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幾天的火車,我很快便回到了昆明。
說起昆明,我是沒什么感情的。它只是我去求學路上的一個點,可有可無的一個點,沒有色彩,沒有分量。
畢業了,我沒有任的高興可言,我不知要去做什么。誠然我有教師資格證,也拿了畢業證、學位證,這對我而言沒有多少意義。我探索生的意義,我渴求新的知識和新的冒險,脫離蘭州,這難得讓我有了些輕松。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必須朝社會中走去,心里是十萬分的不愿意。我想找個什么安靜的小地方,去安心地研究自己的學術,我不喜歡和人類打交道,我愈發地討厭自己作為一個人類的事實。如果我要去做什么,總會有很多牽絆,這讓我放不開自己的手腳來。思來想去,我竟然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希望自己是個孤兒,這該是一件多么讓自己滿足的事情,我不需要承擔來自父母家庭的壓力和牽絆,我可以去做任何我想去做的事情,我完全可以不去理會自己一萬個不情愿的事物,生命不是父母說了算,也不是自己說了算,更不是社會的現實說了算,生命應該按照自己的軌跡起說了算。而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尋歡作樂才符合人性,且不去思考工作掙錢之類無的事情,為一個人工作擠破人頭是可笑的,現實就是如此可笑,可是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一個人想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那首先必須要做一些荒誕可笑的事情,這是必由之路。你想知道社會是什么樣子的,你想體驗社的殘酷,那你必須成為社會的一份子。我早已經做好了曝尸荒野的準備,我從來不把世俗的看法認真加以對待,畢竟都是一些無聊的人的看法,那真是世界上最無聊可惡的一幫人。幸好自己遵紀守法,是個合格的公民,他們才得以茍且在這個糟糕的世界上。思來想去,我還是打算先去朋友那兒湊合一段時間。
我有很多同學昆明求學,我要去投靠的便是我的發小。他姓王,名叫海軍。我有時覺得他的名字非常可笑,他本可以叫空軍,或者是陸軍什么的,偏偏被自己的父母取了一個海軍的稱呼。我有時候想叫他空軍,他也定會答應的,畢竟我們在同一張床上睡過,那關系簡直超過了親兄弟。
不知什么時候,他在我口中成了泰君。這是我對他的愛稱,他也沒有在意,話說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在意多了,人就傻了。
我給泰君打去了電話,他在電話里有氣無力地說著什么,他一直都是如此。他是自己情的主人,不像我,始終是自己情緒的奴隸。
“泰君,你們什么時候畢業?”我在電話里問,當時我在火車上看著自己的書,那書真是又黑又厚,是薩特的哲學著作,不容易讀懂。我喜歡在火車在看書,來打發無聊的時間,順便觀察火車上那些來來往往的旅客,我喜歡火車上那些旅客說話的內容,卻喜歡他們說話的方式以及說話時的表情,真他是享受。我有時邊看書邊思考邊記錄,倘若我在火車上想寫一些什么東西,我會將他們寫到自己的文章中,眾生給我靈感,也給我痛苦,反過來說,我的痛苦永遠是我自己的,和眼前的眾生沒有絲毫的關系,他們遠沒有給我帶來什么痛苦的能力,他們和我八竿子打不著,他們只是成為我寫作的素材罷了。我對人間充滿同情,但這世界可是說不好的,他們對我的痛苦的緩解沒有任何的幫助。想到此,我且活在自己的自以為是中,情緒從沒有平靜的時候。
“我們要等到七月底,比你們晚一些?!碧┚f。
“這么晚?那你還要在學校里待上一個多月!”我說。
“對!你回來了嗎?”太君問。
“老子學成歸來了,這次真他媽解放了。”我跑吸煙處點了煙抽了起來,時不時有人來到吸煙處抽煙,我說的是白語,他們自然聽不懂。我可以毫無顧忌地粗魯地高尚地表達我的任何關于任何的看法和說法。
“你呢?”我問。
“我有點麻煩!”他有些失落,在電話里壓低了聲音。
“有什么麻煩的,這世界上沒有麻煩的事情。沒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決的。什么麻煩?”我大概知道他的麻煩,故意問著。大口大口地抽著煙,我在車廂里看了很久的哲學書,迫不及待地迎接尼古丁對我的侵蝕。
窗外的世界不停地被我丟在身后,好一個相對運動,亂七八糟的知識和想法跑到我的腦海中,在日常生活中能夠運用上自己從小到大學的知識,真是我奇怪的舉止,我的腦袋沒有停止思考的片刻。我活著就是為了思考,為了追求莫須有的意義,關于自己和人間的意義。畢竟,不加審視的人生是不值得度過的。我有時喜歡這句話給我帶的沉重感和緊迫感,偶爾也會討厭這句話給我帶來的偏頭痛,我真想把自己的腦袋劈開,看看里頭到底裝了什么東西,竟讓我如此痛苦。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懶得說,也沒意思?!彼f著,啪地點起了自己的打火機,噗的一聲,一定是點了根煙,用尼古丁化解自己心頭的痛苦。這是沒有用的,事已至此,一根煙解決不了生命中的苦悶。這是我的經驗之談,他定是活在自己的愁苦之中,所有的痛苦都是咎由自取。我也如此,他也如此,人人都是如此,想到他的事情,我也不免多了些唏噓。
“你現在忙什么?”我問。
其實我大概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故意寒暄。泰君喜歡電玩,他喜歡的程度不亞于我對真理和自由的執著,他一有時間便把自己的時間花費在網絡游戲之上,這是大學生常有的樣子,反正年少不知時間的寶貴,長大了也不知時間的寶貴,很少有人認真地過完自的一生。我們在無意識中來到這個世界,過著稀里糊涂的幾十年白天黑夜,又無意識地躺倒棺材里,真是舒服。
“剛吃完早飯,等會回宿舍玩幾把游戲。”泰君說著,身旁安靜異常,真是可怕的世界,可怕的生活,可怕的選擇。
“行吧,那我明天到你那兒去。咱們也好久沒見過面了。你準備好酒水。畢業了,是應該好好醉上一醉?!蔽艺f。
“那你過來行了,上次你不是來過嘛!還是那間宿舍,沒有變。不過我很快也要搬出去。畢業了,學校不讓住?!?
“那到學校周邊找個小旅館,我們聚聚?!蔽姨嶙h。
“可以,你來了再說吧?!彼f著,嘴里還在吃著什么。
“你也挺厲害,這么晚了吃早飯?”我笑了笑。
“沒辦法,不想起床,打著游戲,不知不覺就天黑了?!?
“行呢,就這么定了。我明天就來?!闭f著,我掛斷了電話,抽完煙靠在吸煙處的車玻璃上往外看去,耳邊都是咣當咣當的聲音,那小孩的玩鬧聲從隔壁車廂傳來。
人不管走多遠,故鄉都是繞不開的。我毫無疑問地回到了故鄉來,這讓我生厭。人不該如此沒有骨氣,永遠窩在自己的安樂窩,不去看看外面的春夏秋冬。
到了昆明,那是一個大白天,天氣很好,天空中飄著一些屬于城市里的云彩。我總算是回到了七彩云南,回到了這個對開而言非常陌生的城市。我從未在昆明待過,我只是路過,我對火車站和機場是非常熟悉的,這兩個地方偶爾會勾起我的什么懷念,畢竟我和父親母親都曾在在機場、火車站走過一些日子,那些日子都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討厭城市,同樣地討厭城市里的人,他們永遠是走不開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我想做個自由,沒有任何束縛的行者,然而不斷加速的城市化,讓一切都成了不可能。我本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思考者,在清水綠山之間過著自己的隱居生活,我恨透了人間的一切,我討厭眼前的城市,那可怕的柏油馬路讓我惡心,讓我頭暈目眩,我恨不得逃之夭夭,到一個沒有人的世界里去。這世界八十億人,我又該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這談何容易。
想著這偌大的昆明,總該有一個清凈的地方,與其與人打交道,還不如去追逐自己喜歡的事物,比如去植物園,抑或是動物園。
到了昆明,我沒打算立即去找自己的那幫同學。既然到了官渡區,就應該做官渡區的事情。
用自己的腳步丈量自己腳下的世界,這是我的愛好。什么公交車,什么地鐵都是給沒有腿的人準備的,對于我這個無所事事,想入非非的人而言,徒步是最好的辦法。拿出手機,買了一副地圖,我背著自己的書,搜尋著去動物園的路。
三個小時,確實有些遠,走著走著也到了。
一路的太陽并沒有消耗我的精力,胡思亂想才是耗費我們能量的兇手。到了昆明動植物園,也就到了一座山的腳下,那座山不高,簡直沒什么高度可言。我到了門口,將自己的大包小包行李放到自己的屁股底下,隨后點了煙,思索著什么。我本想沒什么人會來到這種地方,我的一廂情愿又騙了自己。那些無聊的家長帶著無知的小孩都往山頭走去。我的目的地也是別人的目的地,這人間總是這么無聊,大家本可以讓我一個人清凈清凈。
多走走是大有好處的,可別讓自己的記憶停留在年少無知的朦朧中。
這游覽動植物園也并非是我頭次,我在蘭州也逛過一次,那次給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或許說是沒什么印象。這在我的文字中也無跡可尋。
剛上山,景色算不秀麗,園區里都是我不認識的一些樹種,要不是沒種樹上掛著介紹牌,標明樹名種屬,我定是睜眼瞎,認不得多少種。這讓我深感自己的知識的單薄,我為自己的無知而深深地愧疚,我一個大學畢業生,竟然不認識那么多的樹。
我一向酷愛生物,我在生物學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就像我對待自己喜歡的物理學一樣。我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去學文科,且走上了語言文學這種道路。
生物學、物理學都是我熱愛的,我不知犯了什么糊涂,竟一輩子與它們撇開了關系。這讓我心有不甘,沒有回頭路。
面對自己喜愛的事物,我慢慢成了門外漢,對其中的奧妙一竅不通,就像面對與自己十多年沒見面的前女友,我竟沒有什么話要說。這個世界以自己的方式呈現在我的面前,而我卻沒有任何打開認知它們的鑰匙,我是丟了自己好奇的鑰匙,還是壓根就沒有一扇門為我準備著,我那怕配了無數的鑰匙,也是徒勞的。
不論走到哪里,我都不會讓自己置身事外,我到了哪里,哪里的一切都會成為我打量和思索的對象。
那滿山的杜鵑花真是熱鬧,這昆明的杜鵑花和山茶花不分上下,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占領著腳下的這塊云貴高的紅色土壤。同樣是植物,同樣地生長在一片土地之上,卻有著自己不一樣的外觀。人也是一樣的,有著民族之分,有著性別之分,有著東西南北中外之別,人間的道理應該是這樣的,沒什么稀奇,也沒什么值得區別對待。
我來到這人間,無非就是看看地球上的花花草草,看看地球之外的星星,至于它們其中的奧妙我已經沒那么多時間和精力去研究。做一個簡單的過客是有遺的,但生命的結局告訴我,無論是膚淺還是深沉,都是不要緊的。
置身大片大片的植被中,我連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都已經分不開了。很快我出了植物園往動物園去了。
看著眼前各種動物,也沒有讓我新奇的感覺,真的是糟透了。
自由和生命之類的想法開始在我腦袋里冒出。人人愛自由,卻沒有人獲取了自由,我們擁有的只是錯誤的自由的感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這世界上是沒有自由的,自由只是一個被人類發明的名詞,它沒有任何意義。
看著眼前被囚禁在鐵籠子里的各種動物,我很快也失去了僅有的一點兒興致。
那些飛禽走獸蟲魚,都長了一張不會笑的臉,它們自然也不會哭,更多的是面無表情,一副副生無可戀的情狀,那大猩猩簡直要了我的命。在動物園里,百獸之王的老虎和草原之王的獅子都落得一個下場,就是被關在鐵籠子中,無精打采地趴在幾塊骯臟的石頭上,失去了活力,失去了自由。盡管它們失去了自由捕食的追逐,卻也在人類的悉心照料下過著有食無憂的生活。我不知它們喜歡哪種生活,自由和衣食無憂也并非是相悖的。我不能用獅子老虎失去自由而類比我所在的人類的社會,或許這是個不值得思考的問題。禽獸有禽獸的生活,人類有人類的生活,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有著禽獸沒有的高尚,也有著禽獸沒有的禽獸念頭和卑鄙行為。
在失落中,我提著自己的行李要往盤龍區去,那兒有我的幾個老相識,泰君就在那兒。他就讀的是農業大學,我也搞不到他為何要學農學,他和農學始終是風水牛馬,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世間的很多事物就是這么有戲劇性,他本應該學一個電競專業,如果是這樣,他定會在這個世界上大有作為,當一個人的興趣成了職業,估計很能失敗下來。
當初填報高考志愿的時候,他突然改了自己的志愿,陰差陽錯地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村里人一聽他上了農業大學,那嘴便成天說個不停,說他讀的是種地的學校,將來畢業了定是個種地的農民。村里人一聽他讀的專業是植物保護專業,又說他將來回村種樹之類的話,拿他的專業開玩笑。村里人壓根不知植物保護是他所讀大學的王牌專業,然而并沒有什么用,老百姓只會拿自己的無知開玩笑,樂此不疲。這說來也沒什么罪過,畢竟人生了一張嘴無非就是吃喝說趣。說三道四是人的權利,也是人打發無聊為數不多的途徑。我們應該尊重每個人說閑話的權利,哪怕他當著你的面說你什么,那也是為你好,你應該感恩戴德。不要和人性較真,那顯得幼稚。
坐著公交,我離開了動植物園,往盤龍區搖去。等到了農大,太陽已經落山,泰君已經在宿舍樓下等候多時,他帶著我上了三樓的宿舍。
想到能見到一些人,自然是非常期待的,尤其是我的一中同學,這其中自然要數枯子同學??葑右膊⒎鞘撬谋久?,自打初中高中起,具體是忘了時間。同學們都稱他為枯子,我也索性隨了大流。
說來泰君是我小學同學,而這枯子是我初中高中同學,后來泰君和枯子成了同班同學,這也是說不清的緣分,更是造化弄人。上天喜歡開玩笑,盡管人間一直愁容滿面。
上了宿舍,泰君領著我去吃了晚飯。同樣是大理人,自然能說到一塊,也能吃到一塊。
他領我去了白祖人家開的飯店,飯店里頭多時些家常便飯之類的菜肴,價格很實惠。
吃著餌絲,又點了兩瓶啤酒,這是很愜意的享受。
他吃飯的時候也不怎么喜歡說話,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他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毫不關心身邊的世界。
“畢業后有什么打算嗎?”我問,埋頭吃著自己碗的餌絲。
“能有什么打算!過段時間只能去要飯。你沒聽說畢業就是失業?!彼椭^看著自己的手機,一邊吃著他碗里的米線。
“說來,要飯也是一種職業。估計很適合我們這種年輕人。”我說。
“你還要去補考是吧?”我好地說了一句。
“補個屁??!掛了很多科。想補也補不了?!彼粗约旱氖謾C,很享受手機屏幕給他傳遞的圖文信息。
“你到底掛了多少門?這么慘嗎?”我略表遺憾地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富有同情。餐廳里沒多少人,顯得很冷清。大學附近總是人山人海的熱鬧。我之前來過他們學校,那真是熱鬧,現在畢業季,估計很多人都回家去了,活著上班去了。只剩下沒有工作的可憐蟲留守在宿舍。那種感覺是窒息的,畢竟沒有人能輕松自如地應對自己的失落感。
“沒多少,就是有點多。”他無奈地開起了玩笑。他大概是不懂畢業證、學位證對一個畢業生的重要性,竟然還能在這種時候開玩笑。我不知這是勇氣還是麻木,或者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自嘲。
“枯子什么情況?”我問。
“他就別提了,已經廢了。”他仍舊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說,沒有抬頭看我一眼的意思。我出于自己的習慣,會不停地觀察來來往往的人,我總覺得這會為我以后的創作提供不小的幫助。他全然地陶醉在自己的虛擬世界中,對現實世界的自己以及現實世界中與自己有關的一切都漠然置之。相較之他而言,這是我不具備的能力和心態。
“廢了!什么意思?”我一臉驚愕,完全不懂話中的輕描淡寫。
“他掛科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估計是我的好幾倍?!彼K于肯抬頭看我一眼,收了自己的手機,百無聊賴地吃著自己的米線。很快嘆了一口長氣,不知是為自己的遭遇嘆氣,還是為枯子嘆氣。
“你兩是打游戲不上課的緣故?”我問著,心里蠻不是滋味兒。
“打游戲是一方面,關鍵是沒意思?!彼麩o奈地說著,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我不明白上了大學之后他遭遇了什么,更不知枯子經歷了什么可怕的遭遇。一切都在死寂中進行著,命運真會開玩笑,卻沒有個限度。
“什么叫沒意思?你說的是自己的專業課沒意思?”我問。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餌絲,把碗的湯水一飲而盡,真是無奈。
“也不是沒意思,就是不想去上課,久而久之就成了這個結果。”他吃完了碗里米線,掏出自己的煙給我遞了過來。
我兩點了煙,在餐館里陷入片刻的沉默,店里的服務員已經上了年紀,圍著自己的廚裙不停地收拾著餐桌上客人留下的碗筷。這世界真是讓人無奈,有的人躺著掙錢,有的人站著掙錢,還有的人就算沒錢也不去掙錢。
“枯子沒有打游戲的愛好???他一向喜歡閱讀,學習對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你不知他上高中的時候成績有多好。他簡直就是為學習而生的,他天天睡大覺,數理化差不多滿分。他是個天才,我也自愧不如?!蔽一貞浧鹚咧袝r期的光輝歲月,不自覺心情凝重。
“那是以前,他打游戲比我還厲害。你是沒見過他打游戲的樣子,可以不吃不喝。他的最好記錄是一個連續一個星期在網吧通宵打游戲。他成了我們班的神,我也甘拜下風?!碧┚d奮地說著,仿佛忘了自己的苦悶。
“是你帶他一起的吧?他之前可是不玩任何游戲的。他的興趣愛好和我一樣,喜歡打籃球。”我說。
“一開始確實是我帶他去網吧,沒多久他自己去的。整天去網吧,課都不去上了?!碧┚橹鵁?,又把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端在手心。
“又在玩游戲?”我無奈地看向他,問道。
“不是,看小說。”他低著頭說。
“什么小說?什么類型的?”我問。
“玄幻的,盜墓的,科幻的都有?!彼戳宋乙谎塾值椭^抽著煙,手指不?;约旱氖謾C屏幕。
“我倒不喜歡那種小說,我喜歡經典小說?!蔽页橹鵁熣f,起身去付錢。這讓我心頭不爽,我從北方回來,卻沒有受到應有的關心?;蛟S是我們太熟悉了,已經沒有多少話可以說。不過從小到現在,我們之間也沒有一場認真的談話。說到底,我是個無趣的人,他同樣也是個無趣的人。我們都活在自己的虛無中,沒有任何出路。
穿過幽暗的小巷,我們回了宿舍。在宿舍我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枯子,他已經胖得不成樣子,他的臉已經成了一個托盤,就像被吹起的紅氣球,脖子和臉串在一起,完全不想一個即將畢業的學生,更像是一個久經生活毒打的中年人,眼神呆滯麻木,有著憤世嫉俗的不屑和對眼下生活的無奈。
見了面,我打了招呼。
“過得還好嗎?”我關心地詢問著,沒流露出過多的憐憫。說完,自己不安起來,不知除了問候還能說些什么。
他沒說任何客氣的話,面無表情,腦袋里在思考什么問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句:
“挺好的,你呢?”
“畢業了,回來看看你們?!蔽艺f。
我本以為我們之間會有說不完的話,不料已經沒多少話可以說。
泰君在自己床鋪下的書桌上看著自己的電影。
枯子走了過去,他粗大的腰背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已經胖得實在不成樣子。我不知他的體重是如何上去的,是吃出來的?抑或是什么別的原因。這都成了我的猜測,我不知他出了什么問題。他的臉肥胖中帶了浮腫,這可不是什么好現象。
宿舍里只有我們三個,好友相見,卻都自顧自地做著什么??粗矍皝y糟糟的宿舍,讓我想起自己在蘭州的情形,到處都是無腦的瘋狂,這畢業可讓無數寶貴的書遭了殃。很多有用的沒用的東西都被遺棄了,成了青春的一陣嘆息。沒有人知道自己離開后,忘了關嚴實的窗戶里擠進了夏天的風,那風吹刮著宿舍里的一切,那滿地的紙片在我眼前,我心生感傷,做椅子上抽起了煙。
“你們宿舍的人都走了嗎?”我問。
“都走了?!碧┚粗约旱碾娪盎卮鹬业膯?。枯子依著床鋪的爬梯和泰君看著電影。他們還有閑工夫看電影,心里沒什么感觸嗎?我想。
“那你們什么時候走?”我問著,走到窗戶邊把窗戶往里開去,迎面傳來苦澀的風,在黑夜中不停歇。
“明天就得搬出去了。樓媽說了明天是最后一天。”泰君說著,也抽起了煙。
“那我們要找個房子?。靠葑?,你要回家還是和我們兩一起找個房子,再研究工作的事情?!蔽覇?。
“我現在沒法回家,我還要去補考?!笨葑蝇F在泰君身后,說著。沒回頭看看我,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主動跟我說什么補考的事情。
“那你們兩明天都要去補考嗎?”我問。
“我不去了,反正也過不了。浪費時間。”泰君說。
“還是要考一下,說不定就過了?!蔽液醚韵鄤?。
“考個屁,掛了幾十門。已經沒希望了。”泰君說著,坐在自己的電腦跟前看著電影。
“自己看著辦吧!”我無奈地說著,在宿舍里翻看那些被人遺棄的書,都是些關于農學的專業書,其中還有不少我感興趣的內容。
“你讓開,我搜個電影看看。你這電影太膚淺了。”枯子拍了拍泰君,表示自己不喜歡看泰君所看的電影。
據我所知,枯子喜歡看有關歷史的一切,秦皇漢武才是他的興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他本是一理科生,卻從未提過自己的專業,總是把歷史掛在自己的嘴邊。
“男人不能老是看這些虛頭巴的電影,男人有男人該看的電影?!笨葑釉谔┚砗笳f著。
“等我看完我的電影,我再借給你看。還有半個小時,你等一會兒?!碧┚裏o奈地說著,嘴里連連感嘆。聽得出他有些不耐煩。
“哎呀!不行。我看完了你再看,反正電腦是你的。”枯子說著,把泰君拉了起來。
泰君無奈地離開了自己心愛的寶座,臉上都是不情愿。
枯子奪過了泰君的寶座和電腦,用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字眼,發出啪啪當當的聲音。
沒一會兒,宿舍里都是講授歷史人物的聲音,枯子又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沒和我兩說什么話。他如進了陶瓷店的大象,盡情地享受著自己帶來的震懾感。
“二位有沒有什么打算?”我問。
泰君抽著煙,也給我發了一根。他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坐在自己座位的枯子,嘆氣連連,忍不住搖了搖頭,露出一臉的苦笑。
“早說過了,沒什么打算。畢業就去要飯?!碧┚_著玩笑,好像是個玩世不恭的青年,只不過在說笑后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枯子在電腦前看著自己的短視頻,沒說什么話,他完全陶醉在的世界中,就像我太多時候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可奈何,毫不察覺身邊的一切都在以我不知道的速度在變化著。而我,對人間的一切熟視無睹。
“那我們幾個應該一起要飯,不知道你們這兒有沒有幾個破碗,最好找幾個破碗,再把衣服剪幾個破洞,要是露出肚臍眼和膝蓋,定能要到少錢。這也是一種可行的辦法。咱們幾個還要輪流著要飯,在一起沒人會給我們錢?!蔽议_著玩笑,幾乎是笑著說完了自己的想法。
“我們明天就開始我們的流浪生涯,這是個絕對不能錯過的機會?!碧┚f。
“泰君,你得專門向小孩子要,小孩子容易好騙。現在的大人太狡猾,你休想從他們兜里要來一分錢。”我建議道。
我抽著煙,把自己逗得眼淚直流。泰君也同樣樂不可支。唯有枯子在安靜地欣賞著自己的小視頻。他想成為楚霸王那樣的英雄,對劉邦也同樣保持著敬意。在我看來,他有帝王之志,卻奈何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可怕的工業化、信息化已經摧毀了所有的過去。龍椅是沒有的,人間都在為面包和牛奶忙碌著,誰要是想遠離面包牛奶,他定會被社會拋棄,準確說來是自我淘汰。社會不會淘汰任何人,是人把自己逼得無路可走,對大多數青年而言就是如此。
過了深夜,我們終于躺下了床。衛生間的水龍頭不停地嘀嗒著,黑夜中總感覺有什么鬼魅在宿舍里游蕩。
我和泰君躺在他床鋪上,這是他最后一個在大學宿舍里度過的夜晚,我不知他什么感覺。在重要的日子里,我總是會失眠。整棟樓變得異常的安靜,真不是滋味兒。
我坐在床頭點了根煙,腦袋里想著自己的出路。我不知自己有什么出路可言,我不知自己想得很糟糕,還是這世界本來就很糟糕。
“泰君,你覺得我們有什么出路嗎?”我問。
泰君躺在我外側,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沒說什么話。
“哎呀!過一天是一天,不要為明天的事情而擔憂。這簡直是杞人憂天。享受當下吧!”
“我連享受當下的條件都沒有,你叫我怎么享受當下。我和坐吃山空沒有任何關系。我們都是沒有任何出的,尤其是我自己。我不知是自己專業的關系,還是自己性格的原因,越來越消極厭世。我一定沒救了。我到現在從沒想過要去工作掙錢之類的事情,我對未來更是毫無頭緒。這樣下去,一定會落入地獄的。即使我壓根不相信有地獄的存在,但說來也是怪,或許人間就是地獄。你說人間有什么快樂嗎?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來干什么的?”我陷入自己的痛苦中,我真不知自己來這人間做些什么。想到自己大學四年已經完全過去,我并沒有在大學生活中養成良好的人格,形成自己成熟的價值觀,這真是可悲的事情。
“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有什么好痛苦的,比我們痛苦的人多了去了。跟他們比起來,我們的痛苦簡直就是個屁。我們只是一群吃飽了撐的人,我們的痛苦是假的。真正的痛苦是說不出的。你是學文學的,這你比我懂。有個成語叫欲哭無淚,或許是痛苦的最好境界。”他突然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發表了我從未聽過的言論。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說法,哪怕毫無道理可言,抑或是有理有據,都是對自己和世界的看法,沒有對錯可說。畢竟主觀的看法壓倒一切,情緒高于理性。
“你的證書有著落嗎?”我問。
“不知道,已經補考了。不知能不能過,我已經對這些不敢興趣了。走一步算一步。”泰君坐了起來,也像生了心事,在黑夜里吞云吐霧,煙頭在黑夜中發出紅的光,煙頭四周閃出一圈黃光。他手機屏幕亮著,綿綿的煙霧擴散到宿舍里去。
宿舍里就剩我們兩個,枯子早已經竟回對面宿舍睡覺去了。明天就得搬出宿舍,這就意味著我們三個要步入到萬千的社會中去。我不知迎接自己的將是什么,更不知要走到哪里去。這讓我心懷不安,好像失去了家的孤兒,無依無靠。
“枯子是不是脾氣很古怪?”我問。說完,自己抽著煙冷笑了一聲。
“對,和你如出一轍?!彼f著,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一個勁地把煙往嘴里塞去。
“怎么說?”我問,又不自覺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那宿舍的門,教室的門,都沒惹他生氣,但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對鐵門拳打腳踢。你明天可以看看他們宿舍的門,已經被他踢打成了重傷,變得凹凸不平。如果宿管知道是他干的,一定會讓他賠償。”泰君說完,嘆了一口氣,借著手機屏幕的亮光,他搖了搖頭。
“這確實和我有相同的地方,我是能理解的??葑邮莻€善良的人,他無意傷害任何人,只得對著門窗發泄?!闭f著,我丟了煙頭,起了身確認自己丟下的煙頭是否會引起火災,讓我葬生火海。煙頭在貼了瓷磚的地板上慢慢暗下光去,我也縮回了身,翻看著自己的手機。
“我真搞不懂你們兩個,對跟自己無冤無仇的東西痛下殺手,它們礙著你們什么?你們都是瘋子,你們不適合來這個世界?!碧┚鹬鵁煟罩謾C爬下床鋪去,定是去廁所研究什么偉大的東西去了。他的耳機從未在熄燈后離開過他的耳朵,他喜歡聽歌。他的品味確實是我不茍同的。
天一亮,他們兩便有氣無力地收拾起自己四年的雜物。很快大包小包的行李便堆放在宿舍地板之上,真有一番別離的滋味兒。
“你們要不要?給你們分一點兒?!笨葑犹嶂鴰资斜茉刑鬃吡诉^來。
“這是你的?”我驚詫地問了起來。
泰君也轉過身看著迎面走來的枯子,一臉的好奇。
“不是,這是其他幾個舍友的遺產。”枯子激動地說著,手中的套子似乎成了了不起的偉大物品,在上午的宿舍里發出獨特的光芒。
“怎么會有這么多?”我不解地問著,心里生了疑惑。我不知這幫畢業的學生是來研究學問的,還是來研究兩性的。那幾十盒安全套確實讓我的靈魂震顫,這簡直可以用來做生意,估計能賣不少錢。
“他們都有女友,周末都在外面住,需求量也肯定大。這不是一個人的,宿舍里的好幾個男的給我的?!笨葑有ξ卣f著,好像如獲至寶。我們三人,紛紛拿出一盒盒的安全套,研究了起來。
“你們兩有女友嗎?”我問。
“有個屁的女友,女生難道比游戲有意義?”泰君語出驚我。
“我也沒有女友,扔了吧!我們幾個用不著。”我提議。
“留著留著,說不定能派上用途。”枯子急匆匆地說著,挺舍不得手中的寶藏。
“枯子你有女友了?”我問。關于他的感情生活,我是從沒聽聞過的。我從沒聽說過他處了什么女友,或者喜歡過什么女生。他大概是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研究自己的歷史興趣去了。
“沒有,我對女生沒有任何興趣?,F在的女性都配不上我,我不喜歡現在的女生。只有武則天和李清照才配得上我。現在的女生太膚淺,她們只愛錢和帥哥,真是無聊膚淺?!笨葑右荒槕嵖?,好像對女性有什么偏見。
“或許吧!我還是欣賞女生的,那種志趣高遠,想法奇特,單純干凈的女生有著無窮的人格魅力,是每個男生的夢想?!蔽艺f。
“枯子可神奇了,有一次我們兩個去上課,他走到一個女生旁邊,說了讓人啼笑皆非的話?!碧┚唤笮ζ饋?。
“什么話?”我好奇地問。
“枯子說,‘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我們相互解決一生理下需求?!碧┚Φ袅舜笱?,枯子在一旁拆弄著他的安全盒。
“那女生說什么?”我坐椅子上點了根煙問。
“還能說什么,肯定說他神經??!”泰君說。
“枯子是看透了愛情的本質,真是個不簡單的人。”我無奈地說了敬佩的話,枯子并沒有說什么,盡管我們當面說他的光輝事跡。
很快,我們三提著大包小包走出了農大的宿舍,往學校周圍的村子里走去。
這說來是個村莊,卻因為緊挨著大學而顯得熱鬧,沒走多遠就是城市,和城市緊緊連在一起,是個城邊村,因此發展得很不錯,至少比起老家的小村莊不知強了多少倍,它們壓根沒有放在一起比較的必要,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村里賓館無數,各種娛樂場所也是應有盡有,真是一個適合蝸居的小地方。村子三面被山環繞,一面是城市。
我們找了一個窮人住的小賓館,開起了我們畢業后的生活。整日整夜地蝸居在賓館中,把工作、活著之類的事情完全拋之腦后,成了城市一角的隱士。
要想在大城市活下去,自然要城里人的心態,那是我不具備的。我一向不喜歡待在城市里,城市的一切除了給我焦慮,并不能激起我任何的興致。盡管如此,我們三還是開啟了獨屬于我們的荒誕生活。
每天都活在膚淺的吃喝玩樂中,外賣更是家常便飯。在先前的日子里,我們還有外出覓食的將就,久而久之,我們便喪失了外出的興致,全然地在賓館中享受自己漫無目的的生活。不知什么時候,我也和游戲沾邊,整日陶醉在自己的虛擬世界中??葑诱諡g覽他的歷史人物傳記視頻,對著自己的手機屏幕時而嚴肅,時而笑個不停,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語,不停地照鏡子,沉浸在自我欣賞的古怪中。
自打我與他們兩匯合以來,枯子便經常自言自語,嘴里說著鄙視一切的話,一副抬頭挺胸的模樣,他定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多是秦皇漢武之類的,泰君和我都成了他的內閣大臣。
一天外出吃飯,那已經是下午的事情了。作為沒有理想的年輕人,沒有固定的吃飯時間,早已經分不清是白天黑夜,生物鐘完全被打亂,我們大多只看見快要落山的太陽,我們成了貓頭鷹的親戚,絕不會在白天從事什么活動。
難得在白天出去吃飯,我們挑了個廉價炒菜館,點了飯,便圍坐在八仙桌的硬板凳上??葑佑痔统鲎约旱氖謾C研究起了自己的興趣愛好,自顧自地放聲大笑,隨著笑聲的結束,嘴里便是一連串的自言自語,神經兮兮的樣子,這讓泰君與我在餐館里犯了尷尬,身旁的食客時不時把眼睛往我們這桌投過來。我們匆匆吃了飯,往我們的小屋走了回去。
枯子沒進屋子,在拐角處的樓梯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掏出手機研究自己的歷史視頻,看得出他很投入,也很享受。
枯子也沒帶多少行李,他最大的行李和我一樣,是一個大背包,里頭總是鼓鼓的,不知裝了什么寶貝。這一開始我是沒什么好奇的,隨著時日的推移,我對他放在床頭的黑色書包生了好奇。
趁著枯子坐在樓梯上看視頻之際,我成全了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拉開了他書包的拉鏈。我本以為里頭裝了很多關于歷史的書籍,畢竟他十分酷愛關于歷史,以及歷史中應運而生的偉大人物。
拉開書包的鏈子,里頭裝的全是藥,枯子難道在販賣走私什么藥物,我想。那包里的藥都裝在塑料袋中,數量大得驚人。很快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深知他沒有做奸商的品質,他一向正氣凜然。隨后我以為他裝的是預防感冒之類的感冒藥。好奇心驅使我拿起了藥瓶藥盒看了起來。
那藥盒上赫然寫著:抗精神分裂……
猛地,我似乎意識到什么。難道,難道我的同學,我們一起長大的,從初一認識到大學畢業的枯子同學得了精神疾病?想著他神經兮兮的樣子,陶醉在自言自語中,我想應該是如此了。盡管心里生了千萬個不愿意,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是冰冷而殘酷的。
突然間,我不知該做些什么,我的腦袋里閃過一道黑色的閃電,我雙眼模糊不清,不知這個世界用什么方式在運行,為什么讓一個絕頂聰明的青年蒙受這樣的苦難。這是萬萬千千的不應該,他本可以在這個世界大放異彩,用他的智慧和才華開拓一片光明?,F在,往后,他的世界該是無比的黑暗。
我終于知道如此聰明的枯子同學為什么連一個畢業證都拿不到,那遠遠不是曠課打游戲的緣故,終究是他過于聰明的大腦害了他?;蛟S,天妒英才就是這么來的。又或許每一個活著的人都不是人間最聰的存在,那些過于聰明的人,早已經在人間瘋瘋癲癲,成了世俗之人眼中的神經病,但我卻看到他們無與倫比的才智,還未綻放,便被自己和世界摧殘。這也是悲劇,卻沒人欣賞,更是無人問津,在廣闊而狹隘的世界中無聲無息地存在和逝去。
我心情沉重,把藥給他裝了回去,拉好了拉鏈,放回了床頭,生怕他看出泰君和我動了他的書包,這于他而言或許是最大的秘密。畢竟患了精神類的疾病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對此他從未跟我提及他的病情。或許我能給他提供什么必要的幫助,或許我提供不了任何有價值的幫助,有些事情冥冥中就被定好了。
我點了根煙,走到門框里,看著自己跟前坐在樓梯上的枯子,不禁百感交集,他與我離開的這幾年中,他遭遇了什么,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以至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抽著煙,眼前浮現美好的事物。我們曾在初中高中的日子,我兩總是抱著我們心愛的籃球,在一中的籃球場上飛奔跳躍,完成一個個漂亮的上藍。那時的陽光真熱,天空那么藍,我們曾在球場上揮灑著獨屬于青春的汗水,不知疲倦。他喜歡跑籃底下反手擦板,屢試不爽。那美好的一切在煙霧中徹底失去了,我們憧憬著的未來,竟然是這個樣子,熟悉又陌生,殘酷又生澀。
不久,我和泰君決定動身前往東部流浪,把枯子一人留在了昆明。臨行前,我把自己穿了不久的外套送給了他,他顯得很開心,也很滿足。他不停地翻弄著外頭的口袋,似乎要在里頭尋找著什么,這是我不知道的,且永遠不會得到什么答案,其實也無所謂什么答案。生活總是無解的,在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上苦心鉆研是愚蠢的。
我心愛的外套在他身上穿了上去,真是合身。那衣服成了我們兄弟情義的最后見證,我稍稍有些寬心,帶著遺憾和苦悶,我和泰君坐上了前往東部浙江的流浪之旅。
我們并沒有想工作掙錢之類的事情,更多的是為了看一看這個偉大的世界,這個有趣又無聊的世界。沒浪一個月,身上的錢財消耗殆盡,我們只得跑工廠應聘,掙些盤纏,畢竟有走投無路的無奈,本想著窮游,萬沒想到,窮游到山窮水盡真無路的地步。
上了班,做了十幾天的苦力,我兩便領錢跑路,坐上蘇州到上海的高鐵,窗外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樓,車廂里都是些不認識的人。我不知自己來這東部是來遭罪,還是讓自己開什么眼界,關于這一切,我毫無思緒。我終究還是適應不了城市的生活,眼前快節奏的生活讓我窒息,我喜歡采菊東籬下,不喜歡在車水馬龍的世界里睜不開眼睛,讓自己陷入痛苦的焦慮中。
慢慢地,我越來越懷疑人生的幸福,就連自己最為一個高貴的人的價值和范疇也產生了懷疑。
在社會中不停地行走,這是我的一種流浪,我不知自己會選擇這樣的生存方式,或許我無法用自己的能力去養活自己,這真是可笑又可悲。我完全沒有心思想要去開啟自己的工作生涯,工作的目標只是掙錢,而錢是保證讓一個人延續生活的途徑,至于在工作中能否實現人生的價值和意義,始終沒有個固定的答案。
人要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就必須從事某種勞動,離開了勞動,就沒什么價值可言。這些都是我非常清楚的,奈何自己陷入到虛無主義中,藐視一切價值和存在,人固有一死,或許我的下場就是死得不明不白,死不瞑目也自然是注定的。
通過幾次電話,我能聽得出父母親的不滿意,我只好硬著頭皮教書去了。在上海告別了摩登大樓,我搭乘綠皮火車回了大理。
大理真小,我從未意識到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竟有如此多的山,小小的城被四面八方的山圍了起來,放眼望去,所有的視野都被群山遮擋住了。這里的人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么?為什么東南西北都是人類的氣息,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呼吸和生活。
想著想著,我便到了家。那幾個月流浪生活從此告別了我的世界,我所遇到的很多人都沒有給我帶來財富,也沒有人愿意和我分享智慧,我等待著去上班。沒多久,外公生病住院,讓我對生老病死有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