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來吧。”

聞言，趙傳雄自告奮勇第一個上了。

說起來，趙傳雄出道近兩年，擔當過不少三番位四番位角色，也有客串許多大制作，盡管鏡頭不多，可精湛的演技依然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從來沒有擔當過一番角，這也是不少人質疑他的點。

不管你演技有多好，再怎么為人稱道被人看好，業界評判演員有能力的重點，始終在于他能否撐起一部劇的成績，也就是擔任一番位、飾演主角。

而今天，巨星之子、影壇新星的趙傳雄就要開始他真正的戰斗了。

深吸一口氣，趙傳雄和身后的小伙伴們揮了揮手，露出一個淡淡而不明顯的笑容。

“我去打頭陣啦，你們等會兒，我馬上就搞定。”

說得那么風輕云淡，仿佛是一件很輕松的事，季姜他們也覺得這對趙傳雄而言就是一件輕松的事，他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再正常不過了，于是也便揮揮手，調笑著說了幾句。

“等你喜訊。”

“快點出來，可別讓我們等急了。”

“傳雄哥，加油！”

“盡快解決吧，待會兒有空開黑。”

走入教室，關上門，他長舒一口氣，顧瑩的聲音就傳入耳中。

“很緊張嗎？看你手一直攥著拳，感覺沒有表面上那么輕松啊。”

“很正常，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演主角，再怎么樣都會緊張的啦。”

經由何滿提醒，顧瑩這才回過味來，有些恍然地說著：“哦，原來是這樣，我記得老趙經常找劇組把他塞進去，還以為他早就當過頂梁柱，沒想到這居然是第一次啊。”

“我也有些驚訝，畢竟經常聽到朋友夸獎小趙的演技很好，也有不少人找他演戲，沒想到居然沒擔當過主角。”

對何滿的話，顧瑩認可地點點頭：“他的演技確實不錯，之前在老林那部武俠劇里演的配角很有味道，把初入江湖的年輕捕快的正義感和小自傲給展現得淋漓盡致，在年輕一代里是鶴立雞群了。”

“謝謝顧姨和何叔的夸獎。”趙傳雄頷首鄭重道謝。

趙傳雄的父親、影帝趙銘凱和他們夫妻倆有私底下關系很好，以前年輕時也有過不少合作。

之前趙銘凱給他找劇組時也拜訪過顧瑩何滿二人，只不過當時他們各自的劇組里沒有適合的角色，便就此作罷了。

“哈哈，這聲叔和姨叫得挺好聽的，不過嘛，雖然我們和你爸的關系很好，但這不代表我們會手下留情哦~”

瞧見何滿臉上的認真，趙傳雄從順地點頭：“我明白的，規矩是怎么樣的就怎么來，就和剛才泠映雪說的一樣，在這里，只當我是一個普通演員，不用在意太多。”

“好，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那我們也就不繼續廢話了，開始吧，你要表演的場景是……陳朝與方卉的雨夜對峙，給你一點時間調整，準備好了跟我們說一聲就好。”

是男主背叛事實被女主發現，二人對峙的場景……

趙傳雄反應過來是劇本中哪一橋段，立刻回想臺詞的同時也在調整心情，讓自己能夠與戲中陳朝的心態一致。

待到情緒調動起來，趙傳雄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我準備好了。”

坐在前排的導演組沒有回應，顧瑩從容地打開劇本，當即念出了臺詞：“晚上好啊，玩得還開心嗎？”

顧瑩念得十分生硬冷淡，這是刻意為之，如果她想她當然能夠念得富有情感，但這種輔助演員進入狀態的行為在試戲環節是不必要的。

趙傳雄很快就進入了狀態，瞪大了眼睛，微張著嘴，一副震驚的模樣，張了張嘴巴似乎是想要說話，可滯了好久卻是半點聲音也沒能發出，原地踏步走了約十秒，才低著頭有些膽怯地說了句：“你在這兒……等了多久？”

“從七點半到七點半。”

……

房間里的試戲進行著，教室外面等候的季姜他們也沒有閑著，他們來到了隔壁的空教室里，在劇組員工的監督下分而坐之，禁絕他們之間的任何交流。

季姜掏出已經翻得有些破舊的劇本，再次認真看起來，上面寫了很多標注，大多是季姜揣測的角色當時情緒與心理活動。

《如溪流般的我們》說是青春文學，而校園愛情戲也的確占據了劇本一大半，但角色之間的情緒都是非常內斂與隱忍的，除了男主與女主男二間連三角戀都算不上的感情糾葛，男二與女二，男三與女三之間都有著他們各自的伏筆，不過季姜手里只有部分，完整劇本得等試戲結束才能拿到。

不多時，趙傳雄就站在了教室門前，臉上難得帶了可見的喜悅之情，正想要說話卻被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輕聲勸阻了，隨后一人走到了付鯉的身前低頭耳語，付鯉聽完點點頭也就走出教室了，過了段時間也回到了教室中，臉上的神色帶著些許的欣喜。

然后就是童一揚，再然后就是路禮奈……

當季姜以為自己會成為六人組里最后一個去試戲的時，工作人員走到了他的身旁細聲細語地告訴他輪到自己試戲了。

把放在桌面上的劇本收起來，季姜邁步走出了教室，他的步伐既不輕快也不沉重，面上的表情既不驚慌也不穩重，他心中的情緒復雜，腦海中曾經的試戲記憶翻涌，給他不安定的心情又倒上幾道涼水。

忐忑地推開了教室門，正在交談什么的導演組等人看到了他便紛紛收住了聲音，齊齊看向他。

導演組等人的神色各，有帶著竊喜一副看樂子不嫌事大的，有瞇著眼一臉厭煩不屑的，有一臉淡定滿是無所謂的，至于導演組地位最高的顧瑩和何滿倒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

何滿神情淡然，眼神如常，看不出情緒和想法，顧瑩嘴唇微抿，眉眼輕輕皺起，含著些許惋惜。

之前原主和顧瑩曾在一部仙俠偶像劇里有過短暫的合作，當時尚處原主發展初期，盡管沒怎么打磨，在演戲時出過不少錯誤，但態度卻非常端正，給顧瑩還算是留下了好印象。

沒有寒暄什么，顧瑩就拿起了劇本表情認真地說道：“你要表演的，是萬鐘從方卉得知她和陳朝交往的戲，給你一些時間調整，感覺準備好了就說一聲。”

這突兀的開場讓季姜頓了一下，他還以為會寒暄幾句，問問近況什么的呢，但一想上次和顧瑩見面都是幾年前剛開始拍戲時了，關系并沒有那么熟絡。

很快恢復如常，季姜點頭應了聲：“好的。”

他低下頭仔細回想橋段對應的劇本臺詞，劇本中男二萬鐘的形象，和自己做在劇本上的筆記。

劇本里，萬鐘是一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學習還算不錯、文質彬彬的暖男，他是男主陳朝所在小團隊里的潤滑油，也是男女主曖昧時期雙方間的溝通橋梁。他喜歡女主方卉，但或許是未曾察覺，亦或者是礙于自己的定位，高中時期他從未直白地表露過自己的情感。

季姜讀了很多遍劇本，揣摩了許久“萬鐘”的心態。

在他理解里，萬鐘的確是喜歡方卉的，但這并不是最主要的那件事，他每天要干的事情很多；作為紀律委員他要檢查并提醒班上同學保持風紀，作為生活小組長他要安排組內同學的打掃分工，作為陳朝他們的哥們兒他要再課后占球場……

此外，作為學生他當前主要的精力還是用在學習上，他要認真聽課、做筆記、做作業，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而喜歡方卉只是其中一件事，讓他想到的時候會短暫地愣神，體會到內心的振蕩。

拋卻這些事情的干擾，他本身對情緒的表現也是非常忍耐和克制的，他的性格和身份也很難讓他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情感。

他是男主陳朝的發小、好哥們兒，是女主方卉的好朋友甚至可以說是知己，他是團隊里唯一靠譜的人，是大家都信賴親近的好伙伴，他知道男女主對彼此的情愫，夾在中間，張口難言、左右碰壁。

家里都是知識分子，遠在他國工作，從小缺失父母照顧的他較之同齡人早熟許多，對情感的表現也缺少，也不愛表現。

這樣的一個人，在知道自己的兄弟喜歡上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之后，會有著怎樣的表現呢？

心中有數的季姜抬起了頭，對顧瑩點頭：“我準備好了。”

“陳朝中午的時候和我告白了。”

顧瑩冷淡的話語響蕩教室，又是打了季姜一個措手不及。

在這句臺詞之前還有很多句方卉和萬鐘的對話，盡管都是些瑣碎雜事，可卻很好鋪墊了該處的氣氛轉變，這突如其來的開場讓季姜霎時愣神。

可這愣神也沒有持續多久，高度集中的季姜反而抓住了這愣神的天賜之機，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假裝自己手里拿著零食，一邊放入嘴里，一邊把袋子遞到身旁，咀嚼著有些含糊不清地問道：“那你有沒有答應他呢？”

“方卉”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個頭，季姜臉上的微笑凝滯，不過很快轉過頭掩住了臉上的不對勁，轉瞬又露出一個帶著點釋懷的笑容說了句：“很不錯嘛，這是一件好事啊！”

“方卉”臉上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沒有說話。

這是劇本上方卉的表現，季姜看到后也做出了回應，他笑著，繼續吃著手里捧著的不存在的零食，一邊吃，一邊說著話。

“雖然你和陳朝在一起了，我很高興，不過你們也得多加小心，老班最近抓談戀愛抓得狠，你們要注意些……”

此后的臺詞便是萬鐘對方卉的萬般叮囑了，讓她和陳朝不要松懈了學習；讓她勇敢一些別太害羞了，陳朝物理好以后多問問他；讓她注意鍛煉身體，別像今天一樣又低血糖暈倒了……

活像一個老媽子，從學習到生活，他說了很多很多。

走了好一會兒，兩人來到了分岔路口，“方卉”輕聲說道：“就到這兒了吧，我要回家了，萬鐘你也早點回家吧。”

“好，來，這包蝦條沒吃完，我也不想吃了，就給你吧，慶賀你和陳朝交往。”

“哈哈，聽上去有點怪啊，不過還是收下吧，謝謝你了萬鐘。”

“方卉”揮了揮手和他告別，站在原地的萬鐘也揮著手看著“方卉”遠去，隨著“方卉”的背影漸遠，他臉上的燦爛笑容也慢慢褪去。

直到“方卉”的背影徹底在視野中消失，他還是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逐漸平淡，眼瞼微微耷拉，似乎在想著什么，隨即，他露出了一個釋懷的笑容，轉身離去。

表演到這里就結束了，季姜轉過身對導演組鞠了個躬：“我的表演結束了，謝謝大家。”

看不出導演組的表情，一直帶著微笑的何滿領頭鼓起了掌，掌聲稀稀拉拉的，搞得季姜心里有些打鼓。

放下了劇本，顧瑩的表情依舊，看不出她此時的心情，她沒有直接詢問季姜對劇本和人物的理解，而是轉了個彎開口問道：“有人認為表白是勝利的凱歌，而不是沖鋒的號角，我想問問你認為萬鐘憋了這么久，最后還是和方卉表白了的意義在哪兒？”

季姜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沉思片刻，他還是決定以自己從劇本中得來的理解回答：“結合劇本與人物，我認為，表白其實萬鐘是對自己著長久暗戀的一個交代。”

“哦？”顧瑩聽到這個回答來了點興趣，何滿也不由抬起了眉毛。

“如何見得？”

斟酌著言語，季姜慢慢地說出自己所理解的暗戀和表白：“暗戀的歸根結蒂其實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而不是和暗戀對象有任何的聯系。”

“暗戀的過程其實更多反映的是當時你個人的感情狀態，你能否意識到自己這段暗戀其實遙遙無期？能否在最后給自己一個交代？能否直面自己內心的一個狀態？種種而過，最后達到與自己和解，這就是暗戀的全部。”

“而萬鐘畢業前的表白就是促使自己，或者說強迫自己去和自我達成和解的一個手段。體現在劇本里就是其實，萬鐘在借著酒精表達了情愫后，他就已經釋懷了、達成與自己的和解了，無論接下來方卉如何回答，他都能坦然地去面對這樣一個結果。”

顧瑩和何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沉默地在本子上記錄了什么，告訴他試戲通過后就讓季姜離開了。

離開了教室，盡管季姜還有些迷糊，但試戲通過的喜悅還是讓他不由露出了笑容。

“呼——又踏出了一步，加油，奧利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