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經謝去,夜幕早已鋪開。
后堂北院的房間之中,田令孜在侍女的伺候下褪去厚重的外衣,一旁的桌案整齊擺放著酒水菜肴。
“啟稟阿父,王長史求見。”
剛剛坐下正打算大快朵頤的田令孜,默默抬頭看了下方來人一眼。
“傳他進來。”
田令孜點點頭,隨后又道:“再拿副碗筷過來?!?
“唯!”
身旁俏麗的侍女彎腰一禮,從一側食盒中取出一副碗筷,兩側的宦官見狀將原本呈一字橫放的桌案呈豎型擺放。
不多時,王仲先低著頭顱走了進來,一副恭敬之色俯身下拜。
“卑職拜過中尉?!?
“嗯…”
田令孜拉了一個長音,皺著眉頭轉頭看著王仲先,語氣不冷不熱道:“你叫咱什么?”
啊…
王仲先抬起頭顱,心中頓時一緊,不明所以。
田令孜斜眼看著王仲先片刻,又道:“出了此門,你叫咱中尉無事,進了這個門,你說你叫咱什么?”
王仲先眼睛滴溜一轉,喜笑顏開道:“干爹,阿父。”
“哈哈!”
田令孜仰頭一笑,又道:“如此看來,你小子不是個榆木腦袋?!?
王仲先一臉欣喜之色,如果說以前他是田令孜心腹,那現在便是心腹中的心腹。
“兒子拜過干爹。”王仲先兩個頭嗑在地上。
“好,好,好?!?
田令孜連說三個好字,指著對面的位置說道:“咱的兒,快來與為父一同進膳?!?
“多謝干爹?!?
王仲先道謝一聲,連忙拾起身子坐在田令孜對面。
田令孜夾起幾塊肉放在王仲先碗中,如今逃到興元的官吏越來越多,不能再向以前一樣一盤散沙。
再者要不了幾天就要前往成都,該敲打的要敲打,該賞賜自然不能吝嗇。
王仲先一副受寵若驚模樣,言語中接連道謝,如今有了這個身份,咱可是正兒八經的知心人。
你劉季述自以為跟隨田令孜多年,到頭來還不是咱登先一步。
這人啊,有時候能力真的不能太強,必要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是少不了。
王仲先端起一杯酒水,一臉笑意道:“干爹,兒子敬您?!?
“嗯…”
田令孜端起酒水抿了一口,開口說道:“尋常日子你已下值,今日來找咱何事?”
“干爹!”
王仲先拱手一禮,想了想道:“兒子今日來此有一事請教,今日晚間兒子領著從長安逃出來的官吏,正巧碰見了壽、吉二王。
干爹,兒子覺得這位壽王不可不防,頗具收買人心之心?!?
田令孜聞言一愣,饒有興趣問道:“怎么?他如何個收買人心?”
王仲先將發生的事情合盤托出,說到要緊之處,還順帶說出自己的看法。
“咱才夸你不是榆木腦袋,怎么一會便如此愚蠢?!?
田令孜聽王仲先說完,瞪著眼睛又道:“這有何稀奇,不過是人之常情,再者他收買的不過幾個小官小吏,大多數都是像你我父子一般無萍根之人。”
“原來如此!”
王仲先恍然大悟,拱手又道:“兒子多謝干爹教導。”
田令孜點點頭,吃了兩口飯菜又道:“不過所言倒是有理,以后要多多注意。”
“唯!”
王仲先拱手應答,緊接著又道:“干爹,兒子還有一事稟報,今日又有六百將士到了興元,兒子已編入軍中。
不過其中有三百甲士乃是壽王府親衛,兒想著壽王有收買人心之故,因此私自扣下沒有交還?!?
“此事辦的不錯?!?
田令孜滿意點頭,又道:“扣下便扣了,一個親王要那么多護衛干什么?
將其分散編入軍中,壽王那邊父親自會言明?!?
整整三百親衛,目前除去山南西道節度使牛勖手下的藩鎮兵馬,他手底下也不過七八百人,怎么可能將著三百人給到李杰手中。
姑且就算是要給,也得是自己來安排才對,兵馬不是誰想要就能要的。
“唯!”
田令孜這對假父子兩人的想法,李杰此時肯定是不知道。
滿桌子的膳食被陳遠大快朵頤吃完,李杰便讓其出去打聽張承業的住所,大概兩盞茶的時間,陳遠便打聽好了地址。
當下主仆二人便出了節帥府,張承業的住所是王仲先統一安排的,距離不是很遠,與節帥府后門僅隔著一條街。
不過主仆二人并沒有直接找尋張承業,統一的住所自然是人多眼雜,而是轉道進了節帥府右側兩條街之外的和歸里。
這里是何芫差人給陳遠找的府邸,府邸一進一出,按照李杰和陳遠事前的商量,是由陳遠去引張承業前來。
剛到陳遠府邸的時候,在下人的口中得知其母王氏已經入睡,老人家一路辛勞,李杰便沒有過多打擾,轉而進了左廂房等待。
約莫半個時辰,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正在閉目養神的李杰睜開眼睛,整理整理衣物拾身站起。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陳遠和張承業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張承業率先怔住。
李杰面色一笑,微微拱手說道:“繼元先生?!?
“奴婢拜過壽王殿下。”
瞧見李杰的動作,張承業頓時反應過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旋即就被李杰虛伸手扶起來。
“此次虎口脫險,聽元康說起皆賴先生之謀,唐突引先生至此,望先生勿怪。”
李杰笑吟吟上下打量著張承業,三十四五多歲的年紀,但見其人慈眉善目,身材略顯消瘦,眉宇間透著一股文氣。
“不敢不敢,殿下真折煞奴婢了?!?
張承業連忙拱手,堂堂親王對自己這種態度,還是深夜相會,若沒有所圖張承業是斷然不相信的。
李杰讓開身子,指著旁邊的位置說道:“待客不周,先生先行入座?!?
陳遠將菜肴從食盒拿出,熱氣騰騰,顯然是剛剛加熱的,自家殿下對繼元兄很重視啊。
張承業與李杰相對而坐,陳遠則坐在李杰的右手斟起了酒。
“不知殿下深夜引奴婢到此,有何見教?”
張承業拱手再次一禮,這種情景真的讓他很不適應,自己在宮中左右不過一個謁者,官不過七品,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能力來幫堂堂親王的忙。
“見教不敢,小王來此特意請求先生一事?!?
李杰說著端起酒杯,挺起身子,臉色鄭重又道:“先生滿腹良謀,如漢張良,宋穆之,小王不才,愿請先生委身在側,好早日聆聽教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