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洪荒生靈的修煉，鴻鈞其實是沒有什么看法的。

無論是爭斗打殺，還是和平發展，亦或是其他，大家不過都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罷了。

只是，對于像是羅睺那樣的通過殺戮生靈來修煉逐道的做法，太過極端了，鴻鈞善念非常抗拒。

可縱使如此，他也沒有很認同玄陽這樣的，看起來像是互幫互助的方法。

這就好比兩個極端，一方是純粹的破壞，一方則是友善親愛，在鴻鈞看來，全都有失偏頗。

故而，鴻鈞也想要知道，玄陽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言差矣。”

“噢？”

鴻鈞表情和緩了一些，認真地聽了起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為天地母。”

“此乃道。”玄陽說道。

“善。”鴻鈞贊賞地點點頭，這確實如此。

玄陽看見鴻鈞點頭，心下一笑，隨后問道：“若鴻鈞前輩也同意這一點，證明您亦同樣認為大道獨立不改、周行不殆。”

“那么......我等又如何能夠影響大道呢？”

“我等若是不能夠影響大道，又談何逆天而行，不敬大道呢？”

鴻鈞聽完，剛剛的笑意當即一僵，被掐住了話頭命脈。

他當然知道大道是不可能因為人的意志而轉移，所謂的不敬大道那都是子虛烏有之事。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玄陽可以說出那樣的一番話，讓他都不由得為之贊賞嘆道“善”。

這一聲“善”，相當于拱手認輸，承認了自己先前所質問的那些話，都只是故作憤怒妄言罷了。

“這一點，你說的沒錯。”鴻鈞不能昧著良心否定玄陽的道理，但他立馬換了個思路，“不過！”

“人人爭利，你卻不爭，人人奪勢，你卻拱手讓人，何故？”

話題又回到了講道這件事情上。

這事兒，在當今的洪荒天地來看，確實是一件極其“離譜”的事情，可以說超脫了時代的發展。

玄陽聽得這問題，面色不變，想了一下回道。

“前輩如何知道我不爭利奪勢？”

“你讓他人講道，又將所謂的貢獻積分讓與他人更多，如何算是爭利奪勢？”

“哈哈哈哈哈，前輩有所不知！”玄幻笑道。

“噢？”鴻鈞愣了一下，不知道玄陽為什么發笑。

“我問前輩，貢獻積分如何得來？”玄陽繼續問道。

鴻鈞回憶了一下自己聽到的內容，說道：“為龍族做貢獻，可得積分。”

“對啊，這關鍵點，不就是為龍族做貢獻么！”

“呵，你休想糊弄我！”鴻鈞表情稍稍一肅，指出其中問題所在，“你這開設講壇，讓他族講道，便是形同憑空分發積分，這等行為，又如何算是為龍族做貢獻？”

玄陽稍微驚訝了一瞬，感慨鴻鈞這等強者大能，即便沒有學過諸如前世經濟學范疇的內容，但是面對這等關鍵問題，他還是能抓住重點，判斷利害，端是邏輯清晰無比。

不過嘛，饒是如此。

現在這個時代的大能強者們，個個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著想，目光也就放在眼前那一畝三分地上。

又怎么可能比得過玄陽接觸過的那般多而雜的知識？

“貢獻積分，非是只包含直接貢獻，也包含看不見的間接貢獻。”

玄陽組織語言，盡量用鴻鈞能夠聽明白的話說出來。

“我族利用這等虛無縹緲的概念，可讓他族甘愿為我族做任務、供我族驅使。”

“開設講壇，讓他族講道，雖是憑空制造并分發了更多積分，但是我族仍然可以通過更多其他手段將之回收，想要做到這一點，輕松至極。”

“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他族向道之心更加堅毅，龍族統治更加穩定。”

“最關鍵的是，所有附庸種族之氣運，全都系于龍族氣運之上，為壯大我龍族勢力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

“如此，前輩還認為我不爭利奪勢嗎？”

玄陽的一番話，直接全面否定了鴻鈞的猜疑和質問。

并非是他和龍族不爭利奪勢，只是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來，還認為龍族是在純粹做善舉而已。

只不過，這個行為對比起那鳳凰麒麟只懂欺壓凌虐他族的做法，確實也是善舉，沒毛病。

“明明沒有爭利，利卻自來？”

“明明沒有奪勢，勢卻自聚？”

鴻鈞是真的聽明白了玄陽的陽謀，可這也顛覆了他從前的看法。

他不認同羅睺那些極端的做法，但也一定程度上，認為洪荒生靈想要修煉向道，關鍵就在一個“爭”字！

爭靈氣，爭洞府，爭法寶，爭術法傳承，何物不爭？

但玄陽卻告訴他，不用爭！

或者說，不用明爭，咱們暗搶！

面對此等“異端思想”，即便是鴻鈞的善念，此刻都備受拷問沖擊，以至于心神有些不定。

眉頭緊皺、心神恍惚間，那魔神惡念再度襲來，魔音灌耳，響徹腦海。

“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不爭，他這才是最高明的爭！”

“鴻鈞！別被他騙了！不惜一切，證道至高！殺戮亦在所不惜！”

“啊！！！”鴻鈞再度痛苦起來，表情掙扎聲音無力。

他一個沒忍住，元神被那惡念占了上風，直接憤然質問出聲：“你這是何道！”

“這不是道！這不是道！”

“不可能是道！”

鴻鈞的聲音回響在了周遭天地間，激動的情緒讓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洞天勝境都有些震動起來，仿若天塌地陷！

玄陽被嚇得不敢出聲，眼睛瞪大了觀察鴻鈞的所有變化。

同時內心也在不斷猜測，到底鴻鈞為什么會出現這樣令人驚訝的變化？

“日后的道祖為何會有如此不鎮定的時候？”

“莫非，他元神出了問題？”

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玄陽思維不斷發散又發散。

為什么所有洪荒量劫當中，鴻鈞這個天道圣人一直都能占據高位、坐觀天下風云變幻，而自身不受影響？

道魔之爭過后，鴻鈞明悟身合天道機緣所在，遂閉關修煉。

龍漢量劫過后，鴻鈞已成天道圣人，第一次代天道出面，懲戒三族。

巫妖量劫過后，鴻鈞仍舊代行天道，懲戒巫妖。

甚至封神量劫，他亦有下場參與，最后同樣代行天道，懲戒截教，帶走通天。

明面上，鴻鈞一直都是至高之圣，不曾害過洪荒天地，事事以洪荒利益為先。

但正是在他的代行天道之下，洪荒卻屢屢出現量劫，天地屢屢遭受磨難，以致生靈涂炭、世界崩塌。

洪荒大陸越打越裂，從原先的一整塊碎成四大洲，生靈修為越打越倒退，從原先出身就是天仙、真仙，到最后甚至毫無修為、淪落凡人。

洪荒天地在不斷倒退，世界在不斷降級！

這就是圣人之治？

“問題的一部分，有沒有可能......出在鴻鈞身上？”

玄陽這個念頭一經產生，立即便有如野草般瘋狂生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看著此刻仍舊掙扎痛苦的鴻鈞，心一狠，膽一大，當即開口高喝，反駁此前鴻鈞質問！

“鴻鈞前輩，這如何不是道？”

“在我看來，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

還在瘋狂掙扎的鴻鈞聽得這話，猶如溺水之人看見了浮木，饑渴之人望見了甘霖，一下子抓到了希望！

他口中念叨著玄陽的話，不停地重復：“天之道，利而不害？”

“圣人之道，為而不爭？”

“天之道？圣人之道？”

“不對！不對！”惡念再次占據上風，開始否定一切，“你不是天，如何知天！你不是圣人，如何知圣人！”

玄陽信心不減、意念不褪，再道：“我非天，但可感悟天，我非圣人，亦可同理圣人。”

這還沒有停止，他繼續開口說道！

“天之道，損有馀而補不足！”

“圣人常無心，以生靈心為心！”

“如此簡單之道理，前輩如何還不明白！”

反了！反了！

這個小小的太乙金仙，竟敢當面教訓我這個混元金仙準圣強者！

鴻鈞內心當中，惡念更加癲狂，怒意沖冠似要將玄陽挫骨揚灰當場打殺干凈！

可是，另一邊的善念已經如聞至高道音，領悟個中玄妙。

“天道？天道！圣人？圣人！”

“不是的，這都是妄言！休要聽他胡說八道！”惡念還在持續影響，試圖重新占領元神高地，奪得身體操控權力！

可那善念越感悟越強大，甚至勾連起了天地大勢、洪荒大道，讓鴻鈞有些冥冥之中握住了證道機緣的感覺！

他眼神逐漸清亮，意識逐漸清醒，同時嘴中還在不停重復玄陽所言。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

“哈哈哈哈哈！”

“羅睺，你果然是錯的！”

“你必證不了道，成不了圣，唯吾可以！”

當是時，鴻鈞白發掙脫束縛，于風中飄散，一身白袍亦獵獵作響，被風吹拂得凌亂不堪。

這個沒了“正形”、失態至極，以邋遢形象示人的老道，一改剛剛狀若瘋魔的模樣，道心在不斷清明，元神也在不斷凝聚！

到了最后，鴻鈞大手一揮，無邊法力散揚出去，讓世界一震，讓天地一驚！

而后，一切重歸平靜，仿若無事發生。

玄陽自剛剛“妄言”過后，便從頭看到尾，絲毫不敢說話，安靜得像一只鵪鶉。

只是，當生活真的要對他下手之時，即便是再乖巧本分的鵪鶉，也得被狠狠拿捏！

“先前，你似乎很會講道啊？”

鴻鈞先是微微一笑，而后佯作惱怒，語氣充滿了威逼之意。

“來來來，再與我論道三百回合，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玄陽：“......”

后悔了，想把之前的話撤回來，現在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