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宮殿內。
戴維斯怒睜著兩只血紅的眼睛,頭腦昏沉,胸口發悶,一股邪門的躁怒在胸膛橫沖直撞。他表情陰郁,仿佛一座濃煙滾滾、就欲爆發的火山。
腦海中浮現星羅殿戴沐白似笑非笑的表情,戴維斯的心情更差了。
明明對方覺醒廢物變異武魂是一個好消息,他沒有半點歡喜,在面對戴沐白時,反而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就好似一只凡獸,在面對萬年魂獸般,那種從血脈的絕對壓制。
身為星羅帝國的大皇子,竟從骨子里懼怕自己的幼弟。
高傲的戴維斯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
盯著一群束手無策的醫師,他陡然暴怒,一手掐住為首的白發老者脖頸,喝道:“連個失眠都無策,庸醫!”
“大皇子,放開林老,不可啊!”
眼見老者臉色漲紅,眼白外翻,眾醫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林老乃是他們最尊崇的首席醫師,心地仁慈,杏林圣手,其醫術冠絕當世,無人能及,如何能這般羞辱!
至于大皇子夜不能寐的病癥,他們也一頭霧水,畢竟大皇子身體沒有任何異常,甚至脈搏強盛無比,好似一夜之間吃了十斤大補之物。
數位醫師跪下百般懇求,戴維斯仍一副可怕的模樣,根本無動于衷。
看著脖頸就快被勒斷的林老,眾醫師心中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情緒。
在這個世界,魂師掌控著絕對的實力。
哪怕他們身為皇家醫師,掌握著頂尖的醫療技術,在大皇子這等魂師面前,也如螻蟻一般,隨意打殺。
即使想要反抗,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師在邪眸白虎面前,也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難道只能等死嗎?
眾醫師悲哀至極,就在他們絕望之際,一道聲音突如其來。
“皇兄,放手。”
眾醫師臉色一喜,本以為興許能得救,然而當他們循著聲音望去,表情瞬間垮塌。
原來是三皇子攜著侍女而來。
三皇子如今不過六歲,而且向來與大皇子不對付,又能做到什么?
更別說三皇子覺醒了廢物武魂,哪怕他愿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性情高傲的大皇子只怕是會變本加厲的折磨他們。
看清了人,希望破碎,醫師們陷入了更深的絕望之中。
卻沒想在聽到戴沐白的聲音,戴維斯身體一僵,恐懼如同不滅的永夜徹底包裹了他。全身力氣仿佛被抽干一般,手掌陡然卸力。
被掐了個半死的林老,好似一塊破布,歪歪斜斜的甩在了地上。
戴維斯毫不在意林老,目光緊緊盯著沐白,見沐白微笑走來,臉色發青,條件反射般的瘋狂向后倒退幾步。
夢魘中的嗜血沐白在此刻與眼前的人影重合,讓人毛骨悚然。
又一次察覺出對沐白的膽怯,戴維斯緊握雙拳,指甲幾乎掐入血肉之中。
他總覺得意識與身體好似被剝離,明明是自己的身體,他卻無法完美的控制行為。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絕不可能聽戴沐白的話,放了林老。
可現在腦海生出另外一個意識,這個意識影響他,慫恿他,甚至高于他。
感覺到不對勁,戴維斯這才將醫師們全都請了過來,可這幫庸醫,竟然說什么“大皇子經脈強盛一切安好”的蠢話!
他的身體分明出了嚴重的問題!
“兄長,再怎么樣,也不能遷怒老人。”
沐白極有風度的將林老親自扶起,滿臉不贊同的看向戴維斯,而后對醫師們歉意道:“今日之事,是我兄長之過,我代其向你們道歉,真是對不住了。”
眾醫師大驚大悲之下大喜,大起大落,見沐白一句話就讓戴維斯放過了林老,將沐白視為救命恩人。
“三殿下心地善良,有仁義之風,無須道歉。”
“錯的并非是您,我們卑微之人,當不起您的一聲‘對不住’。”
“沒錯,若非三殿下,恐怕這皇城便是我們的埋骨之地!”
……
醫師們憤憤不平的看向戴維斯,眼眸閃爍仇視的目光。
他們自認兢兢業業,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可在大皇子眼中,依然如同平民一般,肆意打殺。
若自己受辱也就罷了,竟然傷害了他們視如父親的林老,這遠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林老的傷并不致命,只是脖頸上留下一道猙獰可怖的青痕。
沐白親自將林老攙扶起身,神色誠懇,愧疚道:“讓您老受苦了。”
“無……咳咳,無事。”
林老咳嗽幾聲,聲音沙啞,神色一貫溫和,看著戴維斯,他悲天憫人的道:“讓大皇子飽受失眠之苦,我等無能為力,是我的失職。大皇子受苦受難,脾氣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即便差點身死,林老依舊替患者說話。
眾醫師無不潸然淚下,越發敬重林老的人品。
說林老愚蠢也好,愚忠也罷。
換做他們,不可能對差點殺死自己的人,有這樣的包容之心。也只有做到這樣的人,才是醫師心目中的“圣人”。
林老對著沐白道:“多謝三皇子出手搭救,老夫感激不盡。”
“林老言重了。”沐白輕輕拍了拍林老的手背三下,隨后對戴維斯道:“皇兄,我先行告退。”
將一眾醫師送離大皇子宮殿,沐白負手離去。比起跟戴維斯糾纏不休,他更愿意冥想修煉。
戴維斯卻不似往常暴怒,愣愣的看著這一切。
只一個呼吸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情感、意識、思想好似洋蔥一般,一層層的被剝離。眼前的畫面望在眼中,卻根本無法理解其中含義。
就好像紙面上毫不相關的混亂線條,無法讀取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怒火、嫉妒、怨恨……種種負面感情從身體中被完全抽離,他的表情只剩下了僵硬的麻木。
平靜的看向沐白的背影,直到背影徹底消失。
戴維斯像一個傀儡般,面無表情,同手同腳的走回宮殿。
…………
沐白也沒想到,只是向噬心蠱輸送了一絲靈氣,就將寄生的進度飛速提升,讓對方成為一個傀儡人。
戴維斯的反應也算得上謹慎敏銳,略微察覺到不對勁,就將全部醫師召來。
只是可惜,噬心蠱天地而生,不是此界之物,在斗羅大陸從未出現過。
任憑林老等一眾醫師醫術高超,也感應不到噬心蠱的存在。
即便是尋求擁有魂力的醫師,發現噬心蠱的可能性也不大。
若非如此,沐白也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讓噬心蠱寄生戴維斯。
沐白負手而行,嘴角上揚。
他發現了一件新的有趣的事。
或許是因為武魂的覺醒,他對氣息的掌控更加敏銳。
在林老低頭咳嗽的一瞬,清晰的感知到林老的怨恨,以及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陰毒。
這倒是一件奇事。
醫術無雙素有仁善之名的林老,表面上憂國憂民悲天憫人,實則戾氣叢生,兇狠歹毒。
人前人后,居然是兩張面孔。
人的心,往往比妖更可怕。
回到宮殿。
沐白極其喜愛沐浴,前世在白虎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日夜與白骨冷月相伴,根本沒這個條件。
這輩子運氣好,該享受的必須享受起來。
修行一道,本就一張一弛。
舒適的沐浴,也能讓他心情愉悅。
兩位美人侍女穿著輕薄的外衫,在水汽彌漫之下,紗衣貼肉,勾勒出若隱若現的弧度,盈盈不堪一握的細腰來回擺動,細膩潔白的柔夷溫柔的搓揉著沐白的每一寸肌膚。
沐白昏昏欲睡。
見此情景,侍女相視對望,捂著嘴咯咯直笑,戲言道:“三殿下身體真不錯。”
沐白知道女人流氓起來根本沒男人什么事,他也不羞澀,笑著道:“是姐姐們手法太好了。”
姐妹花臉色一紅,嗔怪的白了沐白一眼,霞飛雙頰,風景迷人。
沐浴完,將侍女揮退室內。
沐白在床上盤腿而坐,默念死人經,他能感受到身體中的靈氣愈發充盈。
夜幕降臨。
在沐白運行兩百零四遍死人經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宮殿的窗臺翻了進來。
冷風從縫隙涌入,燭光搖晃,那道身影形如鬼魅,悄無聲息的站定在沐白床前。
“你來了。”
似乎早就預料到來者,沐白并未睜開雙眼,依舊繼續運行死人經,只淡淡的招呼道:“隨意坐。”
黑袍人并未坐下,他定定的看著沐白,似乎想要將其看穿。
又是一陣風起,燭影幽幽,映照在黑袍下那張尤為慈悲的面容。
“不知三殿下喚老夫來,有何要事?”
黑袍人掀開黑色頭套,露出一張蒼老熟悉的臉,正是林老。
林老氣質清正,溫和的道:“三殿下在我手背上拍三下,意為‘三點來見’,又負手離去,想必是讓我悄悄的來。不知三殿下有何難處,需要如此隱秘的手段?”
他頓了頓,和藹可親的道:“三殿下于我有恩,只要不是妨礙他人之事,老夫必然鼎力相助。”
林老言語如和風細雨,潤物無聲,讓人忍不住卸下心防,由內而外的相信他。
沐白睜開雙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位齒德俱尊的長者。
他簡直想拍案叫絕,林老偽裝的實在是太好了,若非他也善于此道,恐怕也會被其誆騙。
“林清正,”沐白并未尊崇林老,他一雙重瞳,淡漠的望向老者,“你很想我兄長死吧?或許也不……”
沐白自顧自的搖頭,似笑非笑:“你是想世界上所有的魂師,都去死吧?”
林清正瞳孔驟然收縮,仿佛被戳中心底最黑暗的隱秘,他渾身僵硬,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笑:“三殿下誤會了,我怎么可能……”
視線觸及沐白那洞悉一切的邪異雙眸,林清正毛孔倒立,瞬間意識到,在沐白面前狡辯,沒有任何的用處。
對方已經斷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林清正緊繃之后,又驟然放松,他一屁股跌坐,低頭輕笑,仿佛野鬼嗚咽悲鳴。
再次抬頭,仁善的偽裝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瘋狂扭曲邪笑面容。
“沒錯,我悲天憫人,為國為民,年紀輕輕就成了醫圣,可那又如何?”
林清正狀若瘋魔,淚流滿面:“我的家人,我貌美溫和的妻子,我年幼的孩子,我那與人為善的老母,一夜之間,皆被屠殺,可只因那人是貴族魂師,就能逍遙法外,不受任何懲罰!我恨吶!”
他目光仇恨的望向沐白,似透過沐白望盡天下魂師,“我醫盡了天下人,可唯獨救不了自己的家人,我焉能不恨魂師!”
“大皇子殘暴,與屠我滿門的那邪魂師又有什么區別!”
林清正無力的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憎恨魂師,倘若三殿下覺得這樣的我不配為醫師,那就請允許我呈上辭呈吧。”
被人揭開心中最殘忍痛心的回憶,他身形佝僂,一下子都蒼老了幾歲。
這樣的林老,讓人聞之傷心,見之則淚。
沐白卻生不出絲毫憐憫,他居高臨下,語氣冷然道:“林清正,我的耐心有限,你不要裝了。”
聽到沐白的話,林清正身形一頓,隨即抬起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先前的傷心欲絕,滿面的淚水,如霧一般消散。
他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哀意與懼怕,只感慨道:“沒想到三殿下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我的偽裝。”
老而不死是為賊,狡兔三窟,說的就是林清正這樣的人。
先前的悲傷癲狂,不過是另一層偽裝。
沐白懶得跟這個老奸巨猾的老東西打機鋒,他開門見山道:“叫你來,并非是想揭發你,而是另外的事。”
林清正提著的心終于落下,他之所以將自己說的可憐,也不過是為了想活命。
“那是為何?”心神松懈之下,林清正好奇的問道,他覺得三皇子有些神秘。
“你想成為魂師嗎?”
平地驚雷,沐白平淡的聲音,在林清正耳邊炸響。
他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瞠目結舌道:“魂……魂師?!”
沒有魂力,如何成為魂師?
三皇子莫不是異想天開!
就見沐白手掌一翻,露出一只紫黑小蟲,蟲兒飛躍而來,附著在林清正的手指。
隨著沐白的靈氣輸送,新世界的大門,正為林清正敞開。
平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魂力,這股非凡的力量是如此的美妙。
林清正身子一矮,雙膝跪地,眼神狂熱的盯向沐白。
“屬下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