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憫從客棧里出來,伸手理了理被風吹起的帷帽。
陽光落在人身上投下一道陰影。
正值盛夏,灼熱的空氣舔舐著人們的皮膚,在四十度的高溫下,哪怕只穿一件衣服就已滿頭大汗,更別提像她這樣將全身包裹的嚴實。
怪異的服裝引得經過之人連連轉頭,宋憫忽視周圍的目光,只朝一個方向走。
長玉城的街上格外繁華,街上的少年面孔相較一月前多了些,皆因這附近的門派——恒華派即將舉行三年一次的收徒測試。
恒華派占據長玉山脈東側福地,雖不像六大門派那樣實力強盛,但也是長玉山一帶數一數二的宗門,因此周圍城鎮未滿十六歲的少年紛紛來到長玉城,欲要拜入山門。
若是天賦達到門派收徒地的要求,自然不虛此行;倘若沒有,能交到一些朋友、增長一番見識也是美事一樁。
抱著這種想法的少年數不勝數,因此街上的人們大多左顧右盼,尋找往常沒見過的新奇事物。
“安藍,你看這個,它好可愛呀!”清脆的聲音響起,穿著粉色裙裝的謝若兒轉頭招呼稍微落后一步的少女。
楊安藍嘆了口氣,來到謝若兒身旁,見她拿著一個毛茸茸的小白兔玩偶玩得不亦樂乎,不解道:“你家里不是有許多這樣的玩偶嗎,這也無甚新奇。”
“根本不一樣好吧,而且這是我來長玉城看到的第一只小白兔,很有紀念意義的。”
謝若兒說罷讓侍女付錢,轉過身見楊安藍一臉心不在焉,嘆了口氣,伸手撫平她眉心的皺痕。
“安藍,你是不是還在想這次的收徒測試啊?以你三靈根的資質一定能被選上的,就別擔心了。”
“我知道。”楊安藍放下手中的玩偶勉強一笑:“我們再往前逛吧,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要好好玩玩。”
宋憫一路隨著羅盤指引跟到長玉城西。
與城東的繁華不同,城西多是普通百姓居住,房屋高低錯落,小路暗巷極多,地形復雜,若是跟丟了說書人,那就難找了。
癱坐在街道墻角的人向她投來好奇或貪婪的目光,她默不作聲地加快步伐,卻見說書人忽然轉身鉆入一條巷子。
她眉頭一皺,趕緊追了上去。
期間不過短短一息的功夫,巷子里就不見了說書人的蹤跡,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羅盤,上面分明顯示他在這附近。
“難道是有暗道?”
宋憫收起羅盤開始在巷子里尋找哪里有不對勁的地方,然而全摸了一遍也沒發現異常。
再看羅盤,上面的光點依舊在附近閃爍。
心里瞬間升起一股莫名的躁意,她狠狠踢了墻面一腳,又趕緊深吸氣壓制體內沸騰的血液。
“冷靜一點。”
宋憫再次將巷子從頭到尾找了一遍,終于發現距離頭頂上方兩尺凸出來的一點竹竿有些異常。
這里的巷子兩側就是居民住的院子,為了方便晾衣服經常在墻上打孔作竹竿支撐,而這些竹竿比她高一尺,因此一開始檢查時她只匆匆掃了一眼移開視線,但依照那說書人八尺的身高,要摸到這里也很輕松。
她踮起腳尖,看著明顯比其他竹竿光滑的表面,伸出手嘗試轉了一下。
只聽身后傳來輕微的磚塊摩擦聲,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地道很快出現在她面前。
果然有暗道。
宋憫握緊隨身攜帶的白劍,慢慢下去。
轟——
身后的門驟然合上,光線消失,旋即脖子一涼。
宋憫瞪大眼睛,說話的語氣卻沒有絲毫起伏,好似沒有感受到脖子上的劍一般。
“先生,我是來給您送靈石的,您不會放著生意不做吧?”
說書人沉靜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哪有你在靈石上作手腳追到別人家里來做生意的。”
宋憫眸光一閃,說書人在自己的正前方,手中的劍時刻準備著出招。
“沒辦法,聯系不上你們,我就只好自己找過來了。況且我這不是怕外面人多眼雜,有人看到了說閑話嗎?”
意思就是她想要交易的東西不方便讓別人知道。
“呵呵,小小筑基修士還敢只身闖到這來,我倒對你說的生意來了興趣。”
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出現,隨即兩側的油燈一盞盞亮起。
等宋憫終于適應了光線,原本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也不知在什么時候收了回去。
而眼前出現的兩人,一個是今天在客棧大堂里頗受眾人追捧的說書人,另一個人則是一個女人,身上穿著華麗繁復的紅裝,臉上也畫著極為艷麗的妝容。
“久聞何堂主和芍藥夫人威名,今日終于得見,久仰。”
芍藥夫人撫唇一笑:“哪有什么威名,小姑娘可真會說好話。既然要做生意,那便隨我來吧。”
宋憫心知這第一關是通過了,暗中松了口氣,也不枉她在這長玉城蹉跎了一個月才得到集物堂的半點消息。
轉過一道刻有龍鳳雙飛石雕的長廊,宋憫跟著芍藥夫人來到四角裝有夜明珠的房間。
“聽聞集物堂財大氣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連一個會客廳都那么有格調。”宋憫看著房間內豪華的裝飾贊嘆道。
她看到墻上掛著一幅松間飛鶴圖隨口道:“這是云靄大師的親筆作吧,清音作樂,翠色出云間,日出金撒,鶴羽疾風隔蒼煙。”
“好詩,好眼力。”芍藥夫人拍手稱贊,帶著欣賞的目光去看這幅畫,“這是幾年前我偶然所得,乃云靄大師生前最后一作,不過他的畫向來以工筆畫著稱,而這幅畫卻極為寫意,你是如何看出這是他畫的?”
宋憫說:“云靄大師生在富貴人家,一生受家族規矩牽絆甚至終生未出皇城一步,他的畫也受此影響極為工整。但他極向往外面的世界,尤其羨慕修仙之人騰云駕霧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仔細看他以前的畫,都能感覺到他的叛逆和對自由的向往。而這幅畫雖寫意,但細看畫上的白鶴和松樹都帶有工筆的影子,既有工筆之形又有寫意之意,又收藏在素來喜歡搜集大家名師的芍藥夫人這。除了云靄大師,我想不出還有誰能畫出這樣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