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宋憫思考過寄雪于她的意義。

其實，她早已習慣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那為什么還是希望寄雪在身邊呢？

或許那樣會讓她感覺安心吧，就像另一半靈魂，只要知道他的存在，就感覺什么困難也能熬過去。

她的第一次揮劍，第一次布陣，第一次煉制鸞尾劍，都是在他的注視下完成的。

甚至于修煉的意義，也是那次大雪紛飛中，看到他騎著飛鳥在蒼茫的空中盤旋，超脫凡塵、遺世獨立，從而心生向往，萌發出為自由而修煉的念頭。

“彈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鸞尾，夜掃南山云……”

因此她給自己鍛造的第一把劍取名為鸞尾，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寄雪一樣強大自由，即使后來她知道他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么自由。

她試圖脫離寄雪，然而失敗了。

她喜歡寄雪，真的很喜歡，和他重歸于好后，她就再也沒有想過要離開他。

可是，這次是他先離開了。

他真的走了。

心底的聲音這樣告訴自己，當宋憫再次睜開眼時，周圍除了灼熱的溫度，就只剩未燒盡的尸體。

其實還是有人的，比如她的身邊，寄雪正溫柔地看著她。

見她醒了，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拉她起來。

“你終于醒了，頭還疼嗎？”

他這么一說，宋憫頓時感覺后腦勺一陣陣的脹痛，好像是巖漿噴發，她不小心撞到了石壁上的石塊，才暈了過去。

說來可笑，人自詡強大，但在天災面前，依舊脆弱不堪。

她拿出玉盒，迫不及待打開：“你看，桑蘭花！”

“是送給我的嗎？”

宋憫哈哈一笑，“不是送給你的還能有誰？”

聽到答案，寄雪滿意地勾起唇角，但很快皺緊眉頭：“我還不能收。”

“為什么？”

宋憫一聽頓時急了，他為什么不收，是不喜歡她嗎？

寄雪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尸體上，“這么意義非凡的事，怎么能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進行呢？”

宋憫一聽也是，收好桑蘭花，走在前面。

“我們趕緊找出去的路吧，秘境快塌了。”

許久沒有人回答，她有些失落，隨后暗想：或許寄雪有其他事情先走了吧，他們又不是連體嬰，不用時時刻刻待在一起。

沿著巖漿的流向走，空氣中的溫度漸漸低了。

她回頭看去，黑暗中的紅日已經碎了一半。

總覺得有什么事忘記了……哦，龍鱗，好像是被一個伏龍谷的修士奪去了。

罷了罷了，她又不需要龍鱗，想這些干什么。

震動越來越頻繁了，石臺出現了許多青苔，巖漿到這幾乎凝滯，就像河流形成的沼澤。

氣泡帶著沼澤內部暗紅的巖漿冒上來，如同夜空下發光的黑罌花。

“這里的景色還好吧。”

她再次送出桑蘭花。

“勉勉強強。”寄雪站在高處的石頭上往下看她。

宋憫抿唇一笑，跳到沼澤邊緣，將擁有夢幻般色彩的桑蘭花輕輕放進去。

桑蘭花只是普通的花草，沒有靈氣保護，一瞬間就被巖漿吞噬了。

“為什么不送給我？”寄雪站在她面前疑惑道。

宋憫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有一部分手指穿過他雪白的皮膚。

她眨眨有些濕潤的眼睛，將目光落在沼澤處帶著桑蘭余灰的地方。

“這樣就很好了。”

面前的人臉色陰沉下來，他冷笑一聲道：“你知道我恨你吧。”

宋憫感覺神經像是一根被人不停彈著的琴弦，傳來的陣痛讓她有些分不清真實與幻想。

她疲憊地轉動眼球，微不可察地點頭。

“那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那個女聲又出現了：寄雪已經死了，你還不明白嗎？

寄雪的嘴巴張張合合，但聲音已經被女聲覆蓋了，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寄雪已經死了。

“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宋憫壓不住怒吼，睜眼看到蕭楠悟怔愣的神情，但她已經沒有精力思考其他事情。

頭痛得好像要炸了，好多事情涌進腦子里，遺忘的、未遺忘的，存在的、臆想的，注意到的，沒注意到的……

她將手蓋在眼睛上，悶聲祈求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蕭楠悟鼻腔一酸，別過眼嘆了口氣，隨后起身道：“我和徐寇之就在外面，床頭的藥一個時辰后記得吃一顆，好好休息。”

她帶上門，徐寇之坐在臺階上抱劍靜靜看著遠山上的落日。

“我實在想不通，明明是寄雪自己求死，她為什么還……”

徐寇之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蕭曄死在自己面前……”

“停停停，我明白了，請別這么假設。”

“你看，我只是假設，你都受不了了，更何況是那種情況？”

蕭楠悟承認，徐寇之有時候就是比她看得透徹。

雖然假設沒有說完，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設想，假如有一天表哥真的出事了，她該怎么辦？

不行不行，不能假設！

表哥那么厲害，怎么可能會出事？

兩人在門口坐了一會兒，屋內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蕭楠悟想沖進去看看，但手放在門上，又猶豫了。

下一秒門從里面打開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宋憫看上去一切正常。

“那個……”

宋憫打斷她的話說：“我應該昏迷挺久的吧，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蕭楠悟抿著唇搖頭，徐寇之站起來說：“我們是朋友，相互照顧是應該的。”

如今他們還在秘境中，自一個月前龍鱗被伏龍谷的人奪去，紅日徹底崩壞，一抹天光自人們頭頂射下，隨之而來的是螺旋而上的天階。

那時他倆在中途遇上神情恍惚的宋憫，只以為是太累了才這樣，直到來到這處寧靜的山谷，看到她偶爾對著空氣說話，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們找到譚文心，通過長夢一絕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長夢一絕的另一個功能是在夢境里植入想法來潛移默化人的記憶。

被譚文心送入宋憫的意識后，蕭楠悟本想將寄雪的死改成為了奪取龍鱗而死，但沒想到她的意識那么強大，對寄雪的愧疚那么強烈，哪怕她一次次給宋憫植入想法，在她的印象里都變成了因為她想要龍鱗，所以寄雪才會為了龍鱗而死。

不得已，她只能讓宋憫認清現實，趕緊從夢中蘇醒。

“對不起，是我們擅作主張，差點害得你醒不過來……”

宋憫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有些遲鈍地搖搖頭，“都過去了，不過沒有下次了。”

不知為何，明明她沒有計較兩人擅自改動她的記憶，他們卻高興不起來。

說到譚文心，兩天前遠方傳來一聲巨響，譚文心算到與秘境出口有關，于是和施年先去查看了。

“這個秘境很大，除了我們所在的這個山谷，還有一片沙漠和沼澤地，聽說有不少靈草，我們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