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愿制住了蠢蠢欲動想要貼上宋憫的黎鏡,看過終焉一眼便帶她離開了房間。
想通后的宋憫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意坐回床邊,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單單是拿著劍與三人對峙那么一會兒,她都累得快喘不上氣了,既然確定終焉不會殺了自己,那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
“終于冷靜了?”終焉冷眼看她,語氣里有顯而易見的嫌棄。
“我要水,也要食物。”
過了幾秒,一張面餅和一壺水扔給了宋憫,等她吃飽喝足已經日落西山。
感覺身體稍微有了些力氣,宋憫才有心思思考這些邪修帶她來這里的目的,或者說,他們從宋弦手中救下她的目的。
抬眼看向對窗而坐的人,黑色的衣袍在橙紅的日光下浮動著幻彩般的光暈,她雖不知這是用何種材料織就而成,但也明白這絕非尋常之物。
如今她被大陸通緝,又修為盡失,單獨行動恐怕還沒見到宋弦,就已經被那些找她的人拿下,擺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投靠終焉等人這一條路。
“終焉閣下無利不起早,費盡心思救下我這個不能修煉的廢人,就不怕做無用功?”
“有些事,并非需要修為才可。”終焉看向她,面具下的嘴角緩緩露出一個微笑,“我救你,是為一樁交易而來,不過,就算沒有好處,我也相信你不會拒絕。”
宋憫眸光一閃,旋即冷笑起來:“閣下為何覺得我會和一個讓朋友昏迷不醒的人交易?”
“倘若我說的交易事關衛玉書呢?”
混亂的空間碎流里,衛玉書抵著風暴,艱難靠近黑暗中那個閃著光芒的光點,直到距離足夠,他才停下腳步,伸手催動咒語,體內的龍丹逐漸發出耀眼的金光,受此吸引,光點開始緩緩飛向衛玉書,進入他的身體與龍丹融為一體。
還差一百九十八個,但身體已到極限,不能在這里待了。
衛玉書捏碎腰間的玉牌,眨眼間他便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廣場中心,地上刻畫著復雜的陣法,周圍的壁臺上,分散盤坐著數位散發著龐大氣場的修士,其中便有自家的老祖汶云道君。
他們閉著眼,磅礴的靈氣從頭頂源源不斷匯入陣法中心,然后順著陣法紋路導向四方。
感知到衛玉書已經從空間碎流里出來,角落里守著的默者上前,在沉默中引他離開此地。
經過一道漫長的回廊,默者站定不動了,衛玉書朝他點頭,走入外面的天光中。
甫一出來,隨他一同進入微垣閣的侍從就迎了上來,雖然心里猶豫著是否要實說,但想到蓉姑娘在她心中的分量,便咬牙低聲說了阿蓉姑娘的事。
衛玉書始終沉默著,悲傷卻在眼中蔓延。
侍從連忙寬慰道:“公子莫要太傷心,我們已經把蓉姑娘的尸首帶了回來,她的身上只有一個傷口……想必臨死前沒有受太多苦,而且我們也已經派人去捉拿殺害蓉姑娘的惡徒,要不了多久就會替蓉姑娘報仇的。”
“不用了,你們不用去捉拿那個人了。”
“可是……”侍從不解,那惡徒殺了蓉姑娘,為何公子不去追究?
“我知道她是誰,我自己去找她。”衛玉書看著屋檐外明艷的天空,深吸一口氣,問:“阿蓉的尸首如今是埋在哪里的?”
“埋在小安葉林里。”
“也好,她喜歡那里。”
看著公子瘦削中帶著無限蒼涼的背影,侍從不由心疼起來,同時也愈發惱恨那個殺了蓉姑娘的惡徒,雖然公子說了不需要再派人去捉拿那個人,但他卻不想停下來。
殺了衛氏的人,害公子傷心,不付出代價,怎么可能就這般罷休!
最后的余暉將宋憫的整個臉都變得緋紅,等終焉說完那個交易,她側過身看向終焉,一半臉藏在黑暗中。
“說完了?”因為終焉始終是坐著的,此刻她便有些居高臨下,“這個交易,我還有一個要求——把徐寇之喚醒。”
“呵,想要我讓徐寇之醒過來,其實也不是問題,可他如今在丹醫谷,身邊又有許多修士守著,我一個人人喊打的魔修,可進不去那里。”
“那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了。”
“我覺著,你似乎還沒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話音剛落,一股力道突然將宋憫摜到地上,劇痛從背部傳到內腑,頓時將原本已經安分的傷口激發出來。
宋憫臉色青白,瞪著將自己壓在地上的終焉,動了動手想要抓住旁邊的鸞尾劍,卻提不起一絲力氣。
“放……開……我……”她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這個交易,做不做由不得你。”終焉看著她鮮紅的瞳孔,暗想不能用魔種控制別人也有些麻煩,同時壓著她的力道加重,直到她的嘴角溢出鮮血,氣息微弱,他才松了點,“讓我去喚醒徐寇之也可以,但交易條件就要變了。”
“你放心,你在我這里還有點用,我又是個講究公平的人,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讓你不會吃虧。”
宋憫對上終焉深不見底的眼睛,感覺到身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不用懷疑如果自己再拒絕,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只能咽下口中的血,屈辱道:“好,我答應。”
先暫時跟在他們身邊,等外面追殺自己的人少了,再趁機逃走。
念頭剛起,終焉便摘了手套,食指在她眉心一點。
宋憫一驚,連忙伸手一擦,卻發現是他的鮮血,心中不由緊張起來,“你對我做了什么!”
“只是在這個交易里加一份約束而已。”終焉放開她,“雙方交易結束,約束就會消失,但你若是中途想要逃跑或者違約,會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
可惡,他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宋憫騎虎難下,只能在心中寬慰自己一定會有解開約束的方法。
終焉離開后,宋憫扶著梳妝臺慢慢爬起來,嘴里不斷咒罵著他:“混蛋,混賬……”
她喘著氣,剛坐到椅子上,就看到對面銅鏡里的紅瞳一閃而過。
這是……宋憫急忙湊近,也顧不得大動作扯到身上的傷口了,心神都被鏡子中那雙鮮紅得仿若無盡深淵中燃燒的火焰的瞳孔所吸引。
她……入魔了?
宋憫神情恍惚地眨眨眼,鏡子里的眼睛也跟著閃爍,就像黑暗中精心雕琢的紅色寶石。
不,不對……宋憫想起自己昏迷的那段時間曾有片刻沉入了自己的識海,在那里她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宋憫趕緊盤腿坐下,沉下心神想要進入識海,可能是太過著急,她連著三次都失敗了,直到握著鸞尾劍冰涼的劍身,她才冷靜下來順利進入了識海。
而里面與她往常的識海大不相同,暗紅的天空、洶涌起伏的海浪、光芒微弱的龍眼。
她的識海怎么會變成這樣?
既沒有靈氣也沒有魔氣,那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宋憫想了片刻,還是決定分出一縷神識在體內查探,一路“看到”的經脈都因為靈氣干渴而萎縮,不少地方還出現了破損和斷裂,饒是心中有所準備,她還是忍不住一陣神傷。
曾經的她因為不懂修煉也胡來過,在師父的指導下好不容易將經脈調理,恢復如常,如今又變成了破破爛爛的樣子,甚至比以前還要糟糕,要是師父知道了,肯定會更生氣吧。
嘆了口氣,神識繼續深入,最終在丹田邊緣停了下來。
明明已經知道丹田毀了,卻還是忍不住心存僥幸想要親自去看一眼,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可這是人生來就有的劣根性,宋憫也不可避免。
不管丹田情況如何,總要去“看”一眼。
宋憫下定決心,一頭扎進那片黑漆漆的空洞,卻有些愕然地盯著眼前緩緩旋轉的巨大的銅鏡。
這是什么怪東西?為什么她的身體里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
先是鎮魂木,又是血丹,昏迷時還出現了一個類似封印的陣法,現如今又出現了一個銅鏡……
宋憫苦中作樂,難道她的身體是什么收容所嗎?
不想其他,宋憫抬頭仔細觀察銅鏡,它像是多年的老物件暗淡無光,鏡面已經照不清人影,背面也是磨損嚴重,只能大體看到是兩個太陽狀的圓形雕刻。
同時,她還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卻散發著龐大魔氣的種子,不過它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銅鏡吸收。
這個是……魔種?
宋憫沒見過魔種,但感覺自己應該是猜對了,可能是終焉他們趁她昏迷種下的魔種,現在被這銅鏡吸收,應該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不過,它為何能吸收魔種連同魔種上的魔氣呢?
宋憫好奇地驅使神識靠了上去,頓時被感受到的浩瀚無邊的靈氣和魔氣嚇到了!
這個銅鏡竟然吸收了那么多靈氣和魔氣,難怪自己體內一點靈氣和魔氣也沒有,宋憫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等等,丹田是吸納和儲存靈氣的地方,銅鏡同樣在吸收靈氣、呃也有魔氣,若是能控制它,是不是可以將它替做丹田?
宋憫分出更多的神識,一點點將銅鏡包裹起來,建立聯系,這個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她卻漸漸提了一口氣,慢慢驅動銅鏡引出靈氣。
空無一物的經脈逐漸多了兩道截然不同的氣體,雖然與她預想的不太一樣,但也說明她的想法是可行的,只不過還不知道如何精準控制銅鏡釋放靈氣。
不過,靈氣和魔氣向來水火不容,在她的體內卻出奇乖順,也是奇怪。
“因為宋憫姐姐是可以靈魔雙修的混魔人啊!”黎鏡撐著臉感嘆道,看著宋憫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
“混魔人?!不可能。”宋憫下意識反駁,她的生父是宋植,母親是個普通人,她怎么可能是混魔人呢?
“可是我說的是真的呀。”
黎鏡疑惑,不明白宋憫為何矢口否認,也想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便牽起她的手掌心相對,奇怪的感覺順著貼著的掌心進入宋憫體內,心臟不正常的跳了一下,緊接著便快速跳動起來,就像小孩子遇上同伴時的歡快。
黎鏡放下手,臉上亦有不正常的紅暈,混魔人有很多方法能感應到同族的存在,方才她做的只是其中一種,宋憫能感覺到的,她也有相同感受。
“宋憫姐姐你看,有反應,就說明你是混魔人。”
剛才奇怪的反應讓宋憫無法忽視,心里不由混亂起來。
明明她的父母都是人族,為何自己反而是混魔人?
等等,宋植是宋氏的人,人族身份已經板上釘釘,但她卻很少了解自己的母親,雖然大家都說她的母親只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但若是她也是混魔人或者魔族呢,那個時候戰爭才剛打響,靈澤這邊還生活著許多魔族和混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