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數學課上，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前面的同學擋住我和老師之間的視線，我很放心地想著心事。回想起早晨與那女孩相遇的情形：我帶著陰郁、厭煩的表情走進餐廳，因為我無論如何也無法躲開處于松弛、無聊的進食狀態的同學投射過來四處獵奇的目光。這時，那個女孩迎面向我走來。當我意外地發見走到近處的她時，頓時緊張、激動、高興起來。我能感覺到她已經看見我了，卻表現出不認識的樣子與我擦肩而過。而不像先前幾次偶遇時她總會羞澀地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膽怯地抬起眼簾瞅著我。這個意想不到的冷遇刺傷了我敏感的心。我賭氣的想：“好啊！你有本事，居然敢這樣對我。你以為你是誰？”但想到這里，我停止繼續再往下胡思亂想，沒有必要再和這個未曾說過話的女孩慪氣了。

按照我的性子，我本應該因為早晨的事情報復她的。而這一次，令我害怕的，不是無力再表現出更高傲的、更倔強的姿態來作為回應，而是已經無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或者在圖書館不去轉過頭看她。

“她有男朋友嗎？應該沒有。在閱覽室這么久了，都沒有見有男生和她一起自習，也沒見到她和某個男生有比較親密的舉動。”我想到了我和她的未來。“我會和她結婚嗎？這個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很喜歡她，而且超過以前所有暗戀的女孩。我對將來不敢作承諾，將來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肯定將來會不會移情別戀？會不會像以前的那樣：過了一段時期，回頭想想那個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已經沒有感覺了？

“如果她是我一生要找的人，我會不甘心的。我還有許多類型的女人沒有打過交道。我不想就這樣被束縛住，而且我向往的是動蕩、驚險、不一樣的生活。我總覺得生活還沒真正的開始。

“如果真的和她走到一起，她的同學，我不想認識；我的同學，不可能讓他們知道我有了一個女朋友。我一個人和他們相處都已經傷痕累累了，更何況又多一個人？而且她長得這么難看，如果被他們知道了，我肯定受不了他們的冷嘲熱諷，在他們面前徹底抬不起頭。她又不是很有主見、個性、獨立的一個人。”

我沮喪、愁苦地停止了思考。講臺上的老師用永遠屬于他的那個不變的腔調不停歇地講授著艱深、煩人的專業課，而下面的學生各忙各的。

“這樣可能嗎？”回想起剛才與她交往卻要瞞著自己的同學的想法。“這太荒謬了！”

四月，雖然在北方，但站在陽光里感覺有點熱了。女生的服飾也開始讓人眼花繚亂，走在校園的路上常常顧此失彼。現在我已經無法滿足僅僅能夠看到她，迫切地渴望向這個女孩表達愛意。“首先，必須確定她是否也對我有意思，否則別的什么都不要想。”我獨自一人在宿舍里尋思著，其他的舍友都出門上課，而我今天不想上課。“如何才能確定這個答案呢？必須私下里和她面對面問一下。那在哪里問話呢？閱覽室門外的樓道上。那里平時自習的時候很少有人進出。怎樣才能讓她出來呢？”想了很久，我拒絕了遞紙條這個最適合的方式，認為這么做缺乏誠意，并且顯得很懦弱，我的自尊心不容許。

“徑直走到她面前，跟她說你出來一下。我有這么大的勇氣嗎？”我絕望地感到自己沒有這樣的勇氣。“到閱覽室一趟吧，也許會有意外的機遇，讓事情變得簡單易行。”

站在安靜的閱覽室外向里瞧，閱覽室里面是熟悉的、安靜的氛圍，光線是明亮的，而同學們臉上各式的現實、冷漠的表情，使我覺得我的思想是多么不切實際！我清醒了，膽怯地退縮了，心想還是選在晚上會比較好些。因為我喜歡夜晚，在黑夜的掩護下，我感到很自在，不需要再隱藏什么，完全可以呈現出真實的狀態。

晚上，我沒有去閱覽室自習，一個人留在了宿舍。

“今晚她在不在自習室？如果不在，怎么辦？在的話，我有勇氣走到她面前跟她說嗎？沒有勇氣，那該怎么做？今晚自習的同學多嗎？希望不要太多。”我緊張地考慮著這些問題，連氣也不敢喘一下，最后只能沮喪地回答自己，“不知道。”

晚上八點多，我帶著忐忑不安的、恐懼的心情來到閱覽室門外，向里望去。她坐在那固定的座位上看書，依舊是熟悉的神情和姿勢。她的正對面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先前不曾見過的男生，使我沒有多想就放棄到她面前叫她出來的念頭，于是，我的痛苦減輕了許多。但這樣輕易的放棄了計劃，使我開始對能否完成今晚使命而擔憂、恐慌。

我走進閱覽室，到了靠近大門的書架區，在一個書架前裝著找書的樣子，時不時地瞥向閱覽室的自習區，觀察里面的情形。值得慶幸的是，今晚來的人不多，我座位旁的那兩個女生也沒見。爾后，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待著自習結束。不能這樣光坐著，什么也不干，那樣會更緊張的。我隨手從桌面上的書堆里拿起一本英語書翻看。我本來等待著未知的事態就緊張、焦慮地什么也不愿想，一見到這煩人的東西，就更難受了，更覺得現在煎熬。我換了本中文的專業書，翻到僅僅出于了解的動機而較小的學習壓力的前言部分。在這樣復雜的心境下，竟然看的入神了。以至于過了十分鐘，當閱覽室的管理人員喊了一聲：“下班了”，猶如晴空霹靂般，猛地驚醒了我。腦海里立刻閃現出即將面對的、被遺忘的使命，頓時感到恐慌。

我連忙收拾好桌面的書，等著她起身走向門口，然后站起來跟了上去。她出了閱覽室的大門，沒有直接下樓梯，而是走到過道旁、靠近落地窗前的欄桿前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大感意外，不知所措。于是，慌忙停住腳步，站在出口處、存放書包的大桌子旁邊。我不擔心門口的同學怎么看我神情古怪的站在門口不動，而是害怕別人會把我當作偷書包小偷喊出來，被她發現我跟在她后面。就在這時，她又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她走下樓梯，我馬上跟了上去。

樓梯是通往閱覽室和很少用的體操室的兩個相反方向的樓梯組合而成的。她走到樓道的拐角處轉彎了，我選擇了走向相反方向的，徑直往下走。在昏暗的樓梯連接處，我們居然打了照面，她有點詫異地望著我，我明白她認出我了。我很奇怪，為何這次她下樓這么慢？平時她一個人下樓都是很快的，預想中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是晚上而不是白天的緣故。

在樓梯第三個拐角處，我們又相遇了。雖然我下樓梯已經走的很慢，并且為保險不再和她相遇，我還故意停了會。雖然這種狀況有點出乎意料，但當我又能看到她，心里還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激動，為了避免我們的目光再次相遇，立馬低下頭。“反正等會都要向她表白了。”我這么想之后，剛才那堅決表白的決心反而開始松動了。

我裝出一副有事等人的樣子，在樓梯間的樓板上停了一段時間才走。她朝向校門的樓梯出口走去，我轉向另一個通往宿舍的出口。在樓梯出口處，腦袋里習慣性冒出回宿舍的念頭。但耳邊立刻響起另一個聲音：“就這樣退縮了嗎？不，不能！那樣我還是個男人嗎？”然后，我轉身踏上往校門的路。

晚上，出校門的學生很少。我著急地緊追了一會，看到她在前方不遠處正往前走著，便松了口氣，放慢了腳步，和她保持著大約八米的距離。只有零星地亮著幾盞路燈，校園里的道路是昏暗的。我發現前方有一段被高高的路燈照的雪亮的路面。我不敢相信，怎么會有這么亮的燈光呢？明白即將要離開昏暗的夜色的保護，赤裸裸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我心里極其難受，不舒服。那個被照的雪亮的路面慢慢接近了，當我感到燈光照在我身上，從夜色中暴露出來時，我懷疑地想：這種事情可能嗎？我發覺自己的想法太不現實了，于是更加緊張，害怕了。正當我放慢腳步，打算無奈的放棄的時候，下身傳上來的欲望使我再次堅定了信念。爾后，我又躲進了夜色中。

夜晚，燈光通明的校門前冷清的令人害怕，因而視野變得開闊。之前，每次在閱覽室晚自習結束后，她都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因而我判定她應該不在學校里住宿了。在我的印象里，只有校門右側有出租房，因此，我認為她的租房肯定也是在那里，之前設想的計劃是在學校右邊那段沒有燈光的土路開始行動。我走出校門，發現她沒有往校園右側方向走去，正站在路邊，等著過馬路。我心里很奇怪，也停住腳步。

我沒時間多想，怎么又和事先想的不一樣，因為她已經走到馬路的中央。我必須繼續跟上去。這時，她突然轉過頭望向我，從她恐慌、擔憂的神情和不放心地迅速的轉頭的動作，我明白她發現我在跟著她。為了消除她的疑慮，我朝左邊走了幾步，又立馬朝她的方向走去。

過了馬路，路旁有幾家尚未收攤的小吃攤點。前面有一段無人昏暗的路，我滿以為機會來了。她忽然主動跟一個不知哪里冒出來、悠閑散步的中年男人打起招呼。然后，一起拐向右邊的小道。這一幕多么像電視劇里經常演的，女主人發現有壞人跟蹤，便靈機一動，主動和一陌生人搭訕，然后成功的逃離險境。我站住了，感到自己被人當成色狼。而且她和那個人走在一起“安全”的時候，沒有回頭看我這個可憐的人一眼，以至于我回宿舍后我認為她對我沒有感覺，因而傷心、挫敗。我不甘心這樣的結局，順著他們走過的路拐了彎，但已不見人影。我繼續往前走，道路向左邊延伸著，兩旁是一群民宅，里面沒有路燈，伸手不見五指，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音。我停住了，絕望地苦笑著，失落的對自己說：“我已經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然后毅然地掉頭回學校了。

我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到了校園里的操場上，操場上人不多，我邊走著邊思考著。“現在該怎么辦？她發現了我在跟著她。是這樣放棄了嗎？不，我和她之間的關系是必須有個了斷了。既然她都看到了，那不是更好？我就不需要有更多的顧慮了。那明晚繼續嗎？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