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憫摔在地上，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的暗影。
“抓到了?！?
他是誰，好熟悉……
低沉的吟唱從不同人的嘴里匯聚成了讓人心神恍惚的迷音，奇異的香味持續不斷的從身后發出，讓宋憫渾身發軟。
手腳皆被束縛，但能感覺到她被綁在了木頭上。
昏藍的光線中，宋憫看到了地上用紅色顏料繪成的古怪陣法，香案上擺放著腥臭的頭骨、魔氣森森的幡氣，泛著血光的丹藥……
還有幾十個人將她包圍在正中間，盤腿而坐，聽不懂的聲音鉆進耳朵化作了一道道蠱惑人心的欲望。
想要殺了他們嗎？
殺了他們，你就能獲得自由！
全部殺掉！
宋憫拼命搖頭抵抗那些聲音，手腳用力，綁在身上的鎖鏈叮咚作響。
那些人還在持續不斷吟唱著，好不容易平息的頭疼再次發作，就像是要爆炸了，宋憫臉上閃過一絲猙獰，拼命想要擺脫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夠了！不要再念了！”
忽然的火光讓宋憫瞇起了眼睛，淡淡的血腥先傳進了鼻腔，好不容易適應了看清周圍，頓時眼眥欲裂。
一個白衣的男人站在圈外，他的樣貌宋憫曾經見過，那個在龍宮殺過她一次的男人，他的羽毛耳墜沾了血，手里提著一個昏死過去的晚如。
那一刻她明白了許多，那些如影隨形的陰影，那些暗中的惡意，那些防不勝防的殺機，都出自他們之手。
他們是為復仇而來，來自三十年前的血海深仇。
可是，不要，不要傷害晚如。
男人得意似的朝宋憫一笑，匕首毫不猶豫刺進晚如的心臟，也刺進了她的心里，就像布滿裂痕的人偶，在狂風驟雨中徹底粉碎。
“啊啊啊——”
周圍彌漫的白色煙霧在觸及到鮮血的那一刻瞬間變成了紅色，像游蟲般起伏，順著指引進入她體內。
恐懼、害怕、絕望和不舍如洪水般將她淹沒，這些都是晚如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的情緒。
在恍惚的意識中，她看到了晚如慌亂的逃跑在林中，眼里的恐懼深深刺痛了她。
為什么，如果恨她，盡管沖她來就好了，為什么要把無辜人牽扯進來。
宋憫知道自己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她的勇氣早在十四歲害死阿蓮的那一刻就用光了，所以害死黛辛和染染的時候，她沒有去報復，而是任由自己不生不死的活著，看到寄雪對她的研究記錄，她逃走了，知道寄雪和唐夜是同一個人后，她再次逃走了。
她一次次逃走，一次次尋找可以彌補內心空洞的救贖，可得到的卻是另一種深淵。
如果她生來就是有罪的，如果她的存在注定要給別人帶來災難，那就這般死去也許是個不錯的結果……
可是，他們為什么要殺了晚如，為什么要傷害她！
如果她生來有罪，那就去懲罰她好了，將私欲發泄在無辜人的身上，他們和自己有什么區別?。。?
‘恨嗎？’許久未出現的寄雪貼在她身上幾乎融為了一體，‘那就親手去將世上所有的不公都毀滅吧……’
不知名的歌謠還在不知疲倦的唱著，情緒太過激蕩，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們的所思所想。
‘爹，娘，我們就快為您們報仇了。’
他們的身上升起了幻影，它們舞動著，雀躍著，期盼著，祈禱著，一個接著一個撲向她，永無止盡。
那是他們的心魔，恨不止，它們便會源源不斷地出現。
不知為何，宋憫竟然有一種原來大家都一樣的暢快，她迫不及待大笑著，神情癲狂。笑聲戛然而止，她看向那個如影隨形的‘寄雪’，他的面容逐漸扭曲，成了一團如其他一樣的幻影，那是她的心魔。
它還在不斷地蠱惑著宋憫。
‘接納我，我們永遠在一起……’
‘你在痛苦什么？’
‘為什么要活得如此不痛快，你所希望的自由是什么樣子的？’
‘殺了他們，邁出了第一步，下面的路就很好走了?！?
無數個聲音在腦海中回響：‘向前走吧，不論哪個方向都可以?！?
哪怕是成魔嗎？
她看著自己向虛無的寄雪伸出手，它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裂到了耳后，張開的黑洞一點點將她吞噬。
她們終于融為一體了。
透明的淚水將世界模糊，那些吟唱越來越失真，似男似女，交織在一起，仿佛共鳴著來到了一個虛無的世界。
斷斷續續地哀嚎也成了悅耳的吟唱，宋憫下意識揮舞著，嘴里發出了與同樣的吟唱。
宋憫思索著，如果她能像操縱身體那般操縱自己的感情就好了，那么她會不顧及任何人去想去的地方，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會給身邊的人帶去危險，可以肆無忌憚的殺人，就像現在這樣——
她為何不可以這樣呢？明明沒有人給她束縛。
被追殺就被追殺吧，反正她現在不也如此躲躲藏藏嗎？
死了也挺好的，就不用煩惱那么多事了。
死亡，真是一個好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憫環顧著周圍的爛肉，再次笑了出來。
發泄過后，心里就暢快多了。
感謝這些人。
“宋姑娘？”
身后突兀的傳來一個聲音，宋憫疑惑地轉身，暗紅的眼睛盯著阿蓉，有些疑惑：“阿蓉姑娘，你怎么過來了？”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嗯……應該是吧。”
阿蓉臉色一沉，嘴角卻泛起怪異的微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入魔后的宋憫對氣息的感知敏感了數倍，在阿蓉出手前，鸞尾劍已經刺穿了她的心臟。
“為什么？”宋憫不解。
“為什么？”阿蓉看著魔氣森森的宋憫，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因為痛苦，她斷斷續續地說：“因為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十九。”
十九……
聽到這個稱呼時，宋憫回憶了半天，她在宋家時并沒有名字，有一部分人就以她在宋家這一代的排名稱呼。
記憶里，有一個少女會時時刻刻這樣喊她。
“十九，我們去這里聽課吧。”
“十九，我們一定要修煉！”
“十九，看看這是什么，青梅糕！”
“十九……一定要修煉，替我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這些話一句一句浮現，腦子突然變得很疼。
“阿……阿蓮……”
似乎呆滯了很久，宋憫終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緒，可結果卻更加讓她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