頭？廷曦，我在生死邊緣聽到的是你的聲音，在步入鬼門關前，我看到的是你的身影。

生死之間，誰也不會知道蛇的毒性有多大，吸出的毒，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他居然想也沒想過，若然救了我，而他自己卻中毒了該怎么辦？我已不敢再回想，多想一分就多害怕一分，如果失去他，我會如何？

“對不起?！焙黹g越發灼痛，輕動了一下手指，想更緊地握住他，廷曦仿佛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俯身輕吻了我的額頭，我閉眸，心中已經明白，這個吻代表什么，而我也選擇接受。

我在榻上何止休息了十日，扳著指頭仔細一算，已有大半月的日子。廷曦每日都來，怕我悶著，常陪我在榻上對弈一番，而他故意讓棋，我亦毫不客氣，連番殺了他幾局，心情也是大好。

嘴上不說，可我心里卻比誰都清楚，內室里無緣無故怎會有蛇？若然不是廷曦來了，與我拖延了一會兒，想必我與七皇子都會喪命。這一狠招，讓我斷定了阮凝心這個女子心狠手辣的程度絕對不亞于我，她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招斃命，一定會斬草除根。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我竟還會救回一條命，雖然中了蛇毒，好在沒留下什么毒根。

當日幸好是我被蛇咬中，若然換做七皇子，就算我沒受傷，可是接踵而來的是我難以應對的后果，我在自己宮里受傷，大不了就算作意外，而七皇子受傷，弄不好還會怪罪到廷曦頭上，現在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儲位雖然已定，但是也難以肯定就是廷曦穩坐。我居然無比慶幸自己舍身擋了蛇口，感慨自己中毒，卻在不經意間化解了更大的毒。

綰兒看四下無人，走到我榻前問道：“太子妃，這次您是福大命大，若還有下次，難保這阮凝心沒有更狠更毒的后招對付您?！?

我點頭表示同意，我不犯人，人亦會來犯我，再不能坐以待斃了，本想留條后路，哪知有人偏要往死胡同里鉆。

“傳出話兒去，說本宮這幾日身子還未康復，不便待客，免得總是有人來擾清凈?！蔽蚁肓讼?，復又加了一句，：“去請林側妃來一趟?！?

我躺在榻上，反復思慮著對策，真真是傷腦筋又傷體力的事情，可是不去想，又不能阻止別人不去做，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阮凝心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我，既然已經下決心要除掉我，就會毫不猶豫，絕不手軟。毒蛇事件已讓我徹底看出，這個女子與我之間的較量，讓我都有些沒了把握是否穩贏，論狠毒我自認不及她，論手段我卻不能服輸，我們之間似乎是對等的實力，若然行差踏錯一步，輸的就是一敗涂地。

我癡望著窗外碧藍的蒼穹，只能在心底默默對它說：這次不能怪我，不能怨我，算不得一重罪孽，我只是安身自保，不讓她退出這場永無止境的戰爭，我就要成為這宮闈戰地里千萬個犧牲品中的一個。

除掉阮凝心，對我而言，是勢在必行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