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在一旁默然地看著兩位早已須發皆白的老人用最怨毒的目光注視著彼此。

行刑的時辰已到，他沒有理由再拖下去。

江夜舉起鬼頭刀，來到姜凡跟前，低聲說道：“前輩，該上路了。”

老人看向江夜的目光中沒有恨意，他知道這個小小的行刑人只是在完成他的工作。

姜凡目光低垂，并未有過多地反抗。

江夜見裝揮舞著鬼頭刀，將全身真元灌入其中，準備干凈利落地斬下這一刀，不給老人帶去一點痛苦。

鬼頭刀落，鬼哭神嚎。

那一顆白發叢生的頭顱應聲而落。

鮮血飛濺。

“哈哈哈……”

鎮北王像是個瘋癲的老者，甩動著滿頭雜亂的長發，仰天大笑。

江夜原本面無表情地看著姜凡人頭落地，下一刻卻是眼前一花。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霧中世界。

“怎么回事？這是哪里？”江夜心生疑惑。

突然，灰霧中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挺拔，是一名俊俏的青年。

青年一身粗衣，袖口隨意地卷著，手里提著的似乎是下地干活的農具。

他扛著農具向著江夜走來。

江夜可以看到青年額頭上的汗漬以及滿臉的疲憊，估計是剛剛干完了一天的農活。

突然，青年像是看到了什么，喜悅躍上了眉梢。

江夜轉過身來，在他身后，一對母女正朝著青年揮手。

灰霧一下子散開，頭頂是一片燦爛夕陽，而周圍則是一副鄉間田園景象。

青年向著江夜走來，徑直穿過了江夜的身體。他來到那對母女身邊，將兩人擁入懷中，江夜的耳畔似乎聽到了歡聲笑語。

青年牽著女兒，女兒牽著母親，三人在夕陽下留下了美麗的剪影。

“他是……”

江夜似乎猜出了青年的身份。

斗轉星移，日新月異，周圍的畫面飛速轉動。

下一刻，一座樸素的鄉間小屋出現在了江夜的眼前。

還是那名青年，正坐在小屋前的榕樹下歇息乘涼，妻子在屋里做著家務，而長大了些的女兒正在小院里愉快地玩耍。

青年的臉上多了一些成熟。

忽然，頭頂傳來風聲呼嘯。

青年抬頭望去，發現一名道骨仙風的老者踏著一柄青色仙劍，御劍而來。

青年趕忙拜會老者，老者落地后與其進行了一番交流。

交流之后，老者走到一邊，而青年則是帶著女兒回到了小屋。

透過窗口，可以看到一家三口似乎正在商量著什么。

很快，妻子開始默默地留下眼淚，而女兒拉著青年的衣角，滿臉的不舍。

青年的眼中有著一抹隱忍，卻也能看到那一絲絲暗藏的向往。

青年跟著那名老者離開了，一家人的分別是那樣的令人動容。

這時，江夜確定了自己看到的正是姜凡的記憶。

這是他第一次，在行刑之后看到自己所殺之人的記憶。

姜凡來到了青云山上，時間飛逝，一轉眼便是十個春秋。

這期間，他一心撲在了修行上。

天賦異稟的他雖然入門最晚，年齡也不占優勢，卻憑借著天賦，在一眾師兄弟艷羨的目光中修為一日千里。

終于，姜凡突破到了五品化神。

他得到了師父的首肯，可以下山去了。

當他站在青云山顛，望著腳邊云霧縹緲，對于妻女的思念一下子用上了心頭。

他喚來飛劍，踏劍而去，是一刻也不愿意等待。

畫面再次轉變。

姜凡來到記憶中的家園，卻發現這里已然成了一片焦土，一眼望去，滿目蒼涼。

江夜親眼看著姜凡臉上的表情從原本的期待轉變成焦慮，他瘋了一般地御劍而去，去往周邊一個又一個村落，打聽著消息。

最終，他知曉了一切。

那一刻，如同晴天霹靂。

即使處于不同的時空，江夜也能感覺到姜凡周身的氣勢發生了改變。

姜凡回到了自家的小屋前，如今那里只剩下了斷壁殘垣，母女倆的尸骨都不知道是被野獸分食殆盡，還是被雨水沖刷，埋進了土里。

姜凡就那么站在那里，任憑風吹雨打，一個又一個晝夜。

他仰著頭顱，似乎是在質問蒼天。

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終于仰天長嘯，發出了那一聲怒吼，宛如荒古中的野獸。

那一夜，他須發皆白，原本因為修行而青春永駐的容顏一下子衰老了許多。

他化作一道血光，殺氣凌然地直奔白帝而去。

白帝城，鎮北王府，這一晚血光沖天。

姜凡一路殺進了王府，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身道袍早已被鮮血染紅。

當他終于手握長劍站到了鎮北王世子的面前，那位紈绔的世子正在與一眾女眷尋歡作樂。

姜凡毫不猶豫地揮出千萬道劍影，將那個害死了自己妻女的畜生碎尸萬段。

之后，十數位大胤王朝的高手傾巢而出，封鎖了鎮北王府。

大仇得報的姜凡早已不顧自身性命，他滿腦子都被殺戮填滿。

那一戰打得帝都動蕩，白帝城的百姓閉門不出，只聽見外面大雨傾盆，同時地動山搖，轟鳴聲不絕于耳，也不知是那雷鳴亦或是高手之間的戰斗就是那般的毀天滅地。

姜凡終是體力不支敗下陣來，之后被打入天牢，一晃就是五十載……

……

江夜雙眼恢復清明，他似乎目睹了幾十年光景，可回過神來，姜凡卻是剛剛人頭落地。

下意識喚出面板，面板上壽元那一欄，“21/1736”，竟是陡然增加了兩百多年。

修士之路，進度緩慢，不過真正達到中高品確實如登仙途，長命百歲，呼風喚雨。

江夜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為何發生如此變化——能在斬殺之后看到被殺之人的往昔記憶。

是因為自己踏上了修士之路？亦或是因為自己的修為有所提升？

不過經歷了姜凡那數十載人生，江夜的眼眸中多出了些許滄桑。

即使意圖尋覓仙道，踏出紅塵之外，也難以逃脫這人世百態。

就連姜凡這樣的世外高人，最終也無法置身事外，淪落紅塵間，只因世人難以躲開那愛恨情仇。

就在江夜感慨之間，一道虛影卻是突然從姜凡的尸身中鉆出，以極快的速度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