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俊回去的時候，是方小玲給他開的門。

后者聽到上樓的腳步聲主動跑出來的時候，本來是想跟方家俊解釋解釋，沒想到見了他的樣子先吃一驚。

“你怎么了！”

方家俊此刻看上去有些狼狽，走路的姿勢略顯踉蹌，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有明顯的撕扯痕跡，好在臉上沒有掛彩。

方小玲從未見過他如此形象，因為以前動手的事情方家俊都交給螃蟹和阿廟去做，他自己負責“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間灰飛煙滅”。

“他比我慘！”

方家俊強調這一點的時候表情惡狠狠的，顯然剛才在外面，他跟雷耀揚之間發生了一些不太友好的物理交流。

方小玲看著他這個樣子，是很心疼和著急的，但不知道為什么，沒來由的有種想笑的沖動。

方家俊見她不信的樣子：“真的，要不是那小子見勢不對鉆進車里跑得快，已經被我揍趴下了！”

男人，不管他幾歲，對于打架都有一種“是我贏了”的執念。

“哈哈哈哈哈！”

本來就是勉強繃住的方小玲這下徹底放聲大笑，因為她覺得方家俊現在看上去十分幼稚，跟平常的樣子大相徑庭。

好像，更松弛，更自然了。

方小玲這種說不上來的感受，自然是來源于方家俊剛才的開竅。她幫著上藥的時候，后者還在不斷地盤算。

跟雷耀揚打一架，他故意的。

方家俊不是要跟雷耀揚比劃拳腳，剛才的輸贏也不重要。

實際上雷耀揚之所以閃人也不是因為怕了他，而是因為這里是廟街，方家俊占盡地利，只要隨便喊一聲就能叫來上百人，把他團團圍住。

方家俊沒有叫人，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盡管在雷耀揚的威脅之下含怒出手，但方家俊依然保持了理智，當然也不排除其中個人情緒的部分。

他動手了，說明他很生氣。

他沒叫人，說明他投鼠忌器。

雷耀揚一定會這么想的，方家俊也希望他這么想。然后他才會自鳴得意沾沾自喜，從而對方家俊放松警惕。

雷耀揚這種人，早晚死于自負。

方家俊一言不發，心里想著送奔雷虎一程，旁邊的方小玲則產生了誤解。

“你……吃醋啦？”

方家俊回過神來，發現提了這么個問題的方小玲好像更加不好意思，見他望過去，又有些緊張地解釋起來。

“其實我今天只是下班的時候偶然碰到他，他說是你的朋友，而且正好要來廟街，所以就搭他的順風車回來了。”

“因為那天他在樓下跟你說過話，我看你們兩個當時還挺和睦的……”

方小玲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大概也知道自己好像有點輕信了，方家俊當然要教訓幾句。

“上次你隨便放那個黑仔進門，我就已經說過了。除非是我親自帶回來的，不要相信任何人說是我的朋友。”

“就算是，我沒有介紹給你證明你們兩個沒有認識的必要，更何況外面還有那么多的壞人。”

方小玲老老實實地點頭，又問：“上次那個也是壞人嗎？”

方家俊虎著臉：“當然是！”

遠在缽蘭街的吉米仔還不知道自己躺槍了，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方小玲對吉米仔的印象還不錯，當然不是因為他生的靚仔，再靚仔也比不過方家俊，只是因為他上次叫自己阿嫂來著。

其實這事兒也不能怪方小玲，因為紅姐對她保護得太好，雖然在廟街長大，生活環境卻過于單純了。

方家俊知道，剩下是他的事。

可能是為了將功補過，方小玲居然拉著他的胳膊撒起了嬌，獻寶似的說出一個秘密。

“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看！”

“什么？”

方家俊原本并沒有抱什么期待，直到方小玲跑進廚房，從她在之前就已經煮上的鍋里撈出一碗，擺在了他面前。

里面的東西做法看上去大道至簡，或者說清湯寡水，目測只放了點鹽，曾經向方小玲親自介紹過的方家俊當然知道這是什么。

此刻方小玲是信心滿滿的樣子，滿臉寫著：

快來夸我！

方家俊一挑眉，這下真是驚訝萬分了，難道自己沒鼓搗出來的東西，真的被這個小丫頭捷足先登了？

他在方小玲期待的眼神中，拿調羹舀起一顆，送進嘴里咬破。

“嗯！”

方家俊圓眼一睜，方小玲眉開眼笑，高興地問道：

“這就是你說的撒尿牛丸吧？”

“這就是！”

嚴格來說方家俊只在電影里面看到過，在此之前并沒有吃過真正的撒尿牛丸，然而這東西入口之后，到達味蕾的一瞬間，他就確信無疑。

方家俊雖然不是什么美食家，但各地的美食嘗過不少，他很肯定，這不是“正常世界”能出現的味道。

它不是鮮，更不是酸甜苦辣中的任何一種，而是一種直沖腦門的強烈感覺，心里只剩下兩個字：

好吃！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方家俊只能用另外一種自己沒嘗試過的東西來做類比：跟吸了粉差不多。

“怎么做到的？”

相比于味道本身，方家俊更看重它另外的意義，方小玲端上來的那一碗在他眼中已經變了模樣。

這不是撒尿牛丸，這是聚寶盆！

方小玲見方家俊非常驚喜的樣子，于是也很高興，得意洋洋地講起自己誤打誤撞的經歷。

“其實我也是湊巧，因為想試試能不能做出你說的撒尿牛丸，最近就一直到火雞那邊光顧。”

“因為我力氣小，發現從火雞那邊把牛丸買回來之后再自己搗碎太費勁，所以就讓火雞直接幫我搗成肉泥，誰想到居然一次就成了！”

“我還怕是意外，于是又重做了一遍，發現果然可以。”

“我就是心急想跑回來早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所以今天才會上了那個人的車嘛。”

原來關鍵是火雞！

她的店生意不好，因為這家伙的手藝不敢恭維。

廟街號稱平民夜總會，主要是游客，所以火雞只坑陌生人，但凡在她那里吃過一次的再也不會光顧，從來沒有回頭客，居然也開的下去。

火雞應該感謝這年頭互聯網還不發達，評分軟件還沒有出現，不然的話她早就惡名遠揚，再也不會有人上她的當。

方家俊之前只從她那里買牛丸，然后拿回家自己研究，不尋求對方的幫助，是因為他不想泄露這個秘密。

如果火雞跟鵝頭他們倆自己把撒尿牛丸搞出來的話，那就沒有方家俊什么事情了，雖然事實上那倆人相當不對付。

現在他聽方小玲這么一說，猜想關鍵可能出在力道上。

火雞不僅可以舞著雙刀砍人，她有一身遠超尋常男子的怪力，這也是她立足廟街的資本。

方家俊對廚藝一知半解，不知道正常情況下，力道不同會不會導致食材的味道出現這么大的差別。

但至少在這里，在撒尿牛丸上面，是成立的。

“小玲，你是我的福星啊！”

方家俊難掩興奮，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收到的最好消息，甚至抱起方小玲當場轉了幾圈。

方小玲還在暈暈乎乎的，又聽到方家俊在自己耳邊小聲說了句話，他的氣息讓自己酥酥麻麻。

“今晚別走了。”

“嗯。”

方小玲也不知道聽清楚了沒有，愣愣地答應一聲，瞬間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