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阿俊？”

“是啊。”

“今天穿的這么靚仔，干什么去了，相親啊？”

“我還用得著相親？不知道多少孤枕難眠的富婆哭著喊著要包養我，我都沒有皺一下眉頭。”

“是啦是啦，你老廟花弗嘛。”

方家俊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鳳凰女，于是隨便聊了兩句。

自從唐十二走后，唐秋水跟鳳凰女照舊在廟街討生活，大家待他們好像也沒什么兩樣。

方家俊偶爾過去看看他們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他們每次都推說不用，只希望能等到唐十二的消息。

“行了，不耽誤你開工了。”

“今天不用開工。”

方家俊沒有多解釋，跟鳳凰女告別之后，往自己家方向走去。

不過，他在那里見到一位不速之客。

陸啟昌站在樓下沉默地抽著一支煙，火星一明一暗，煙氣從鼻子里和嘴里分別往外竄。

方家俊注意到的時候停下了腳步，陸啟昌顯然早就盯著他了，于是猛吸了一口，把煙屁股丟在地上踩滅，然后邁著大步向他走來。

“不認識了？”

“認識，陸sir上次秉公辦事，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陸啟昌沒在意他的評價，隨手往旁邊一指：“不如坐下來邊吃邊聊吧，剛才我都等餓了。”

方家俊本來是沒有異議的，不過好死不死，陸啟昌指的位置正是他家樓下火雞的攤位。

“換一家吧，我請。”

火雞剛剛把攤子給支起來，今天的買賣還沒有開張，兩人的對話她在旁邊都聽到了，當場拿起手中斬骨刀剁在了砧板上。

“阿俊，你壞我生意是不是！”

方家俊沒有回答，用手勢隱蔽地示意陸啟昌趕緊離開，后者覺得有趣，不過也緊緊跟上。

兩人走遠之后，陸啟昌才開口問道：“那個女攤主有那么可怕嗎，你不會是以貌取人吧？”

他指的是火雞臉上駭人的刀疤，不過方家俊解釋：“如果你吃了她做的面，就會覺得比她的臉可怕多了。”

很快，方家俊帶陸啟昌進了他最熟悉的九龍冰室，然后招呼康哥給他上一份例餐，又轉身問：“陸sir？”

“跟你一樣就行。”

“兩份！”

方家俊帶著陸啟昌坐下，文諾言接受他的委托之后已經不在這里干，而且搬了出去，店里的伙計只剩下電鈕和小明，不過今天是康哥親自送來的。

“阿俊，沒見過啊，新朋友？”

方家俊沒有擅自介紹，用眼神示意陸啟昌自己決定，后者向康哥點頭。

“叫我阿昌就好了。”

“阿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算我請的，以后常來啊。”

康哥熱情地交代一句然后離開了。

陸啟昌沒著急開口，方家俊當然也不會問他來干什么，于是兩人真的坐在一起認真地吃起東西。

“確實不錯。”

陸啟昌不是個浪費糧食的人，他擱下筷子的時候連例湯都喝得很干凈，這一點博得了方家俊的好感。

吃飽喝足之后，他舊事重提。

“不過你堂堂一個廟街話事人，怎么那個女攤主對你這么不客氣？”

“你說火雞嗎？她對誰都那樣，你信不信就算是一哥在她那里吃了面不付錢，她照樣敢拔刀。”

陸啟昌大概明白了，不過想到方家俊描述的那個場景，還是莫名有種想笑的沖動。

他憋住笑，強行把這個念頭驅逐出腦海以免對頂頭上司不敬，然后終于談到了正經事。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來找你嗎？”

方家俊覺得這話耳熟，仔細一想好像不久之前自己剛剛在榮老頭那邊說過差不多的。

“請陸sir明示。”

“雷耀揚。”

陸啟昌在桌子上點了兩下，頗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味道。

方家俊笑而不語。

陸啟昌知道想讓他自己撂是不可能的，于是再次開口：“聽說之前雷耀揚一直對廟街虎視眈眈，直到他死之后，其他人也都偃旗息鼓，默認你坐了這個話事人的位置。”

方家俊認真澄清：“陸sir，沒有什么話事人，我可是個良好市民來的。”

陸啟昌不理會：“還有一件事，榮先生想必你記得吧？我們倆第一次見面，就是他因為女兒的事情找你麻煩。”

“我在調查雷耀揚的時候偶然發現，最近跟他來往比較密切的人當中，其中一位并非是社團分子。”

“再往下一查，發現他居然在榮先生的保險公司工作，這件事你知道嗎？”

自己都能輕松查到的事情，警隊能夠掌握也是理所當然的，其實方家俊對于陸啟昌的到來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么快，看來警隊也不是太廢柴。

他點了點頭：“現在知道了。”

陸啟昌問道：“聽了這兩件事，你沒有什么想要告訴我的嗎？”

方家俊回答：“陸sir查案辛苦，什么有用沒用的線索，都不能放過。”

陸啟昌當然不是想聽方家俊的慰問，見其顧左右而言他，終于亮出了自己最后一張底牌。

“我看到你了。”

“什么？”

“我說雷耀揚死的那天，在音樂會散場的時候，我看到你了，不過那會兒匆匆一面，我沒能確認。”

陸啟昌緊盯著方家俊的眼神：“后來我讓人查了，雷耀揚最近在跟什么人過不去，其中就有你的名字。”

“于是我可以確定，那就是你。”

方家俊沒想到，原來那天不只是自己注意到了對方，看來這位陸總督察還是很敏銳的。

他這個篤定的語氣，不知道是在說方家俊去聽音樂會的事，還是殺人的事。

“陸sir，如果你來是詢問我是否參加了徐翰林先生的音樂會，那我可以回復你是，而且當天我確實見到了雷耀揚，入場之前我們聊過幾句。”

“不過在那之后，我們再也沒有接觸過，我全程都與我的女伴呆在一起，她可以為我作證。”

“我理解陸sir破案心切，不過光憑這些捕風捉影毫無實據的東西，只怕是不夠抓人的。”

陸啟昌靠在椅背上：“我確實不是來抓人的。”

“我只是在想，如果以后要多一個對手的話，那我至少現在應該來認識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方家俊問道：“有什么收獲？”

陸啟昌豎起一根手指：“至少是個聰明人。”

“陸sir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洗耳恭聽。”

“我不是你的對手。”

這句話讓陸啟昌陷入沉默，他目光閃動心里應該轉過了許多念頭。

“陸sir，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

“怎么，影響你開工了嗎？”

“并無此意，實際上我今天沒有打算開工，而且以后也不會再開工了。”

陸啟昌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他從方家俊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不是個玩笑，而且在這件事情上欺騙他也沒有意義。

“為什么？”

“因為，我想做個好人。”

陸啟昌啞然，他見過許多聰明的罪犯，那些人都是優秀的騙子，不過回想起今天在廟街的種種見聞，他心里居然有幾分想要相信。

“我拭目以待。”

陸啟昌沉思片刻，并未作出評價，只留下這樣一句話，然后告辭離開。

走出廟街的時候，他見到了自己的搭檔黃志誠，兩人配合默契，后者沒有進去，而是等他先去摸個底。

“怎么樣？”

陸啟昌心里有事，下意識默默搖頭，黃志誠以為他的意思是，雷耀揚并非方家俊所殺，非常意外。

“那還給他建檔案嗎？”

在反黑組那里留下一份檔案，就算一時半會兒不抓捕，但也說明，在警隊眼里已經是默認的黑道了。

“暫時不建吧。”

陸啟昌稍事猶豫還是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他上車之前回頭望了一眼剛剛走出的廟街。

“靚仔，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