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新的學習生活便鋪開在自己的眼前。
等我回到宿舍,宿舍的四個人都到齊了。我背著書包,提著自己的電腦包回到了宿舍。宿舍早已經被室友的行李塞得滿滿當當。盡管宿舍里已經添了新的面孔,父親與小叔的面孔似乎還在宿舍里,我似乎還能聞到小叔在宿舍里留下的煙味兒。一切都已經變了,不變的是糟糕的心情。
我向來不怎么喜歡和別人說話,與其說獨來獨往,不如說性格孤僻。
我放了書包,把電腦包塞到我的衣柜中,便拉了父親坐過的凳子坐了上去。一邊看著窗外,一邊若無其事地看著眼前的三個室友在忙著鋪床疊被。他們好像都是自個兒來學校報到的,只有我在父親和小叔的陪伴下來學校。看著眼前的幾個舍友,我生了慚愧,我本沒必要讓父親與小叔陪著我來學校,我有那個能力,我能說漢語,是21世紀的一個大學生,我完全可以靠自己來學校。然后一切就這樣發生,容不得我生什么后悔,我就是這般,不知是父親太過寵溺,還是自己果真離不開父親。
他們各自忙碌著,見我在板凳上一言不發,其中一個矮個子的男生沖我問:
“你好啊!你是哪里的?”
面對他突如其來地問候,我顯得手足無措。連忙看向他說:
“我是大理的,云南大理的?!?
說完,起了身,問他要不要幫忙。
矮個子的男生笑著回了我:
“不了不了,我快收拾好了。再理一下行李箱就好了?!?
說完,他蹲坐在行李箱一旁,抬起頭說:
“你也是南方人?。∥疫€以為就我一個南方人,原來你也是。我叫林小雨,廣西賀州的。我是瑤族?!?
說完他嘻嘻地淺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質樸無華。他臉色偏黃,長了一張極小的瓜子臉,看起來像個矮個的越南人。說起話來一字一頓地,想努力把口中的話說清楚,一說話便是廣西口音。四肢短小干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我叫拜達,是白族?!蔽冶锪艘粫簩χ矍鞍珎€子的男生作了自我介紹。
突然,我對鋪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一臉驚訝地對著我說:
“原來你也是少數民族,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漢族。”說完,他尷尬地笑了笑,露出兩排并不整齊的牙齒,那門牙似乎帶著幾絲滑稽。
“我是回族,來自寧夏?!彼蜃髦晕医榻B,卻忘了說名字。
沒一會兒,他又說:
“啊……我叫蘇平,蘇軾的蘇,平平常常的平。你以后可以叫我小蘇?!蔽也缓靡馑嫉靥Я颂ё约旱难劢?。
我站在他跟前,他手里還在拆著牙膏盒。他真高,我在他面前成了一個小孩,只長到他下巴那兒。他的頭已經和床架一般高,看著很笨拙。
“我們宿舍真是熱鬧,天南海的?!蹦莻€尖下巴的白凈男生一邊整理著自己的床鋪,一邊饒有興致地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彎腰說話,把頭看向高個子。
“我叫馬有才,是東鄉族。甘肅蘭州的?!彼呗暤匮a了一句。臉上滿是笑容,眼角出擠出兩條長紋。我第一次聽說這個民族,確實是孤陋寡聞了。盡管有些好奇,但當他說和回族差不多,我便失去了僅有的好奇心,我在書本上了解過這些少數民族知識,或許他們的見識還沒有我的寬泛,他們定不認識我的民族,從他們驚訝的神情我就能得出結論。沒一會兒的驚訝后,他們的神情似乎在告訴我,他們沒什么好奇心去了解關于我的一切,特別是我的民族。我想是這樣的,畢竟我們這個民族偏居一隅,也沒有什么有影響力的大人物,注定沒什么存在感。
“剛看到林小雨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越南的留學生。”馬有才開起了玩笑,面對新同學的玩笑話,矮個子的林小雨也只是陪著笑著,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慍色。真是一個好性格,我想?;蛟S看得出我的不茍言笑,宿舍里沒人拿我開玩笑。
沒一會兒,宿舍里來了一個長了圓腦袋的男生,中鋒個子,身材敦實,圓圓的臉上掛著兩朵高原紅,生了一雙大眼,眼睛下長著一只精致的鼻子,肚子微挺,一副中年男人的身材,下身穿了寬松的牛仔褲,腳上穿了一雙綠紫相間的板鞋,看著是玩嘻哈的模樣。他一進門便把自己的大眼瞇了一下,對著宿舍宿舍里的人打招呼。
“收拾好了沒,馬有才?”他看著床鋪上的馬有才笑著問。
“快了!你的收拾好了?”馬有才轉過頭說。
“早收拾好了。”圓臉男生說完從兜里掏出一盒煙。
他抽出煙盒里的紙煙給我發遞了一根。我一臉嚴肅地對他說:
“謝謝,我不抽煙?!?
他又把煙遞給我對鋪的高個子男生,高個子男生搖了搖頭,對他說:
“我也不抽煙?!?
圓臉男生支著手里的煙,往林小雨跟前走去。伸了手,欲把煙遞給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的林小雨。
林小雨站了起來,對圓臉男生說:
“我不會抽煙!”一邊說話,一邊露出不好意思的尬笑,說完又蹲下身整理自己的行李箱。
最后,圓臉男生把支在手里的那根煙遞給了鋪床上的馬有才。
隨后馬有才掏出打火機在床鋪上抽了起來。
“借個火,馬有才!”圓臉男生笑嘻嘻地說著。我也不理解,他為什么這么喜歡笑,他那兩頰上的兩朵高原紅本已經紅得燦爛,他一笑,那兩頰上的高原紅似乎綻開,似乎把兩紅斑底下深藏的血液往整張臉擠去,瞬間那張圓圓的臉紅成了一片。
“你抽煙不帶打火機?”床鋪上的馬有才取下嘴里的煙一臉嫌棄地問。隨即掏出外兜里的打火機把手往下伸。
圓臉男生向前走了一步,接過打火機又笑了笑:
“剛我爸發現我兜里的煙和打火機,全都給沒收去了。我這煙還是剛買的?!?
說完,他把煙夾嘴里,握著打火機點了起來,隨即把打火機還了馬有才。
似乎圓臉男生和馬有才早已經認識,有說有笑的。
二人在宿舍里吞云吐霧,一聞著煙味兒,我的頭又生了不舒服,卻也沒說什么。很快宿舍里的人便聊開了去,說著一些閑話。我還沒有從與父親離別的傷感中走出來。我在自己的板凳上坐了很久,聽著幾個新同學在聊著什么,卻無心插什么話。
馬有才爬下了床,嘴里還叼著一根煙。他取下煙,吸了幾口,往地上一扔,用腳踩了幾下。掏出兜里的手機說:
“我建了一個QQ群,現在把你們拉進去,要是有什么事,也好在群里通知,你們記得及時看消息。今晚有一個迎新晚會。會在群里通知時間地點。”
說著,他點開群二維碼,走到我們跟前,示意我們掃碼加群。進了群,我便查看了群公告。其實也沒有查看的必要,我只需要跟著他們幾個去便可。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迎新晚會,自與父親在火車站分別后,我的思緒就一直在父親那兒。我知道父親與小叔沒有提前買火車票,我不知他們有沒有買到票,父親與小叔是出發了嗎?或許他們還在排隊買票。我不停地想,耳朵里傳來幾個新同學的聊天聲。
我走到窗戶邊,撥打了父親的電話,盯著眼前長到窗戶邊的那兩棵樹看去。
很快,父親接了電話。
“阿爸,你們買到票了嗎?”我用白語言低聲問。
“買到了,我們已經出發了。放心吧,好好地讀你的書?!彪娫捓飩鱽砀赣H的聲音。
“嗯!”我不知該說什么。
“那我掛了?!备赣H在電話那頭說,旁邊似乎有一堆人在嗚哇嗚哇地說著什么。
“那你和小叔在上火車之前沒吃飯嗎?”我急切地說。
“趕火車,你坐上公交車走后,我們便立馬買了票。沒時間吃東西?!备赣H提了嗓子,旁邊不停有人在說話。
“那你和小叔在火車上買點兒東西吃?!蔽谊P切地說。
“嗯,嗯,好?!备赣H回了話。
“那我掛了?!蔽艺f。
“嗯?!?
父親一說完,我便掛了電話,手機里傳來嘟的一聲。
我似乎看到了一列往南開去的火車,咆哮著疾馳在一條黑色的鐵軌上,往祖國的南方開去了。是的,父親朝著家的方向去了,他一定在擁擠不堪的車廂里緊緊地抱著自己跟前的挎包。
“你剛說的是什么語?我怎么一句聽不懂!”圓臉男生抽著煙看向窗戶旁的我。
“嗯……我說的是白語。我不是漢族?!蔽沂樟耸謾C,靦腆著臉說。
“我叫張興東,藏族?!彼鲋晕医榻B,說著伸出手欲與我握手。
我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同他禮貌性地輕搖了幾下。
“藏族還有姓張的?不應該叫扎西什么的嘛!”馬有才一臉疑惑地問著。
哈哈,圓臉男生抽了口煙說:
“我爸是藏族,我媽是漢族,我跟著我父親,所以成了藏族。”
“那你可以選藏族,也可以選漢族?”林小雨好奇地看著圓臉張問。
“不知道,應該可以吧。”圓臉張漫不經心地說著,嘴里不斷吐出青色的煙氣。我看著他抽煙的架勢,便知他是抽煙的老把式。他一個勁地把煙氣吸入肺中,傳說中過肺,在吐煙時高高地仰著頭,一副享受的表情。
想到他父親不久前收了他的煙和打火機,他在說的時候一臉輕松,還伴之以笑容,這讓我覺著不可思議。要是我父親發現我抽煙,定會打斷我的小腿,且專門挑左腿打,我不知其中的緣由,或許一瘸一拐,一高一低地走著路,讓父親解氣,路人也會投來驚奇鄙夷的眼色,徹底治了我的什么毛病。父親對于我來說是絕對的權威,我也無意冒犯,確實也沒那個膽。我一直不情愿去做什么讓父親惱火的事情。
看著跟前吞云吐霧的男生,我記憶跑回了小時候。那時真是小,我和堂弟偷了小叔的一包紙煙,跑村子西邊的松針林里抽去了。記得那天去林海挖蘭花草,我們分了煙,一人十根。堂弟抽得很兇,沒多久不勝煙力,頭腦犯暈,躺山里睡了很久。他已經被紙煙撂倒了,隨即把他抽剩的煙全塞給了我。我本著不浪費的天性,把煙一股腦裝到煙盒中裝兜里去了。
那時已經上了學,恰逢周末,母親替我洗衣服,那裝在兜里的煙被母親發現,在一旁的父親自然也看到了。父親把我從被窩里叫了出去,說是讓我解釋一下兜里的東西。從那一次后,也不知父親用了何種高妙的藥方,竟然徹底根除了我好奇紙煙味道的怪病。從那天以后,我再也沒碰過煙,這沒用的玩意兒。
沒一會兒,一個留著小平頭的男生走進了宿舍。嘻嘻地笑了起來,似乎用自己靦腆的微笑向每個人打著招呼。
“那個,一會兒是不是有迎新晚會。嗯……你們走的時候叫我一下。”他說著,撓了撓自己的頭。臉上都是生怯,一看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實人。
“扎西,你收拾好了?”圓臉張問,一邊問,一邊把煙頭往地上扔去,用腳踩了幾下。
“很快就收拾好了,你們等我一下嘛!”他又說著,臉上幾乎是祈求的神情,生怕把他落下。
他說完話,現在垃圾桶旁邊,看著宿舍里,好像在等待我們的回話。
“還早呢,一會兒走的時候叫你?!瘪R有才看了看手機說道。
他聽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咧開嘴往里走了幾步。
“你是哪里的?”林小雨起了身向他問。
“我是XZLS的?!彼麧M臉微笑,像是在招待來他的客人時露出的表情。
“你是藏族?”林小雨補了一句。
“是的,我叫扎西。”說完他伸出右手,與林小雨握了一番。
“我廣西的,叫林小雨。”說完林小雨笑了笑,而扎西同學始終帶著質樸的笑臉。
他中等個兒,長著一副瓜子臉,上嘴皮上冒出幾根細細的胡子,臉上總掛著不好意思的表情,給人一種樸實憨厚的感覺,那確實是青藏高原上的人民獨有的純凈感。
“那你們走的時候叫我一下,我就在你們對面。我也是4班的?!闭f完他朝我轉了過來。
我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跟他作了自我介紹。顯然,他似乎搞不懂大理在什么地方。一直尷尬地笑著,似乎除了笑,他臉上再也沒有其他的什么表情。
相互打了個招呼,又是一一地自我介紹,大家互相知道了名字,一切就在簡單的開始里開始了。
新的大學生活,并沒有勾起我的什么新鮮感,我對認識新的同學沒什么興趣,我只想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希望沒人認識我,我不愿與別人說什么閑話。盡管我在很多事情上浪費了很多時間,但我對說閑話而浪費時間深感厭惡。每次浪費時間,我都會心生懊悔,久久不能平靜。
沒吃什么東西,我便走在新認識六個男同學身后下了宿舍樓。得知還有一個住在對面宿舍的回族同學,他個子不高,也不愛說閑話,若是偶爾遇著什么他感興趣的話題,也會忽而變得能說會道。有說有笑的,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一行人走過天橋,便往教學區走去。校園里擠滿了人,放眼望去,成雙成對的大有人在,三三兩兩,三五成群,在校園里有說有笑。我跟在同班幾個男同學身后,沉默不語地走著。眼前的人,偌大的校園,好像和我沒什么關系。我成了離群索居的羊羔,盡管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后,卻始終沒有說什么閑話的心情。
轉眼便到了教室,里頭早已經布置妥當,成排成排的桌椅被挪到教室兩邊,兩堆陌生的面孔在課桌上擠著,我并沒有多看,跟著身前的幾個男同學坐了下去。
“你們幾個終于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笑著說了起來,唇紅齒白的,耳鬢有著刮去絡腮胡留下的青印,一直連到了下巴,生了一張圓臉,圓中帶方,一頭黑色的短發,額頭有些微禿,卻不怎么明顯,看著四十剛出頭的樣子。
“我們遲到了嗎?”馬有才在座位上嘻嘻地笑了起來。
“沒呢,沒呢?!敝心昴腥丝蜌獾匦α诵?。身后黑板上掛了幾顆各種顏色的氣球,黑板上寫著“歡迎新同學”幾個大字,算不得好看,被人描了邊,在里頭涂了又涂。
隨后作起了自我介紹。
“我呢,叫康少云,回族,是咱班們的班主任。很開心,也很榮幸成為你們的班主任,今后的四年里,大家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都可以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給大家提供生活上的幫助。”
話音剛落,教室里傳來一陣陣的掌聲,我不知道為什么,聽不得這樣的客氣話。我始終覺得有些惺惺作態,出于禮貌,也抬了手拍了幾下。
“想必大家已經認識我了,現在同學們上臺來作個自我介紹。我們都相互認識一下。哪位先來?”他收起了自己的兩張紅唇,透過眼睛前的厚鏡片看向教室兩側的同學。
“沒事呀,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需要拘謹。有誰先來!”他搓了搓手,作出一副期待的樣子,他的圓頭在教室里左右打閃著。
教室兩側的同學你看我我看你,都低著頭小聲地說著話,其中幾個女生用胳膊推搡著身旁的女同學,露出羞澀的神情,低頭不好意思地竊笑著,好像遠未擺脫稚嫩的高中生。
馬有才不好意思地起了身,笑著上了講臺,沒一會兒,他便收了臉上的笑容,在講臺上作了嚴肅的自我介紹,一邊說著,把眼光掃進教室兩邊的女生堆里,說完教室里又是掌聲一片,不知怎么地,他自然也成了班長。
我所在的班級是文學院4班,是一個民族班,里頭自然都是些少數民族的同學。在自我介紹中,我親眼見到了維吾爾族的女同學,她個子矮小,是胖實愛笑的的女生,說完話總要加幾聲哈哈的大笑作為一句話的結束的標志。濃眉大眼,高鼻薄唇,讓她盡顯異域風情,一張白里透紅的大臉,似乎是心寬體胖的代表,雖談不上大大咧咧,卻也是個開朗活潑的姑娘。我以前知道維吾爾族,但親眼所見,倒還是頭一回。她的名字很長,只記得她說叫她迪娜就行,在往后的四年的光陰里,大家一口一個迪娜,卻不知她全名叫什么。有時簡單也是一種不簡單,容易讓人深刻。那些復雜的東西,往往被人遺忘得一干二凈。
自我介紹中最讓我難過的還是一個XJ的女同學,她同樣是維吾爾族,與迪娜一樣,是WLMQ人。她個子很高,窈窕淑女不足以形容,扎了馬尾,一張圓圓的白臉,高鼻深目,眉毛黑得深邃,兩片紅潤的嘴唇在羞澀中說著什么自我介紹的話,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渾身散發青春的氣息,沒有什么男生能抵擋得住她的魅力,加之她身上獨有的異域風情,似乎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寶物。
后來,我才發現,班里有五十多號人,而男生還不足兩只手的數量,才區區七個。這便是師范學校的特征,陰盛陽衰,班里放眼望去,隨處可見女生的馬尾,而那區區的幾個男生在課桌上低著頭睡大覺,完全成了女生的世界。
自打我上學以來,班級里都是女生居多,厭煩了女生不著邊際的碎碎叨叨,她們鐘情于言情小說里的男主人公不可自拔,卻對身邊活脫脫的男生不看一眼,她們對小說中每個情節了如指掌,一廂情愿地把自己當成小說中的女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如果有什么男生對她們說一句不沒什么大不的話,她們便狗急跳墻,撕掉自己溫柔的面具,露出獠牙,成了不忍直視的嘴臉。在與女生打交道的過程中,我吃了無數的啞巴虧。鑒于此,我不怎么愿意與女生打交道,我的性格不容許我與女生走得太近,到了大學,我還是懷著如此的態度。即使有幸和某個女生走得近一些,也會讓我心煩意亂,她們總是說一些亂七八糟的八卦,讓我煩不勝煩。
這倒不是說我討厭女性,我對女生的印象總是片面。我總覺得她們沒有沒有那么深刻,她們固然在執著這方面出乎我的意料。
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五十多人的班級,我只那么六七個男生,我是上了一條船,一條可怕的船,我四周都被女人包圍,我完全淹沒在雌性激素的海洋里,這讓我渾身不舒服。一種本能的不舒服。我生平第一次被這么多喜歡說話的嘴包圍,就像非洲犀牛在河灘旁低頭河水,而身邊被一群跳來跳去的灰鳥所包圍,它們有的騎到犀牛頭上,毫無顧慮地在它身背上不停地啄食著老化的骯臟的皮屑。
這些嘴里說著碎碎叨叨閑話的人,將來是要走上講臺,成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成為立德樹人的教師,但在我看來,她們是那么膚淺,她們能教育出什么偉大的學生嗎?在她們的教育下,她們的學生是否也會成為只會夸夸其談的孩子,而對重要的問題少了關注,少了深刻的思考。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師必有其徒。想著想著,我的對身邊的人生了鄙夷,我輕視她們的膚淺,看不慣她們的碎碎叨叨,她們本可以對一些看不到的問題進行一番深思熟慮的思考,然而并非如此。
想著自己與身邊的人固然是不一樣的,我懶得與她們打交道,即使是外貌嬌美的女生,在三兩句聊天之后,我又陷入一種巨大的失落中。
雖然自己也無非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男生,但腦袋里有無數奇奇怪怪的想法,雖然經歷高考后的自我挫敗感,但內心深處仍住著一個蠻橫自大的小孩,那驕傲的小孩不輕易從自己的內心離家出走,他在我心里安了一個小家,不輕易探出頭看我一眼,就像是我的孿生兄弟,和我有著同樣的性格,甚至是同樣的模樣。
認識了一幫新同學,在嗑瓜子說廢話中,大學生活的第一天便在指間悄悄地離去了。
人總是揪著過去的習慣不放,即使上了大學我還是如初中高中一般,喜歡背著自己的雙肩背包去上了,說來,我的書包是高中時背了好幾年的,我不忍心拋棄這跟了我好多的老伙計,它不曾說話,沉默不語,一直騎在我的肩膀上,我背著他走了很多的路,也坐了無數的車,關鍵是陪著我見過無數的人。高中畢業那天,同學們在上頭簽了很多我看不懂的大名,為此我格外珍視。
第二天,跟在宿舍里一幫男生身后,我便開啟自己的大學學習生活。我向來喜歡跟在別人身后,這樣不至于擋住了別人的去路,不緊不慢地跟在別人身后,這讓我感覺很舒服。
一到宿舍的那天,也讓我心生失落,我本懷著不大不小的期待來到蘭州,一進宿舍我立刻被宿舍的破敗所震驚。我從沒想過,1200塊錢宿舍竟是那般寒酸,連個瓷磚都沒有貼,地面長年累月地成了一片烏黑,整個宿舍雖有窗戶,光線透過那積滿了黃土的玻璃,成了一片昏黃,讓我心生不快。那床架已經丟了漆,露出銹跡斑斑,感覺經歷了不得了的歲月,一上一下,吱吱響個不停。很難想象,這是大學宿舍,不知道的以為是到了什么貧民區,床架下的課桌也是一副破敗像,上頭被之前的人貼了各種貼紙,那正是我不喜歡的顏色,它過分的白,容易積塵,且非常的明顯。
盡管如此,我還是喜歡待在這破破爛爛的宿舍里,從四樓往遠處看去,視野還是挺開闊,還能看到對面男生宿舍里的一切,光著膀子的男生在宿舍里無聊地走來又走去,偶爾往上跳去,像在宿舍里跳高,又像是打籃球。從未見過有男生在對面的樓里看什么書,或許是大學了,沒人有什么心思去看一些沒有用的書,比起看書,還有很多讓大學生欲罷不能的事物,至于是什么,我也說不清道不明。
沒什么可以讓自己開心的,學習不會因為我的失落而停滯不前。背著書包跑教室上課是無論如何都不可避免的。
上完大學的第一節課,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出自大學老師之口。大學老師無非是如高中教師一樣,都是照著課件念,照本宣科不為過。沒什么讓我值得驚訝的,我本以為大學的那些老師會講一些讓我出乎預料的話來,其實都不然,他們同樣是上完課就拍屁股走人,不會在課堂里給你帶來什么深刻印象的知識和學說,他們講的東西那么膚淺,只是為了上課而上課,他們在講課時慢吞吞的,毫無生氣可言,有時候半天不說一句話,讓人干著急。久而久之,我對很多大學的老師失望之情洋溢,我掉入失望的漩渦中,感覺學習和生活充滿了無趣,我想著通過大學四年的學習來一場精神上的沖擊與洗禮。萬沒有想到,大學老師竟也那么無聊,為了上課而上課,似乎只是為了完成自的授課任務,他們毫不關心大學生對真知識的渴求,只是說一切他們已經重復了幾十年的話,新的學生,新的靈魂對他們而言毫無新意,他們只是板著臉講自己的東西。而底下的學生也只是為了那該死的學分,六十分萬歲已經成了大多數學生的座右銘。即使講臺上的教授饒有興致地向學生提一些問題,也絲毫不會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興趣,大多數男生沉浸在自己的游戲世界里,多數女生假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其實書本下蓋著一部手機,在和自己的男友聊得熱火朝天。眼睛里壓根不是追求更高知識的學生,好像很多人只是為了一張文憑紙。想到此,我竟為自己的想入非非生了對自己的厭惡,我內心的那個亂生兄弟也愈發地討厭起我。
沒過幾天,宿舍里的一幫男生便熟悉起來,那先前的陌生感已經完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相對無言。人一旦熟識后,自然為了方便給對方取一個妥帖的外號。張興東同志自然成了我們嘴里的小胖,我想這個外號再適合不過他了。他雖胖不到哪里去,那圓圓的臉確實稱得上小胖的稱呼。關于我們稱呼他小胖的叫法,他倒也不在意,臉上總是掛著嘻嘻的笑聲,露出滿臉的慈眉善目,對人對物并沒有絲毫的惡意。
對門宿舍里住著甘南的小胖、LS的扎西、臨夏的老馬、四川西昌的徐公。一開始我們上課自然是一起去,慢慢地我便與LS的扎西同學拉緊了關系,他是一個簡單的男生,單純得有些過分,他有著讓我舒服的性格,從不計較什么。盡管有一個讓我可以依靠的人,但我也從不跟他袒露自己的什么什么心事,他似乎只對自己的游戲上頭,除此之外,沒有什么他在乎的東西。開學不久,他便買了一臺35英寸的游戲里,整日整夜地撲在游戲的世界里。雖然我兩關系較為要好一些,但出于對他的尊重,關于他過分沉迷于游戲中我也不方便說什么,況且他也不耽誤上課,對于他的興趣愛好,我也始終沒說什么。他只是沉迷于自己的游戲世界,而我也只是沉溺于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中,我較他更加的危險。扎西、徐公和小胖都酷愛游戲,他們在沒課的時候,都會牽著手走進他們游戲的世界里,此時我會陷入一種并不痛苦的情緒中,我在宿舍里享受自己營造的小世界里,我喜歡安靜,我也享受在安靜中思考我身邊的一切。早在高中時期,我就迷戀上了哲學,這一門關于生命的學問,一問讓我心馳神往的學說。有時翻看著哲學書,我偶爾會想,要是自己去學哲學,一定能成為一位偉大的哲學家,為人類的痛苦與不幸,找到一個屢試不爽的解脫之法。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選文學這個專業,這個專業看著高大上,其實是最虛無的專業,它并不能解除我與生俱來的苦悶和彷徨,也無法讓我獲得性靈上的快樂。
不知什么時候,我躲進自己哲學的世界里,存在與虛無之類的問題在我腦海中不斷縈繞,生病的時候與意義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久而久之,我蓄起了長發,胡子也懶得打理,我的胡子和頭發在刻意模仿著什么,就像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之徒,蓬頭垢面,像一個搖滾歌手,像一個沉思者。
大學生活有條不紊地展開,頂著自己的一頭長發,背著我的雙肩背包,插了乳白色的一雙耳機,我跑文學院轉自己的團關系。在一位陌生校友的指引下,我很快來到了文學院,走過在教學樓,身后的一幢樓便是文學院,上了四樓,我在一張白板上尋找自己的名字。我眼力生來粗拙,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沒一會兒,身旁來了一個女生,湊近張貼在白板上的一大堆名字看了起來。只見她同樣背著一個書包,估計和我一樣也是來辦理團關系,抑或是處理學生證的事情。
很快,我處理完自己的事情,把剛從耳朵摘下的耳機又插進自己的耳蝸里,拉了拉書包的肩帶,走下了樓,樓梯間傳來自己的腳步聲,這件小事我已經拖了很多,我始終沒什么興致來處理,走下樓,我長嘆一口氣,好像解決完一件什么棘手的大事一般。我向來怕生,更沒有心思和陌生人說什么話,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愣頭青,要是有什么事情等著我去處理,哪怕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都會成為讓我頭疼的煩心事,我是一個完全沒有什么耐心的人。
下了學院的樓,便是一號教學樓,教學樓與學院只見有一條寬闊的道路,沿著道路往西南走去,便到了學校主干道,學校主干道的最南邊便是師大南門,出了師大上了天橋便直通蘭天公寓,師大南門與蘭天公寓之間那條街稱作金牛街,上頭最多的便是師大的學生。上頭小吃貨無數,一下課便是一副熱鬧的天地。無數牽著手的男女從學校牽著手,出了師大南門往金牛街走去,這種景象屢見不鮮。對于一個心灰意冷的精神病患者,我對那些成雙成對的情侶沒什么特別的想法,他們只是在享受青春甜蜜的同時,不可避免地浪費了很多時間。
回到宿舍沒一會兒,天便黑去了。宿舍里的幾個人在玩著手機,我一如既往地低著頭打開保羅·薩特的哲學書看了起來,盡管自己已經讀了很多天,還是晦澀難懂,我幾乎不怎么讀自己專業的書,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理清生命的意義。讀著讀著,我也完全靜下了心,完全陶醉于存在與虛無的世界之中。
忽而,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本以為是父親給我打電話,他已經好幾天沒給我打電話了。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隨后接了電話。
“喂!”我輕聲地問。
“你是拜達嗎?”電話里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那聲音很堅定,毫無怯懦的感覺,感覺要找我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語氣一本正經,甚至還有些嚴肅。
“對,我是。請問有什么事情嗎?”我客氣地說道,面對一個陌生異性,保持了該有的禮貌,我雖性子急,卻顯出破天荒地耐心。
“你下樓來,我有事情要跟你說。我也是文學院的,我是一班的?!彼陔娫捘穷^不緊不慢地說著。
“我不想下來,找我有什么事嗎?我不認識你?!蔽倚钠綒夂偷卣f著,似乎薩特的哲學還在牽扯著我的思緒。
“你不認識我不重要,我認識你就行。你下樓,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你。”她語氣堅定,說著一口清晰的普通話,旁邊似乎還有一個女生在說著什么,金牛街的嘈雜聲也從她的那頭傳到宿舍。
“我不想下來,有什么事情在電話里說吧!”我盡量保持自己該有的紳士風度,盡管我是一個土包子。
“我是文學院一班的,我叫陳麗媛。我喜歡你,你趕緊下來,我在你們樓下等你。”她語氣平和且堅定,感覺在念什么公文,說話時毫無停頓,就像一臺復讀機,沒什么感情可言,又似乎在發表什么意見,表達對一個人的喜歡。
“我沒心思談戀愛,我不認識你?!蔽液翢o情緒地回了一句。
“你趕緊下來,我在樓下等你?!彼灰啦火埖卣f著,聽不出她的竊喜,也感覺不到她的不耐心,她似乎特別希望我能下樓去。
“我不認識你,真的。我不想下樓。”面對一個女生的表白,我倒并不是頭一次遭遇,我只想立即掛斷電話,看我的哲學書去。
“記不記得在白天,文學院,你在看自己的名字,我就是你旁邊的那個女生?!彼囍屛矣浧甬敃r的那個場景,我確實記得當時身邊來了兩個女生,至于是哪一個,我真沒什么印象。公共場合的異性我從來都不怎么關注,我所的心思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我來這個世界來做什么?我該怎么做,才能實現自身的價值?所謂的人的價值真的是有價值的嗎?為什么我眼前的人都在做一些事情,他們從自己做的事情中得到什么,他們得到的東西真的是有價值的嗎?他們會不會用自己的理性去重估一切關于自己的或是別人的價值?諸如此類的問題,通常會一股腦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無法阻止這些念頭的出沒,我的大腦似乎都不是自己的。我的很多念頭似乎被住在頭腦里的那個亂生兄弟控制著。
“有兩個女生,我不記得是哪個?”我隨口一說。
“和你一樣,背著書包的那個就是我?!彼又业脑捊忉尩馈?
“我忘了,我不怎么關注女生?!蔽易诎宓噬险f著,宿舍里的幾個男生見我和一個攀談些什么,都在一旁笑了出來,似乎已經覺察到我剛被一個女生表白的事情。
“誰啊?我們文學院的女生?”小馬在斜對面的床架前笑了問了一句,似乎自己碰到了什么值得讓他高興的事情。
右手握著手里,對著他靦腆地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對面宿舍的張小胖、扎西也走了過來,好像在迎接一場盛大的節日,都是一副副笑臉。他們看著我被一個女生表白,也沒說什么話,只是在我身旁嘻嘻地笑著,小胖走到小馬身邊,二人又在宿舍里抽起了煙,一邊抽著煙,一邊嘻嘻笑笑地說著什么。
“你趕緊下來,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的廣場等你?!彼陔娫捯活^接著說。
“我不下來了,我先掛了?!蔽艺f完話掛斷了電話。
宿舍里的五六個男生似乎都把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能受到如此的關注,我倒是破天荒的頭一回。我面露尷尬,轉過身站了起來。
“誰向你表白了?”小馬接著問,他抽著嘴里的煙,小胖也抽著煙,二人嘴里的煙氣有來有回,宿舍里的幾個大男生不自覺陷入一種躁動中。
“我不認識?!蔽覍χ麄兊男δ樥f著。
“文學院的?”小胖興奮地問我。
“說是一班的?!蔽颐媛段⑿?,回了小胖的驚奇。
“拜達,我喜歡你。拜達,我喜歡你!趕緊下來,我在樓下等你。”宿舍樓底傳來一個女生的告白聲。
一聽到自己名字在樓底傳了上來,我的臉忽地紅了起來。宿舍里的一幫男生也忽地躁動起來,他們齊刷刷地跑到窗戶邊,探出頭往樓底看去,沒一會兒又跑到我跟前,露出一副副興奮的神情。
“趕緊下去?。∮信蚰惚戆?!”小馬驚奇地沖著我說了起來,嘴里還吐著煙霧。
“我不去?!蔽易刈约旱牡首由险f了話,臉上露出尷尬的微笑。
“還等什么?趕緊下去?!毙∨忠徽f完便把拉起我的胳膊,想要把我拉下樓。見小胖如此,其他人也參與了進來,拉手的拉手,推肩膀的推,我像一頭待宰的年豬,不愿出自己的豬圈,更不肯向案臺邁出一步。
沒出宿舍一會兒,我又跑了回來。宿舍的一幫男同學見我如此執拗再也沒對我推搡拉拽。我非常感激他們的理解,初來乍到,能被一個女生喜歡,心底還是會涌起一股暖流。我坐回自己的板凳上,已經沒有想看什么書的心思。
沒一會兒,那女生又發來短信。
無非是希望明天什么時候能見上一面之的話。對面女生突如其來的告白,我并沒有顯得那么手足無措,相反我表現得異常的冷靜,冷靜得連自己都難以置信。
看著她不斷地給我發短信,我沒有那么高興。相反地,我的思緒跑回到高中的那幾年。準確地說,是想起高中時的一兩個女生。
那時正是埋頭苦讀的日子,我卻把心思放在幾個女生之上。這一度讓我痛苦不堪,那時喜歡似乎耗盡了我所有的情感。她們只是把我當做一個愛說胡話的男生,即使我對一些女生說了什么真心的愛慕的話,她們都以為我在開玩笑,并沒有把我的話當真。在喜歡女生這些事情上,我非常坦白。當我說完同時喜歡三個女生的話,這讓我失去了和她們繼續溝通的可能。也相當于是當頭棒喝,讓我長時間處在壓抑的心事中,準確地說,是理想斷了翅膀,我失去了飛行的能力,失去了去愛一個人的心思。想著想著,似乎自己突然長大了一些,又突然更加幼稚了起來。
高中的時候,我便與女生處不來。我早早萌發不婚主義的想法,我曾想好了大學畢業后去出家,去深山老林隱居,這于我的性格是最為合適的,我喜歡安靜,也享受安靜。安靜的生活能給我帶來智慧,能讓我心平氣和地去思考一些事情,在心平氣和中,我能做很多自己沒做過的事情。
自從父親與小叔回了家,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一個女生突然的愛意也并不能沖淡我內心的陰郁,我的胡思亂想如失控的列車,非要撞到什么東西才會被迫停止,或者出了軌,掉到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