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選(一)
- 寂寞梨花落
- 沁色
- 3480字
- 2010-08-21 09:37:18
第三十二章大選(一)
有人去,就有人來,這是永恒不變的循息,皇宮里始終都是佳麗三千、六宮粉黛。當年的一正、二側、五庶、現下已去了二側,不得不考慮再次納妃充填位份。
因皇后長居佛堂,**之事全由惠貴妃做主,我既是太子正妃,明理上也要與她一同甄選新進的秀女。這次是以皇上選妃為名,只是從中挑選適合者作為太子的側妃。我本無意摻合這些瑣事,但畢竟亦要選側妃,我這個嫡妃是必要出席的。
宸德六年,新一輪的選秀又揭開帷幕了。無數來自四面八方的官宦之女進京參選,只為等待光耀矚目的一天。
當我站在長樂大殿之上,與惠貴妃一起俯瞰這些如花美眷的女子時,我心中難掩一絲悸動,或許是看見了最初的自己,當年同樣豆蔻年華,不管因著什么目的走入皇宮,依然昂首自信,昭示著與生俱來的傲氣和不容揮霍的青春。
堂下一個個嬌艷如花的女子,似一道道絢爛的余暉各自耀眼奪目。她們大多維諾恭敬地垂手站定,難得亦有幾個顎首淺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她們同屈膝作禮道:“恭迎貴妃娘娘、太子妃。”此番陣仗,看著真有些心曠神迷,我輕嘆了一口氣,端坐在玉榻上,以雍容華貴的儀態笑看眾人。
我今日著了一身絳紫色合襟襦裙,玉帶上鑲嵌著顆顆琉璃玉墜,甚是亮眼。垂下的繞腕煙羅紗拖至玉階上,恍然一看竟像是玉階上刻畫的紋飾一般艷麗。廣袖上繡著雙面牡丹圖,連接著背面展翅而飛的金鳳,絲絲金線渡在鳳身,貴氣煞是傲人。頭髻挽作雙垂髻,佩帶金釵翡翠玉步搖,不經意間,叮當作響。
我本不愿穿的這般正式,宮里皆知我素來只愛淡雅的衫子。無奈今日算得上是大宴,且是以正妃身份出席,為顯嫡妻尊貴只好穿戴這繁重華麗的一套宮裝。
上座的惠貴妃幽幽開口道:“今日你們可都還是小姐,須知待過幾日,便可做皇妃。誰有這資格,誰有這福分,且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可懂了本宮的話?”
堂下眾人齊齊道:“謝貴妃娘娘賜教。”
惠貴妃滿意一笑,吩咐宮人呈上賞賜派給眾位秀女,東西倒是不稀奇,一方紋花絲帕,但可貴在于是寵冠六宮的惠貴妃相贈,眾人皆是一副驚喜歡心的表情,寶貝似地小心平整地放入廣袖中,便急著謝恩。
惠貴妃不動聲色地對我一笑,我即明白過來,朝綰兒揮了揮袖,道:“去把本宮的禮呈上來吧。”
綰兒手持一個精致的木盒,一一走過秀女面前,取出盒中一刻小丸贈予。眾人皆看著手中的小丸,不知是何物,茫然地左顧右看。
我淡然笑了笑:“此乃西域的香膚丸,各位女子在沐浴時切下一小塊置于水中,身子在水中泡上半個時辰,香味可持久幾月。”堂下一片嘩然聲,幾個好奇地女子將香膚丸湊于鼻尖,細聞一陣后,眼中不禁流露出贊嘆之意。
我趁此機會審視了一番這些女子,亦不是沒有庸脂俗粉,看舉止便知道是小官小戶家出,衣著普通不說,臉上也抹不去那一絲自卑自憫。也是終想放手一搏吧,貴為皇妃,這是何等榮耀,整個家族都可跟著榮極。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一個與我當年一般,不為榮寵不為尊位,只想平淡度日,僅有一愿既是安然活著。
一眼看過,觸感轉瞬即逝地悲傷,是誰?那個站在人群中的落寞女子,眼神盡是木然呆滯,與周遭的歡聲笑語格格不入。因何而難過?竟是像極了三年前的我,一舉一動皆是幽怨哀涼。
似乎她也注意到我,晃眼間看向我,又快速地垂下腦袋,不待我看清面容。我心下對她是萬分好奇,這樣的女子,如果進宮,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我?置身在萬劫不復,想逃出去,卻找不到出口。如果是這樣,我寧愿她永遠不要跨進來,將這些恩怨情仇留給想爭想奪的人去感受吧,她不屬于這里。
隨意吩咐了幾句,秀女們就退了出去,我亦無心再多留,正欲起身離開,惠貴妃淡淡地問了一句:“可有看中的?”
我亦不停下動作,一邊起身一邊道:“都很好,一切隨娘娘做主。”隨即便扶著綰兒的手離開,心里反復想著那一雙眼睛,擁有如此憂傷眼睛的女子,她到底是在難過什么?
我出了長樂殿,才曉今日天氣大好,陽光慵懶閑散地灑在寸寸大地上,乍眼一看,竟發現墻角處生出了一株株幽綠的春草,我輕嘆一聲:“冬天去了,春天未必會來。”
回到寢宮,綰兒已傳了午膳,我也感覺有些許餓了,整了整衣衫,各色菜系即送了上來。膳房一向知道我不食青蔥的,今日的八寶珍珠圓子上竟然零零散散地撒著幾粒蔥花,我看著極是惡心,轉頭朝上菜的宮人一陣怒斥道:“本宮的膳食一向沒有蔥,今日是廚子眼瞎了還是腦子不好使了?誠心和本宮過不去是不是!”
那宮人急忙下跪磕頭,顫抖著身子說道:“太子妃息怒啊……許是御廚把您的膳食和別個主子的搞混了!奴才這就下去叫御廚給您重做過?”
我憤然把面前的食盤打翻在地,盤中的圓子不偏不倚地正好滾到那宮人觸地的額前,圓子還透著熱氣,許是才出的鍋,那宮人被燙個正著,不禁‘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我看著極為可笑,心中的悶氣也消了幾分,說道:“喏,活該你這奴才受罪,好了!快快撤下罷,換新的上來,本宮可等不得!”
宮人即刻撤下了膳食,不過一會兒,又匆匆忙忙地張羅著傳膳。我躺在窗榻上,手持竹簡,鼻尖忽聞到一股荷葉清香,甚是沁人心脾。我抬眼望去,見桌上中央放著一個荷型的托盤,內里呈著青綠的葉子,葉子之上似乎是玉白豆腐。
我被此菜吸引,起身走到桌前,執起玉勺輕舀一瓢,盤中的豆腐被剜去一塊后,竟又神奇地合攏,與之前無二。我將勺放入口中,勺中的豆腐肉即順勢滑上舌尖,觸及肉身即感肉質嫩滑無比,唇齒之間滯留著一股淡逸清香,我不禁幽幽回味。
唇邊浮起一抹嫣然笑意,對綰兒說道:“給這廚子看賞吧。”
綰兒亦笑著退了出去,我胃口極好,今日的膳食又很合口味,尤其是那道玉白豆腐,我幾乎是吃的所剩無幾,只是貪戀那般香氣,好像這世間所有的凡塵俗氣都被凈化了一般。
我向來是有午睡的習慣,尤其是吃飽喝足之后更是睡意大增,我褪去了繁重的宮裝,瀉下青絲,一頭倒在榻上,不過一會兒便迷離入睡。
耳邊不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有什么很著急的事么。我知宮人不敢打擾我午睡,但若不是什么大事,也必不會在我殿外逗留尚久。
我微微瞇了瞇眼,輕呼了一口氣說道:“綰兒,有什么事么?”
綰兒疾步撩起珠簾走了進來,一邊服侍我更衣一邊說道:“新進宮的那批秀女出了點兒麻煩事,惠貴妃身子不爽,宮人來報說請您去看看。”
一些小女子能出什么事兒?左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難不成現下便開始爭風吃醋了?不過,既然惠貴妃發了話,我亦不好不去,索性走一趟,只當是逛園子。
我看綰兒又準備給我裝上今日上午那套絳紫色的宮裝,心下生出一股無奈,吩咐道:“不穿這套了,給本宮選套素凈點兒的就成。”
穿戴好之后,我便乘著玉輦去了秀女暫住的宮殿。秀女初入宮闈,是要在宮中暫居一段日子,待大選之后,若未能選上則打道回府,若有幸選上了一嬪半妃的,即可分置自己的宮殿。不過宮中嬪妃尚且只有四妃之上可獨居寢宮,其余貴嬪、貴人等則是與其他娘娘同住一個宮院。
我剛走入院子,宮人還未來得及宣駕,即聽到院內一陣喧嘩吵鬧聲,不時傳出一些污穢不堪的咒罵。我心下厭煩,令宮人不用宣駕,我自行走了進去,果然,一院子都圍滿了秀女。我對這罵人的秀女實在沒有好感,伸手拍了拍前面擋住我道的一個女子,她轉身見是我,剛想行禮,我支起食指做了個‘噓’的姿勢,便擠進了擁擠的人群。
中央一個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不遠處石凳上坐著的另一女子咋咋呼呼地胡亂辱罵一通。我瞥眼一看,那被罵的女子不就是今日上午那個黯然神傷的人么?被這樣欺負到頭上,不僅未還一句口,反而悠閑自在地在一旁拂弄著步搖,我不由浮出一絲贊嘆之意。
“你這賤胚子!快還我的紫金釧,不然本小姐可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嘿!你別在這兒裝清高,誰不知道你老爹一窮二白,為了把你送進宮都快傾家蕩產了!你說,不是你這窮鬼偷的,還能是誰?”
“好好好!你不說話是不是?你不說話就別怪本小姐不客氣了,今天定要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賊!”
那女子吵罵一通后疾步走向她,看樣子是要動手了。看戲看了這么久,亦大概看出個名堂來了,抬手拍了兩下掌呵笑著說:“這位小姐,可真是厲害,本宮可都有些害怕了!”
眾人一看是我,慌慌張張地下跪作禮,頓時鴉雀無聲。“怎么了?剛才好不熱鬧,這下本宮來了,你們倒安分了?”
我走到那罵人女子跟前,她身子明顯顫抖不停,我浮出一抹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位大人府上的小姐?”
那女子顫顫巍巍地答道:“回太子妃的話,民女叫阮凝心,家父是阮太尉。”
我心中依然明了了七八分,早就聽聞這次選秀太尉府上的千金亦要參選,素聞這女子刁蠻任性,仗著自己的家世,又是嫡妻所出,難免囂張跋扈。只是,當初聽惠貴妃提過此人一次,雖未說明白,但她故意一提,我當然明白是想內定太子側妃的位份給這阮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