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憫在琴聲中漸漸睡去。

她做了一個紛亂怪異的夢，醒來時全身酸痛，像是在一刻不停地練了半月的劍。

“嘶……”

珠簾外寄雪伏在案桌上，雙手還搭在琴弦上。

宋憫輕輕靠近，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便打消了叫醒他的念頭，正想抱他去床上，沒想在她伸手觸碰的那一刻他似有所感，還沒碰到便醒了。

“天亮了？”

寄雪雖然醒了，眼睛卻還閉著，伸腰打了個哈欠。

見他困倦的模樣，宋憫笑了笑說：“時間還早，你去床上睡一下吧。”

“好，這妙生閣的琴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彈的，只彈了兩遍就感覺神識被掏空了。”

昨夜宋憫睡著后便做了噩夢，嘴里一直喊著父親的名字，后來又喊到他的名字，白日里的堅強冷硬褪去，只剩下脆弱不安的內心，若非他偶然留下，也不知道她已經焦慮到做噩夢的程度。

幸好他學了點妙生閣的靜心曲，雖然彈得不好，但效果還是不錯。

可惜他想要再休息一會兒的愿望落空了，妙生閣來人，請他們去大廳一敘。

宋憫還以為自己殺了田疾的事被人知曉了，可轉念一想，田疾也不是妙生閣的弟子，而且還有任小桃為她打掩護，所以應當不是因為此事。

“稍等。”

兩人稍作洗漱來到大廳，又見到了衛氏等人，以及其他在妙生閣做客的人。

等妙生閣的長老解釋一番，才知道原來妙生閣內部的比賽即將開始，因為許多曲譜不能外傳，不方便有外人在，因此想請眾人離開。

可此前他們從未聽說妙生閣即將舉行什么比賽，現在突然讓所有外人離開，急迫的樣子難免讓人生疑。

妙生閣強勢，也不管這個理由有多么可笑，便讓他們在今天之內離開。

任小桃來找宋憫時，她正要離開。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她彎唇一笑，附耳輕聲道：“你們是要往西邊去吧，稍后我就來找你們。”

見著寄雪護小雞仔一樣將宋憫擋在身后，任小桃笑得燦爛。

這兩個人都好有趣，跟在他們身邊一定能找到樂子。

“為什么一個天天聽靜心曲的人會長成一個瘋子？”

宋憫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此前她也聽說過任小桃的名號，南宋希北小桃，雖然醫治的手段不同，但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醫者。

因為在丹醫谷待了三四年，見慣了醫者的仁心正經，下意識便以為任小桃也是如此，一開始也同樣如此，但她很快就改變了這個念頭。

“尋雪是在說小桃？”阿蓉問道。

阿蓉和任小桃比較熟悉，應當也是見過她的另一面，不然也不會在宋憫說出這句話后便想到她去。

關于任小桃的身世不是秘密，阿蓉說道：“小桃出生在一個大家庭，雖然生活富裕，但因為是中間的孩子，又是個女孩，因此并不受家人重視，哥姐弟妹們也不同她玩。我想，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養成了為自己尋找快樂的愛好吧。”

她笑著說：“只要沒有害人的心思，其實是什么性格并不重要。”

宋憫點點頭。

前方出現了兩條叉路，一個向北，一個向西。

阿蓉對宋憫說道：“我們就在此分開吧，有緣再見。”

宋憫微微一笑，心里卻有些感傷，阿蓉認識尋雪，卻不認識宋憫，就算有緣再見，也只能是見面不識。

“要是舍不得，下次就以宋憫的身份去和她交朋友吧。”寄雪安慰說。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宋憫故作驚訝道。

“因為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從客棧里出來，兩人便褪去了偽裝。

這段清鳴海之行匆匆結束，卻讓她印象深刻，不論是關于那些復仇者，還是寄雪，亦或任小桃，每個人都有不能言說的秘密。

宋憫將玉佩戴在腰上。

既然那些復仇者都是妙生閣弟子的后輩，那這枚代表親人的玉佩，就成了紀念她們的唯一寄托。

現如今這枚玉佩卻日日戴在仇人的身上，不信他們忍得了。

她向來懂得殺人誅心。

大秦山是在蕪陵靠近洛原的山脈，離云機城不到百里。

里面雖靈氣充裕，卻孕育了許多險地，三步一峰，五步一山，危峰兀立，懸崖絕壁，加上眾多稀奇古怪的妖獸，因此沒有宗門敢在里面開山立派。

根據云客提供的線索，紅須花在大秦山西側的某個山谷。

路上她花高價買了一份大秦山的詳細地圖，紅須花屬陰，但喜火，加上蕭楠悟和徐寇之傳來的線索，宋憫初步推測紅須花應該在甘飲河附近。

晝夜不停的趕路，兩人終于在秋天來臨之前趕到了大秦山腳下。

天氣依舊很熱，大秦山下的茶棚擠滿了人，宋憫找落腳的位置，就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前輩！”

唐夜依舊一席白衣和幃帽，但服制有了很大不同，也不像是點靈劍派的飄逸俊秀的弟子服，反而是富有質感，在陽光下微微閃著霞光的錦袍。

要讓她形容的話，那以前就是修為高深的修道人，現在更像一個塵世中的公子……不、是權臣。

宋憫見到唐夜時還有些高興，畢竟之前他們相處得還不錯，而且對她頗為照顧。

宋憫拉著寄雪坐到他對面，要了兩碗茶，便和他聊起了近況。

當然也不敢讓寄雪開口，他一見到唐夜就成了鞭炮，以前寄雪修為高沒事，現在她可得看著點他，不然惹到唐夜了他們一起遭殃。

“我在附近辦事。”

“已經結束了嗎？”

唐夜點點頭，喝了口茶，看著她問：“你們來大秦山是為了找紅須花？”

沒想到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說了出來，宋憫微愣片刻，注意到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但見她和寄雪一個金丹一個筑基，又很快移開視線。

她很快反應過來，其他人也知道大秦山有紅須花了。

她點點頭，便聽他說：“正好我也要進一趟大秦山，不如一道。”

“那還真是碰巧。”寄雪諷刺道，宋憫碰了碰他，示意他別太囂張了。

唐夜并未生氣，反而道：“紅須花不止一只五階妖獸看守，你是要讓她一個人去打嗎？”

一句話成功讓寄雪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