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一晃而過，回到杭城的第三天，季姜照例六點半早起晨跑，跑回公寓門前上樓沖個澡換身衣服，再去吃早飯練聲。

忙完這些后也才早上八點多，他便朝著兩條街外的金鼎大廈走去。

西城娛樂公司坐落在金鼎大廈的二十一和二十二樓，而錄音室是在二十二樓，刷過門卡，季姜乘坐電梯前往二十二樓。

當電梯到達二十一樓時忽然停了下來，一開門，四張帥臉跳入眼前，他們正在討論著什么，一看到電梯里的季姜討論聲霎時停息。

這四人是西城在季姜之后推出的男子組合，叫做“Freak Boys”，官方譯名是“怪咖男孩”外界俗稱為“怪孩”。

怪孩在季姜還如日中天時曾因公司資源傾斜問題和季姜的經紀團隊有過爭執摩擦，最后在上層的調解下矛盾解決，可他們之間的芥蒂卻從未消除，盡管表面上和諧，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閑言碎語。

季姜光速被雪藏后，怪孩在經紀人的斡旋下得到了公司的支持，收獲大量資源，自此發展越來越好，聽說最新專輯銷售額已經達到二十萬份，這對于一個成立兩年不到的組合來說已經是個非常不錯的成績了，因此成員在公司里的姿態也越發放縱起來。

看到他們臉上浮現出的凝重神色，季姜心生不妙之感，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決定放棄坐電梯，準備從二十一樓爬樓梯到二十二樓。

于是抖了抖衣服，從電梯中走出，目不斜視神色如常地和他們擦肩而過，怪孩的人看季姜走得如此匆匆也只是瞇了瞇眼睛沒有太在意，一齊走入電梯。

電梯門關上，組合中的阿志注意到了樓層按鈕上還亮著的二十二樓，一下子疑惑起來：“嗯？二十二樓還是亮著的，文盲星應該是要去二十二樓……”

組合中的領頭羊、他們的隊長安豪早已經反應過來：“那今天要使用錄音室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橋林一拍掌恍然大悟：“難怪呢，我還說有誰能有這么大面子，包一天的錄音室，如果是文盲星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隨即三個人七嘴八舌便說起了文盲星的事，前半段還在說曾經和文盲星團隊的摩擦和不滿，后半段便是在貶低季姜不努力訓練、沒有實力之類的。

即便出了電梯來到舞蹈室，他們都還在說著，反正他們是第一批來舞蹈室的人，除了他們這里再無他人。

“他用錄音室干嘛，難不成是要錄歌？”一直在沉默的天天忽然開口說道。

這一說其他人的討論聲當即停歇，隊長安豪摩挲著下巴沉聲說著；“我聽說文盲星前段時間參加了一檔節目，雖然不清楚是什么節目，但既然他能夠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就說明媒體對他的封鎖減輕了不少。”

“不管怎么樣，文盲星曾經有著那么龐大的粉絲，如果讓他重新崛起，公司可能會看在他又有了價值而再度將資源傾斜給他……”

在這番話的引導下，他們都各自想到了什么，神情不約而同地變得凝重起來。

好不容易過了幾年舒服日子，他們才不想又回到當初，去吃那些頭牌吃剩的東西。

“不過也不必這么重視，根據我聽來的小道消息，公司和文盲星的合同只剩下不到三個月了，可公司并沒有要續約的跡象。”

聽到這，怪孩其他三人都小小地松了一口氣，可臉色上的凝重并沒有消散。

“不管怎么樣，我們都得更加努力，努力提升自己，再借此去獲得更好的成績，去轉化更多的粉絲，讓公司看到我們的價值，這才是正道。”

在橋林說完這話后，怪孩的幾人都看向彼此，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隨即開始了上午的練習。

另一邊，季姜在繞了一圈后爬樓梯來到了二十二樓，憑借著腦海中的記憶，季姜徑直來到錄音室前。

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門就被打開了，一個戴著眼鏡表情十分嚴肅的中年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早上好，沒想到居然是你預約了錄音室，好久不見，季姜。”

看到這個人，季姜頓時嚇了一跳，這人是西城公司在近一年前從杭城音樂大學聘請來的錄音老師，因態度極為嚴厲而使得公司內藝人在看到他時都有些怵，季姜自然也不例外。

可再怵也得硬著頭皮上啊，好不容易預約到錄音室，正事要緊，就算再怎么嚴厲都不能怕，今天必須得把歌給錄咯！

不著痕跡地深呼一口氣，季姜微微屈身，露出個和善的微笑打了招呼：“早上好，鄭老師，好久不見，之前畢竟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接不到通告的同時自己也比較迷茫，就一直在家里自閉著。”

鄭朗仔細端詳眼前的青年，相較于上次見面他消瘦了許多，但精氣神確實好了不少，之前的他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得很，現在看起來就更加有朝氣了。

“嗯，確實看上去精神不少，廢話也不多說了，既然你要用錄音室，那肯定是要錄歌，這次是找到什么能人大神給你譜曲寫詞了？不過嘛，以你現在的聲名怕是不好找到什么大佬幫你吧？”

這一番話真是刀刀見血，鄭朗的毒舌也是公司里藝人猶恐避之不及的緣由之一，好在現在的季姜臉皮很厚，這些話也傷不了他多少，他反而呵呵笑著回復道：

“對啊，就是找不到別人幫我譜曲寫詞，所以我就只能自己上了嘛。”

鄭朗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

好小子，一段時間不見，居然這么能厲害了啊，這么懟你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抗壓能力見長啊！

“嚯！自己上了，小子還挺狂啊，按照我對你的認識，以你的底力，自己寫出一首歌來怕是有點……嘖嘖嘖！”

季姜聽了也不惱，他自己也知道原主在公司里面不討喜，只是笑著認真地說：“真的是我自己寫的哦，鄭老師要不要聽聽看？”

瞇了瞇眼睛，看著季姜臉上的認真神色不似作假，鄭朗也變了態度，他讓出了位置，指著里面說：“來吧，讓我聽聽看你的大作。”

把U盤插入電腦，鄭朗戴上耳機聆聽，今天要錄制的兩首歌他都用合成軟件做了后期，將自己的聲音與伴奏合成在一起，不過不是在正規錄音室錄制的歌聲終究有著些許雜音，他用軟件修了半天也沒能修好，便只能就此作罷。

聽完了《寂寞沙洲冷》，鄭朗的表情很是嚴肅，他看向季姜，語氣十分嚴厲地問道：“這首歌是……你自己寫的？”

季姜點了點頭，不過鄭朗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他聲音大了幾分，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可怕起來，更加認真地問了一遍：“我再問你一遍，你確認這首歌是你自己寫的，沒有撒謊沒有作假？”

沒有任何猶豫，季姜用力點頭：“我確認，這首歌就是我自己寫的。”

鄭朗盯了他好一會兒，那恐怖的威壓讓季姜一度覺得像是回到了學校在被老師責問。

不過很快，鄭朗的表情就變得自然，他手放在下巴上一臉認真地說：“嗯，很不錯，盡管一下子就聽得出來是用合成軟件做的后期，雜音不少，吸氣聲也沒有處理掉，但并不影響這首歌的質量，萬萬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能寫出這種好歌來。”

“《寂寞沙洲冷》……應該是取自蘇子瞻的那首《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吧，說實話，以我對你文學素養的了解，你這小子……真的讀過這首詞嗎？”

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季姜聽到這話，當即清了清嗓子，用讀書時那種調子背誦道：“《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宋、蘇軾。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行，信你了，變化挺大呵，什么時候學的編曲，還有模有樣的，你消失的這大半年應該并非你說的那樣真就自閉在家吧？”

季姜嘿嘿笑著：“確實沒有說假話，這大半年的確是在家里自閉著，但自閉只是不出門社交罷了，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沒做哦。

他靠在椅背上，雙手十指交叉，表情感慨：“越是走到低谷就越應該沉淀，越應該，我反思了很久，找出了自身的問題，于是決定去學習去提升。”

鄭朗饒有興致地看向他，又問道：“那結果呢？有學到什么東西嗎？”

“哈哈，什么都沒有學到，只是察覺了自己的無知和無能，變得更加想要學習了。”

“呵呵，我信你了，能說出這番話來，你是真的有反思，有去學習。”

拍了拍巴掌，鄭朗打斷了談話：“閑話又說了一大堆，時候不早了，趕緊開始錄制吧，早錄完早回家吃飯了！”

看著鄭朗這副模樣，季姜忽然覺得他好像沒有傳言中那么可怕，只是偶爾會非常嚴肅，看起來就有些令人畏懼罷了，其實是個挺好說話的人。

都這么說了，季姜也就打住了調侃的念頭，走入隔音房站在麥克風前戴上耳機，等到隔音房外的鄭朗示意，耳機中的伴奏也適時響起后，季姜便開始唱起來。

《寂寞沙洲冷》的主要演唱難點在于高潮部分音高一步步抬升，達到了G2水準，音域較窄的人唱到這兒想要保持音色與準度就有些困難，前世不少人翻唱也是自行降了調，如果要達到原唱水平就需要一定混音和滑音的技巧。

剛拿到這首歌的季姜就不會運用這些演唱技巧，所以當時唱得非常一般，只是天生不錯的音色彌補不少，如果讓現在的季姜回過頭去看當時自己的演唱，他肯定會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問題，然而現在就不一樣了。

不過……

“不對，唔，我覺得你這里的尾音應該稍微拖長一些。”

“你高潮部分有兩句聽上去有些不對勁啊，沒能保持住準度。”

“下半曲的高潮部分唱得稍微有些亂了，要不把唱的力道減少點，或者把音量降一些？”

錄制過程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季姜還是會出現一些不大的小問題，雖然不影響整體的聽感，可鄭朗這人要求十分嚴格，一發現問題就讓季姜重新唱了，就好像他才是創作者一般，比季姜還要看重這首歌。

不過這也并無不可，季姜也順從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鄭朗認可。

“好，這遍非常不錯，來，你聽聽看，是不是比之前的幾次都要好？！”

接過耳機，季姜沉心聆聽自己的演唱，確實，如鄭朗所言，這一次人聲的聽感比之前好了不少，讓季姜非常滿意。

“OK，錄制完成，那這上午的事情就搞定了，可以休息一會兒咯！”

鄭朗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卻見旁邊季姜的嘿嘿一笑，說道：“鄭老師，別急，我這兒還有一首歌要錄呢。”

“嗯？還有一首歌，也是你自己寫的？”

聽完了《子莫格尼》，鄭朗有些沉默了，他面露疑色轉頭看向季姜：“莫不成真讓你小子沉淀出來東西了？這兩首歌的質量……真的都很不錯啊！”

季姜只是笑笑沒有說話，鄭朗搖了搖頭：“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我也不能用舊眼光看你了，來吧，這首歌的錄制要費更多功夫，我們先把和聲給錄了吧，下午再錄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