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會所。

地方不算大，應該是私人性質的，招待不了太多朋友。

他們進門的時候，跟著引路的侍者一路往里走來，直接受邀的十三妹一馬當先，韓賓緊隨其后。

落在最后的方家俊不慌不忙，還有興致欣賞一下這里的陳設，居然見到了幾件古董，如果貨真價實，應該值不少錢。

他們一直被領到小會客廳，一個小老頭已等在那里。

“來啦，十三妹。”

“本叔。”

在街面上瞎混的底層古惑仔都未必聽過這個名字，因為那些聲名赫赫的所謂大佬都是他的子侄輩了。

白頭本看上去就是個打扮講究的普通富家翁，僅從外表來判斷的話，估計誰也不會把他跟東星聯系在一起。

真正的流氓頭子都是“文明人”。

他聽到動靜抬起了頭，跟十三妹打了個招呼讓他們隨便坐，然后又轉過身面對一高大的酒柜挑挑揀揀。

這里還有一個人。

方家俊跟著十三妹和韓賓落座，而他們的對面正坐著一位肥佬，滿臉橫肉長相不敢恭維。

十三妹給了方家俊一個眼色，意思是我沒說錯吧，是不是很丑？

盡管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方家俊立刻就確定了對面那位的身份，就是公開表示要教訓自己的肥龍。

倆人目光對上的時候，肥龍的眼神不善，他們都沒有假惺惺地打招呼。

這邊四個人相對無言，另一邊的白頭本好不容易從酒柜里選出其中一支，自己沒有上手，往那里指了指，自有身后的傭人上前取出。

白頭本選好之后往三人這邊走來，周圍的侍者則為他們擺好了酒具，一人一個高腳杯。

“本叔好雅興啊。”

“什么雅興不雅興的，只不過上了年紀，晚上喝點紅酒才容易睡得著。”

白頭本既沒有坐在十三妹他們三個已顯得擁擠的這一邊，也沒有坐在肥龍那一邊，而是不偏不倚地坐在了中間，這讓形單影只的肥龍有些孤零零的。

“不比我跟你老豆年輕的時候，那會兒我們晚上喝得七暈八素，只睡幾個小時，第二天起來照樣上街砍人。”

白頭本語氣輕飄飄的，仿佛自己說的是上街買菜。

他面露追憶之色，大概每個人都有一段屬于自己的青春歲月，未必鮮衣怒馬，總有意氣風發(fā)。

十三妹并沒有奉承他英勇：“我老豆在的時候經常說，當年開片的時候，你總是悄悄地躲在最后一個。”

白頭本并未否認，只是笑罵道：“他好意思說我，那些沖在前面的早死了。你老豆之所以這么清楚，還不是因為跟我一樣？”

兩人拿一件故人的往事當作開場白，之后可能是想到斯人已去，于是都面露悵然。

白頭本并未沉浸其中，他很快把視線轉向了十三妹帶來的兩位，后者為他做了介紹。

“這是韓賓，葵青區(qū)的話事人。”

“我知道，賓尼虎嘛。”

白頭本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當初你過檔洪興的時候，駱駝想要去爭，結果沒想到蔣天生居然一下子開出三個話事人，那個老小子從來沒這么大方過。”

“東星沒有得到你，是東星的損失，至今引以為憾。”

韓賓在外面也是一言九鼎的人，并沒有什么受寵若驚，淡定地感謝了本叔的稱贊。

白頭本又笑問：“你們兩個的事情我有所耳聞，今天十三妹既然帶你來見我，那想必你就是我板上釘釘的侄女婿了？”

韓賓并未否認，只是看向了十三妹，后者把話接了過去。

“我今天來找本叔是事出有因，對于結果心中忐忑，所以就只好找韓賓過來幫忙壯壯膽了。”

“我看你是想找他來嚇唬我吧？”

“絕無此意。”

白頭本也不計較，兩人在見面之前肯定是通過電話的，他知道十三妹所言何事，這才轉向了坐在最后的方家俊。

“這位想必就是花弗了？”

“廟街方家俊，見過本叔。”

“一表人才。”

不同于對十三妹的和藹、對韓賓的賞識，白頭本對于方家俊只給了四個字的評價，然后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是表示認可方家俊的外貌，還是說他所為之事已經答應了。

這個時候，侍者端著醒酒器上來了，眾人都停下來，看著她單手負在背后，恭恭敬敬地一一倒酒，只在杯底留淺淺一層，將將一口。

“來，一起嘗一嘗吧。”

白頭本帶頭舉杯，其余人自然響應，一飲而盡。

作為宴會的主人，白頭本始終掌握著話題的方向，他大部分時候只跟十三妹聊些陳年往事或者家長里短。

偶爾也會跟韓賓聊幾句跟社團事務無礙的話題，但不深入，畢竟一個洪興一個東星，各為其主。

期間白頭本一直沒有搭理過方家俊，他也沒有主動往上湊。

有意思的是，白頭本也從頭到尾沒有搭理過另外一邊的肥龍，至少從方家俊他們進來之后是如此。

按理來說，那應該是他的門生。

直到這次會面將要結束的時候，在十三妹的暗示之下，白頭本才好像是剛剛想起了有這么一回事。

“這件事我聽說了。”

“有的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搶也搶不來。就算巧取豪奪勉強到手，最終名不副實還是徒惹人笑。”

“肥龍混跡江湖這么多年，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你們來之前我已經罵過他了，至于他說過的那些話，就當是胡言亂語。”

方家俊接口道：“在阿玉的事情上我確實有錯在先，她的債務只要說個數出來，我愿意一力承擔。”

他不是錢多燒的，只是想了結干凈不留后患。

肥龍面露不屑，意思大概是不稀罕，卻坐在那里一聲不吭，依舊是白頭本開口，他既沒有提阿玉，也沒有提錢。

白頭本親自倒了兩杯酒。

“本來肥龍已經自立門戶，這件事我不該管。但是既然今天十三妹特地找我，請我擺一場和頭酒，那我就再做一個主。”

“你們兩家本就沒有什么恩怨，今天我做一個見證，你們把這杯酒喝了，以前的事一筆勾銷，往后各走各路兩不相欠。”

白頭本沒有征求兩個當事人的意見，當場就發(fā)落了。

方家俊目的達成，自然不會有異議。肥龍臉上的表情不情不愿，但也不敢違背，兩人輕輕地碰了個杯。

“以和為貴。”

方家俊說了一句應景的祝詞，肥龍悶聲不響一飲而盡。

白頭本三下五除二地把事情料理完，好像在說這種小事，本來就用不著他來費什么心思。

這場宴會終于到此為止，方家俊出門的時候向十三妹道謝，然后目送她跟韓賓一道離開。

而在他們都沒有看到的角落，肥龍撥出了一個電話。

“耀揚，姓方的不知怎么走了洪興十三妹的路子，請了本叔出來說話，我已經在老頭子面前答應不再為難他。”

“你的忙，我恐怕幫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