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一被放下就立刻鉆進房屋間的縫隙躲了起來，連被唐夜抓時掉下的背簍也顧不得拿了。

宋憫不管他，繼續將乾坤袋里的東西拿出來，一旁的唐夜還在不斷用水沖洗右手，嘩啦啦的流水不斷敲擊地面，她已經停止了往外拿東西，因為這塊小小的空地裝不下了。

轉頭看向唐夜，他白皙如玉的手已經被搓紅了，但他尤不知足，抓著小孩的那一刻他的手便黑了，揮之不去的滑膩的異物感讓他泛起一陣惡心。

宋憫隔著衣袖抓住他的手腕：“夠了，已經很干凈了。”

唐夜身體一顫，失神恍惚的面上剎那間恢復了平靜，他收回手說：“我去別處轉轉。”

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宋憫收回目光，轉頭看向縫隙中的小孩，他已經和黑暗融為一體，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暗處閃著寶石般的光彩。

他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宋憫，來不及移開視線就被她抓包。

宋憫慢慢走近，蹲下身問他，聲音極盡溫柔：“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眼里歪頭盯著她，熟悉的面容在她故意展現的平和下更加清晰，無盡的躲藏和奔跑、溫血和腦漿淋頭澆下的恐懼、滾燙的開水和鍋里漂浮的眼球，還有那個溫暖的懷抱和溫柔堅定的嗓音……這些混亂的記憶時常鉆進他的腦子里，但沒有一刻讓他像現在這樣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他眨眨干澀的眼睛，粗糲沙啞的聲音不像是一個孩子所有：“常……樂。”

“常樂？是知足常樂的意思嗎？”

常樂搖搖頭：“不是，取名字的那個人希望我一直快快樂樂。”

宋憫笑了笑，“很好聽的名字。”

其他人見他們沒有傷害小孩，也漸漸放松下來，但還是躲在在房間里不敢出來。

唐夜這時也回來了，宋憫見狀站起身說：“這些東西是一個人托我送給你們的，信不信、用不用看你們自己。”

她說完看向還縮在縫里的常樂，揮手告別。

“姐姐還會回來看我……們嗎？”常樂從縫隙里跑出來問，眼里有被人丟下的慌亂。

宋憫點點頭說：“有機會的話我還會來看你們的。”

“你倒是好心腸。”唐夜突然說。

宋憫笑了笑沒搭話。

又過去半月，一黃一藍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從長玉山中飛了出來，兩人正是宋憫和唐夜，離開野徑山后，他們便在妖獸最多的地方廝殺了半月，直到現在才出來。

路上的修士來來往往皆是一副獵人打扮，頭頂不時有修士躥過，宋憫順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看到了人群聚集之地：“前面竟然有集市。”

這里可是緊挨著長玉山，那些人就不怕妖獸突然出現作亂？

“去看看吧。”唐夜率先上前，難得他如此主動宋憫有些驚訝，緊跟而上。

進入打探了一番才知道這里原來是一個獵人臨時聚居地，這些獵人以獵妖為生，將妖獸處理后便一起打包去長玉城，而像這樣的聚居地還有很多。

“既然這里以獵妖為生，那會不會有一些比較好的材料呢，我的鸞尾劍都還沒有劍鞘。”

唐夜的目光放在攤販上，聞言說道：“你的劍鋒芒外露罡氣過盛，要想打造一把和它匹配的劍鞘不容易，這些獵人大多是筑基修為獵殺不到高級妖獸，應該沒有你需要的材料。”

“懂得還挺多的嘛，你會煉器？”

唐夜搖頭：“紙上談兵罷了。”

事實確如唐夜所言，這里的妖獸材料都是極為普通常見的東西，宋憫看得無趣，但還是買了些用作陣法練習。

剛進入一家酒店，靠窗邊獨自喝酒的人便開口了：“我說你們兩個也太慢了吧，我都在這等了老半天了。”

“寄雪？”宋憫上前幾步一看，果真是他：“還真是哪哪都有你。”

她坐到對面往他臉上看了一眼，面色紅潤艷若桃花沒有半分經歷摧殘的模樣，如今坐在這喝酒賞景，當真的懂得享受，“這一個月你去哪逍遙自在了？”

“我從回風谷出來后就到這里來等你了，其實我也不確定你會不會來這里，沒想到真的等到了，看來我們還真的心有靈犀。”寄雪彎著眼睛笑說。

“來這里的提議是唐夜提出的，要說心有靈犀也是你們倆。”

唐夜隨著宋憫的話輕輕點頭。

寄雪冷笑著看了他一眼，為宋憫倒了杯酒：“這個酒好喝不醉人，你嘗嘗。”

幾杯酒下肚，宋憫感覺日光變得溫暖起來，灑在身上照得人懶洋洋的不想動彈，她趴在桌上看外面的藍天，這些日子來天空都是陰沉沉的飄著雪，如今終于放晴了。

靜謐的午后，三人默契的不再爭鋒相對，旁人劃拳和說鬧的聲音仿佛被無形的墻隔離了，只有微風吹過的聲音。

寄雪摸著手中的東西，看了唐夜一眼將它收進乾坤戒。

一陣沉穩輕盈的腳步闖入打破這份寧靜，宋憫回頭看向來人，他們皆是一身白袍，領口和袖口都繡著劍紋，身后背著劍。

點靈劍派的人。

她將目光放在唐夜身上，好奇他的反應。

“師叔，該回去了。”為首的青年抱拳微微俯身，做著恭敬的動作，眼里卻沒有半分尊敬。

“掌門讓你們來的？”

段長風點頭道：“掌門說還有三年半就是英才大比了，您應該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讓進入金丹期三十年的老前輩去欺負那些新人？師父這是老糊涂了還是真的為老不尊？”

宋憫驚訝地看著唐夜，他平日不愛說話，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識到她嘴上的功夫竟和寄雪同樣厲害。

段長風眼神一冷，隨即溫和一笑道：“師叔這話說的，每屆英才大比上還有上百歲的修士去參賽，您這樣說難道是覺得他們不配參賽了嗎？而且這是掌門的決定，他說您苦修三十年難免無趣，去賽場上也能轉換一下心情，還望師叔莫要辜負掌門的一片苦心，也不要再任性下去惹得外人笑話了。”

唐夜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將一個玉盒遞給寄雪：“這是你要的東西。”

宋憫將酒一口飲盡，笑瞇瞇地朝他揮手：“有緣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