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實驗一如白天，當所有人都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之后，張辭順仍舊是最后一個離開的。

他開啟了凈化，關門的時候，站在門口，隔著那扇見方的玻璃看著實驗體淹沒在氤氳的霧氣中。

雙眼銀色光圈綻放，又迅速的消退。

納米機器人終究還是需要‘網’來獲取行動的指令的，張辭順用自己的能力獲得了操控實驗體體內納米機器人組的權限，然后控制他們破壞了實驗體的腦組織。

對于神經網絡的研究知識儲備，讓他能夠輕而易舉的做到從意識層面殺死他，而不讓他的軀體死亡。

做完了這些之后，張辭順轉身離去。

本來打算回宿舍，但路上左顏跟他說餓了，于是他又轉向去了食堂。

簡單的吃了一頓飯后，他終于躺在了床上。

柔軟的床被將他的身體裹住，但消解不了他的疲憊。

左顏反鎖了房門，在屋里現出了自己的身體，坐在椅子上小憩。

張辭順的累在心里，她的累在肉體和精神。

就這么躺了一會兒之后，張辭順將雙手枕在腦袋下，眼眸中再度泛起光圈。

意識穿梭數據，然后蔓延到整棟研究院所有擁有實驗體的科室。他旁觀著那些機器人的工作，截留著它們傳輸的運行數據。

一些是正在進行研究工作的，一些則是進入‘待機’狀態，維持實驗體生命體征的。

張辭順將意識從前者撤回，全力的操控著剩下的納米機器人，以殺死Kl199573的方式，將他們殺死。

整個過程沒有人知道，但等到明天的時候，一些實驗室就會發現，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實驗體，今天怎么就‘死’了！

然后他們可能會去排查原因，但因為張辭順的入侵方式并非傳統入侵，所以他們什么都發現不了。于是，大概率會不了了之，將實驗體做報廢處理后，去調新的實驗體來。

這是張辭順想要看到的。

他要給出壓力，大量的實驗體消耗會很快讓儲備庫的數量減少。當數量達到一個警戒線的時候，不管他們如何處理，是從其他地方調，還是說繼續生產，對張辭順來說，都是一個繼續查下去的方向。

“左顏，你……有過罪惡感嗎？”

張辭順眼中的光圈熄滅了，但天花板上燈帶的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成了一個個連在一起的＃。

左顏抬眸，歪著頭看著張辭順：“什么叫罪惡感？我連復仇的樂果都未曾享用，哪里會去管什么罪惡感呢。還是說你覺得我不該復仇？可如果有天景爍死了，你會無動于衷？”

“我說的不是這個。”張辭順說道。

他從未質疑過左顏的復仇，因為他確實如左顏說的這般代入過。

“我說的，是所有所有死在上城區的下城人……或許還有中城人。”張辭順說，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因為你的游行。”

左顏看著張辭順，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她果決的說：“他們死于游行，卻并非為我而死。”

“只是有人剛好需要混亂，我剛好有資格充當掀起混亂的源頭。”左顏說：“這只是一場交易。我和一些藏匿的叛亂者的交易。”

“其實和實驗體一樣，那些下城人總是要死的，只是時間提前了而已。八十八號城有很多東西只有越靠近內城，才會知道的越多。就像平民永遠都不會知道，皇帝是不用耕地的。”

“看來你瞞了很多。”張辭順說道。

“因為這些與我要做的，毫不相關。”左顏說道。

張辭順點點頭，沉默了幾分鐘之后。

他說：“剛剛，有四百三十二具實驗體失去了生命。雖然我知道他們唯一的命運就是死亡，但提前結束了他們的生命，仍舊讓我有一種劊子手的錯覺。”

“所以你是想從我這里獲得慰藉？那真抱歉，讓你的期望落空了。”左顏說：“也許你沒有搞明白一件事情，你的期望本身才是問題的所在。就好比說辣椒本來就是辣的，你不應該因為它辣就對它失望，說它死性不改。”

“我們也不應該將別人的罪惡背在自己的身上。除非你是圣人。不，圣婊。”

“但你顯然也不是圣婊，因為你是的話，你不光不會殺了那些實驗體，反而會將他們救下來，然后站在高處，用詠嘆調說：哦，是我救了你們，從今往后，你們是自由的，平等的~”左顏說道詠嘆調的時候，還特意壓低了聲音，用著帶著點粗獷的聲音說，但越說越覺得好笑，最后，更是放肆的笑了出來。

笑完之后，左顏長出了一口氣，殘留著余韻的嘴角仍舊向上勾著，她睨著張辭順說道：“你可真奇怪，一點都不像下城人。”

左顏的這句話，沒能得到回應。

或許真的像左顏說的那樣，自己需要的只是一點兒慰藉？

“你睡著吧，我去觀察室轉轉。”左顏起身說道，說完，她整個人消失了。

“腕表給我……沒腕表我進不去實驗室。”

——

“姐，你往外點，我熱……”

另一間寢室，溫言有些絕望的聲音在寢室里回響。

溫泉躺在溫言的邊上，兩人蓋著一張被子。因為床并不寬的原因，溫泉溫言兩人幾乎是貼在一起。

溫泉閉著眼睛，聽到溫言的話后，輕聲說道：“睡著就不熱了。”

“我就是熱才睡不著……”

“閉眼。”

“……”

“真搞不懂你……煩死了！”溫言掐了溫泉一下，咕咕蛹蛹的翻了個身，身體正面無縫貼著墻壁，貪婪的感受著墻壁的冷意。

溫泉閉著眼睛，左手放在頭下。

呼吸平穩，眼看就要入睡的剎那，她突然間感覺到手腕上的腕表發出了一連串的震動。

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抬手將腕表放到自己眼前，向著那亮起的屏幕看了過去。

實驗室狀態更新。

門已開啟——

身份識別：寧堅成

沉默著，溫泉按下了屏幕，將震動關閉。

她將手臂放在胸前好一會兒，黑暗的臥室里，腕表的輝光輕輕閃爍。

許久，她抬起手，手指在屏幕上點滑著，隨著一個警告提示彈出。

這段信息便被刪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