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致蓬波納6

巴黎，1664年12月1日，星期一

兩天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富凱案會盡量拖延；現在才知道，情況恰好相反：法院加緊了審訊。今天早上，大法官先生拿出卷宗，像列清單似的念了十項主要罪狀，卻不容被告申辯。富凱先生說：“先生，我絲毫無意拖延時間，但請您容我申辯。您在審訊我，卻似乎不想聽我的回答。但我必須開口申辯，有多條指證需要澄清，而且，我有權對自己的案件進行申辯。”那些居心叵測的人雖不情愿，卻也不得不聽他申辯了；但他的申辯那樣精彩，他們自然無法忍受。他有力地反駁了所有的罪狀。審訊將繼續進行，進展非常之快，我覺得這周應該就能結束。

我剛在內韋爾府吃過飯，和府上的女主人細談了這件事情。我們的擔憂只有您能理解，而被告的家人都心情平靜、滿懷希望。聽說內芒先生7臨死前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反對那兩個法官參與審訊，如果他能堅持到案件終結，一定會彌補自己的過失，并祈求老天原諒他的過失。

我剛收到您的來信，比我寫的任何一封信都要精彩。您告訴我，我在您和我們親愛的隱居者8心中占據如此地位，實在是考驗我的謙虛。我眼前仿佛看見他講話時的音容笑貌。真遺憾，“皮埃羅一轉眼成了達爾杜弗”9這話不是我說出來的。這樣一針見血的評論，若我像您說的那樣聰明，寫信時就應該想到了。

我要給您講一件小趣聞，博您一笑。這是一件真事：國王最近喜歡上了寫詩，圣艾尼昂先生和當若先生也有板有眼地教他。一天，他寫了一首小抒情詩，自己也不甚滿意。一天早上，他對格拉蒙元帥說：“元帥先生，請您讀一讀這首小抒情詩，看您是否見過這么蹩腳的詩。大家知道我最近喜歡詩，就什么樣的都送來了。”元帥讀完詩，說道：“陛下，您對任何事情的判斷都英明無比；這的確是我讀過的最蠢、最可笑的詩了。”國王笑了起來，說：“寫這首詩的人是不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陛下，再也找不出更恰當的詞了。”“好吧，”國王說，“真高興您能這樣坦誠相告；這首詩是我寫的。”“啊！陛下，微臣不敬！請您再給我看看，我剛才讀得太快了。”“不用了，元帥先生，最初的感覺總是最自然的。”國王做了這場惡作劇，大笑不已，大家都覺得這樣捉弄一個老臣，真是再殘忍不過的事情。我呢，總愛思考事情的深意，覺得國王應該從中得到啟發，知道自己要了解真相有多難。

我們正面臨一樁殘酷的真相，就是償清公債的事情，嚴苛得要把我們都逼進收容所了。大家情緒激動，但現實的嚴酷更讓人難過。這不是急于求成嗎？最讓我難過的并不是要失去一部分財產10。

12月2日，星期二

富凱先生今天整整兩小時都在談那600萬；他口才極好，聽者無不被他吸引和打動，每個人的感受又各不相同。皮索不斷做出指責和否認的表情，讓正派人看著滿心憤慨。富凱先生申訴完之后，皮索猛地站起來，說道：“感謝老天，再不會有人說我們沒讓他說夠了。”您聽聽這話，可像是出自一個公正的法官之口？

聽說大法官被內芒的丹毒嚇得不輕。內芒死于丹毒，他擔心自己也會重蹈覆轍。如果他真能“人之將死，其心也善”，倒不失為一件好事。怕就怕他和阿爾岡一樣：“死生無異11”。

12月3日，星期三

我們可憐的好友今天早上申訴了兩小時。他說得那么好，很多人都不禁對他心生敬佩，勒南先生便是其中之一。他說：“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真是無與倫比。他在高等法院12時口才都沒這么好；這次他的表現空前出色。”話題仍然圍繞著那600萬和他的花費。他的申辯精彩絕倫。周四和周五是審訊的最后兩天，到時我再給您寫信，告訴您從頭至尾的情形。

愿老天保佑，讓我下一封信能告訴您這世上我最盼望的消息！再見，親愛的先生；請讓我們的隱居者也祈禱上天，為我們可憐的朋友祈福。我衷心地擁抱你們，也謙卑地擁抱您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