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毒雖痛,卻并不致命。
想來戴維斯如今也不過十多歲,還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人,毒藥只為干擾他的神經,引發劇痛,從而試煉失敗,失去帝心。
只是戴維斯沒想過,毒藥劑量過大,竟硬生生給原主疼死,這才讓他這只異世妖精奪了軀殼。
對于沐白來說,這點疼尚在忍受范圍,他定定的看向浮在半空的招魂幡。
黑色的光暈明明滅滅,邪氣凜然,激發人心底最丑陋的欲望。
與鬼面蟒爭斗的關鍵節點,他契約了此幡,獲得了強悍的力量,輕輕一擰,就將蟒頭擰下。
宛若黑暗中的業魔,黑幡低聲呢喃,徐徐善誘,勾引出人的至暗一面。
哪怕十世善人,在它的引誘下,都會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鬼。
可沐白前世為白骨妖,陰險狡詐,詭計多端。
凡俗的道德本就不能束縛他,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層絕妙的偽裝。
妖性本邪,與這招魂幡,倒是相得益彰。
沐白微微闔眼,神識連接招魂幡,腦海就憑空多了數道訊息。
他猛然睜開雙目,眼底異色連連,饒是魂魄穿越異世,他都沒有此刻震撼。
招魂幡,能掠奪氣運!
大道無情,卻總有一些天之驕子,為天道摯愛。險象環生能大難不死,被逼絕境卻屢遇奇遇。
氣運之說,看似縹緲虛無,可身負大氣運者,無不是一方雄主。
而現在的沐白,能尋找出這些氣運之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掠奪他們的氣運。
更何況招魂幡并非只是掠奪氣運。
化尸法,死人經,噬心蠱……
這幡內任何一件邪寶落入凡世,都能在這個世界引起堪稱毀滅性的災厄!
作為吸取天地日月精華的白骨精,沐白習得化尸大法,可以將人之軀體變為白骨兵,為自己驅使。
可這樣制作出來的白骨,只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沒有半分靈智。
而他現在得到的這篇化尸法,修煉得當,竟可以生出靈智,白骨生肉,最終與常人無異。
最重要的,作為白骨兵將的共主,他們會向沐白獻上絕對的忠誠。
假以時日,就能擁有一支沒有痛苦,無懼生死,源源不斷,令行禁止的軍隊。
死人經,則是一篇心法,可以吸收人身上的精氣,化為靈氣己用。
看似不起眼,實則至關重要。
與前世不同,這個名為斗羅大陸的世界,其修行體系,乃是魂力驅動。
魂力由冥想而生。
此世靈氣稀薄,即便努力修煉,也收效甚微。
可任何世界,都不缺少人。足以充當自己的精氣儲庫。
沐白大膽推論,靈氣于魂力,云泥之別,恐怕只一縷淡淡靈氣,就抵得上一個普通魂師全部的魂力。
畢竟無論怎么說,前世也是神靈之界,比之斗羅大陸,高了不知多少等級。
至于噬心蠱……
沐白意念一動,一只紫色拇指大小的甲蟲,緩緩凝聚而成。近乎透明的翅膀邊緣流光溢彩,閃爍著炫目的金粉。
“真可愛。”
噬心蠱親昵的貼在沐白的指頭,乖巧無比。誰也不知道,就這樣一只小東西,能夠寄生人的心臟,掌控軀體。
沐白有一個絕佳的實驗對象,只是并不急于一時。
他收起了種種喜悅之情,恢復了冷靜的模樣。
從招魂幡中得到的并非全是有利的消息。
每當他意念連接招魂幡,就感應到遙遠的四方,都散落著與其相似邪惡氣息,只是都不如招魂幡氣勢強盛。
也就是說,他所持有的招魂幡本體核心,并不完整。
沐白心頭有危機之意,必須盡快收集散落的殘幡。
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事緩則圓。
他站起身,喚來侍女,焚香沐浴,洗掉一身血氣。
躺在浴桶之中,低頭垂眸,沐白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的確確的變成了男性。
心中奇異一二,便也不甚在意。
妖物本就對男女身份不敏感,畢竟妖界信奉的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只是到底多了一個部件,他略有好奇。
沐白從浴桶走出,隨意披了件長袍。
霧氣繚繞,猶如云端。
鏡前,粉雕玉琢的孩童仿若仙童,雌雄莫辨,一雙湛藍的眼眸生出邪異雙瞳,莫名增添了一份邪氣。
沐白微微一收,周身氣息驟然變得純粹干凈,仿佛世間最單純無邪的稚子,其笑容純真無辜,令人心生喜愛。
他對這幅皮囊的偽裝,十分滿意。
走出浴室,他敏銳的聞到一股熟悉的血氣,圓形的木桶內,裝著鬼面蟒的尸體。
“三殿下,陛下吩咐人送來的。”
侍女輕聲細語,明明常常見到的三皇子,今日的三殿下給人的感覺,卻格外的不同。
天真純粹,溫和如暖陽,情不自禁的讓人想把世界上最珍貴的物品,捧在他的身前。
“我知道了。”
沐白揮退侍女,盤坐在軟毯之上,心中默念“死人經”。
天地之間,靈氣匯聚于一處,漸漸形成漩渦,凝聚在其周身。
鬼面蟒身上殘存的精氣,也化為靈氣,一道溫養沐白的肺腑。
死人經不僅可以汲取生人的精氣,剛死不久的死物,也可以提供精氣,只是效果不如活人而已。
時間如梭。
沐白吐了口渾濁之氣,半個時辰,他才將這具死物中的精氣徹底吸收。
耗費許久時間,許是因為熟練度不高,又或許他得到的只是初級心法,不過饒是如此,他也非常滿意。
畢竟他才六歲,還有很長時間,來一步步提升自我。
他目光望向鬼面蟒的軀體,送尸之人將其拼接的極為完整,連他吐掉的心臟,都完好的縫合在了七寸之上。
只是鬼面蟒有一部分血肉被他吞噬,無法尋回,心臟裸露在外。
沐白起身,將手掌覆在蛇首之上,隨著他催動靈氣,蛇身頃刻間爬滿無數白色蛆蟲,密密麻麻在蛇肉中蛄蛹。
僅僅三息。
剛剛還飽滿鮮活的蛇肉,瞬間化成一具兩米長的白骨,蛆蟲化蛹成蝶,蝶翅七彩斑斕,絢麗奪目。
蝶群飛舞,隨風而去。
與此同時,慘白的蛇骨嘎吱作響,它雙目處亮起青幽詭異的光芒,高高的頭顱低下,向沐白臣服。
這是它與生俱來的本能,印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遠處傳來腳步。
不等沐白下令,骨蟒尾巴一擺,隱在簾幕之后。
沐白心頭一動,用化尸法所造的白骨兵,果真擁有著極高的靈智。
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
“三殿下,明日就是覺醒武魂之日,請您務必好好休息。”
沐白隨口敷衍一句,等侍女走后,那骨蟒再度游出,依偎在沐白腳下。
噬心蠱伏在肩頭,對著骨蟒發出尖銳的嘶鳴,似極為厭惡這個掐媚爭寵的骨頭。
而骨蟒抖如篩糠,尾巴朝下夾起,對噬心蠱極度恐懼的模樣,卻仍死死扒拉住沐白的小腿。
若非親耳所聽,沐白也不會發現,一只小小的蠱蟲,居然能發出類似人類尖叫的聲音。
沐白好笑又頭疼,他輕輕點了點蠱蟲,道:“倒是差點忘了你這個小東西了。”
望向戴維斯的宮殿,他輕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兄長送了我一份禮物,投桃報李,你去看看他吧。”
聽到沐白的命令,縱使再不情愿,噬心蠱也只能撲棱翅膀,騰空而起。
沐白并非為原主報仇,相反,他甚至得感謝他這位好兄長,否則也找不到如此適合的軀體。
只是戴維斯視他為眼中釘。
沐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威脅,既然如此,先下手為強,順便測試一下噬心蠱的能力。
戴維斯人品如何卑劣,也是星羅帝國不出世的天才,其武魂之強悍,不亞于國主。
這是一個極佳的宿主。
只要噬心蠱成功寄生,他就能愉快跟兄長兄友弟恭了。
“嘩嘩嘩。”
噬心蠱一飛走,骨蟒就挺直了骨板,它蟒首蹭了蹭沐白的大腿,長長的蛇尾左右飛快擺動,歡快無比。
明明臉上沒了血肉,只剩下白骨,沐白卻從其兩個眼洞中的青色幽火,看出了一絲討好依戀的意味。
這是一條有著犬性的骨蟒。
沐白想了想,隨口道:“那就賜你名為大白。”
話語一落,一股奇怪的吸力,將身體中的靈氣掃蕩一空,沐白面色微變,目光猛的盯向大白。
就見白骨發出靛青色的光澤,一層細密的鱗片由下而上,以無與倫比的速度,覆蓋全身。
青幽的鬼火中心孕育出一點邪異的紅,雖微弱,但氣勢強悍,生生不息。
一個黑色的“白”字,仿佛烙印一般,印刻在大白的蟒首之上。
青鱗骨蟒不再纏繞在沐白的腳底,而是恭敬無比的趴伏在地面,不敢褻瀆沐白絲毫。
倘若說剛誕生的骨蟒,對沐白有著幼童對父親般天然的依戀,那么此刻的大白,就仿佛成人,依戀之余,還帶著克制與敬畏。
這只是一個賜名。
不僅能大幅度提高白骨兵的靈智,還能增加其實力,讓一副白骨,擁有了相當于百年魂獸的力量。
代價就是他剛剛吸收的鬼面蟒的精氣。
沐白若有所思,倘若賜名能夠擁有這種效果,那等日后白骨軍數量眾多,就可以挑選資質足夠的白骨士兵,來進行賜名,達到優化軍隊的目的。
至于為何不全體賜名,一是沒那個時間,而是沒那個精氣。
他才不想被一群骨頭榨干。
靈氣被抽走使得全身虛浮,沐白并不喜歡這種身體不為自己所掌控的感覺。
他盤腿席地,雙眸閉目,默念心經。
宮殿內的人之精氣,裹挾著一縷金色的龍運,呼吸之間,猶如潮汐漲落,緩緩流入沐白的五臟六腑,填充他的經脈。
好似天地初開,濁清分明。萬物俱寂,唯有法則行轉,永恒不變。
沐白只覺一雙重眸,懸于皇城之上,如月一般,俯瞰著整個星羅帝國。
淡色金光星羅棋布,分布在各處。
一道極為耀眼的金光如眾星捧月般的占據皇城中心,這是他那便宜父皇身上所攜帶的極盛氣運。
沐白不敢過于窺探,他目光一轉,冥冥之中感應到了噬心蠱的存在。
深入感應后,不由露出一個舒朗的笑容,他從未有如此的喜愛他的兄長。
……
戴維斯從未有如此的討厭他的弟弟。
明明比自己小,卻樣樣出色,爭強好勝,絲毫不遜色于當年的他。
有這樣一個弟弟在身后追趕,即便有六年的時差,也讓他感受到了被惡狼襲追的壓迫。
尤其今日,更是讓他出了一個絕世大丑。
父親不僅剝奪了他的稱號,還將他的老師趕出了帝國。
在師長如父的時代,這一舉動,無異是往戴維斯的臉上,狠狠的刪了一個耳光。
戴維斯清楚的知道,倘若戴沐白沒有擊殺鬼面蟒,今日之事,即便父親有什么不滿,也不會當面發作。
可誰知出了變故。
那個小瘋子,硬生生的將蟒頭擰下,蟒心含口,浴血而來!
計劃毀于一旦,他遭受了嚴厲的懲罰。
戴維斯臉色沉的嚇人,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不知從何起,自己對戴沐白,竟有一絲恐懼。
這是魂師道路上的大忌。
倘若他不能克服這一絲恐懼,那么戴沐白就會成為他的心魔。
殺意彌漫,對戴沐白殺心如火焰般熊熊燃燒,恨不得除之后快。而噬心蠱,正是此刻飛來。
作為天地之應運而生的靈蠱,噬心蠱本就對氣息極為敏銳。
眼前的小胖子對主人的敵意如此之大,它如何忍得。
當即嘶鳴一聲,一沖而起,一個猛子扎入戴維斯的耳道之中。
“什么東西?”
戴維斯只覺得耳朵一痛,一股涼意從背脊升起,他警惕的環視四周,可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見無奇怪之處,他放下警惕,決定冥想修行。
不過莫名心浮氣躁,冥想幾次,都無法入定。
戴維斯只當是今日之事引起的煩躁,索性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本以為會很快入眠,可只要閉眼,思緒仿佛不受控制,出現尸山血海百里血流的恐怖場景。
以及那尸山之巔,一襲血衣,微笑望來的戴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