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領受桓溫入蜀平叛的軍令后,朱燾與鄧遐,各領本部五千軍士,由荊州建平郡入蜀,沿著長江沿線,水路兼行,一路匯合巴東、臨江守軍,大軍進到巴郡江州。
江州此時正是蜀中三方爭奪的重要樞紐,晉軍為了始終占據江州,亦在江州駐有五千重兵。
如今匯合各方軍士,朱燾與鄧遐麾下軍隊已經不下一萬五千人。
但如何分派這一萬五千人,兩將產生了分歧。
按照桓溫軍令,由鄧遐領兵,從江州北上,進剿盤踞在巴西的蕭敬文。由朱燾領兵,溯江而上,配合周撫,盡剿范賁和鄧定的叛亂。
但不知桓溫是有意為之,還是下令時產生了疏忽,竟然沒有規定二人由誰來節制如今這一萬五千軍隊。
正是因為如此,更令朱燾與鄧遐二將爭執不休。而二將的爭執,又主要針對在兩個進軍方向上,究竟以何為主攻方向?
鄧遐自然認為,如今蕭敬文在兩路叛軍中勢力最大,又因為其憑借做亂的巴西郡,離漢中與荊州都更近,因此蕭敬文的威脅也最大。
故而,應該以自己所主攻的蕭敬文為主要進攻方向,既然如此,那這一萬五千軍士,至少要有一萬人受他統領,與他一齊北上進剿蕭敬文。
至于朱燾,鄧遐認為,他完全可以繼續溯江而上,等到達江陽郡后,繼續收合軍士,補充部隊,完全沒有必要在江州就統兵萬人,若如此,不僅行軍途中糧耗增多,行軍速度亦會大打折扣。
而朱燾并不這么認為,在朱燾看來,巴西的蕭敬文已經有司馬勛這支梁州精銳抵御了,并且蕭敬文并沒有占據蜀中的政治中心成都,其在蜀中的威望與影響力始終有限。
因此,如今最急迫的就是盡快撲滅成漢余黨的叛亂!
畢竟成漢政權在蜀經營了三十余年,根基頗深,一旦戰端再起,面對生靈涂炭,蜀中士人難免人情思舊。
只憑晉軍在蜀中未滿兩年的鎮壓統治,恩澤未就,人心未收,若再沒有一支勝過道寇的軍隊,率先在聲勢上鎮壓住道寇,那即便是蕭敬文被鎮壓下去,蜀中也要被成漢重新做大了!
因此,面對鄧遐蠻橫的要將江州這五千軍士收入麾下,朱燾只會認為鄧遐這是不分主次,不顧大局,完全就是在蠻干!
朱燾自然不能讓其如愿,堅決不肯將江州這五千兵士撥給鄧遐。
這就讓問題變得棘手了。
如今這江州五千兵士,兩人都想帶走,但桓溫軍令中的疏忽,使兩人都無權節制對方,讓對方交出兵權。
二將爭來爭去,各自有理,如今也分不清究竟是為了顧全大局,還是為了個人軍功了。
江州距江陵一千多里地,若派人回去向桓溫請示,來回十多天,貽誤軍機,這仗還怎么打?
并且若讓桓溫知道此事,對于桓溫來說,這就像是從一千多里之外扇來一記響亮的耳光!
就為了頭上那點軍功,這么點事兒,兩個蠢貨爭來爭去,然而最丟人的,反而是兩人的頂頭上司,桓溫!
料想桓溫即便是知道了此事,也只想一記巴掌扇去一千里外,只怪自己所托非人,事還沒有辦好,這就想著先去爭功!
按例,兩將在江州駐留三天,用以整頓軍備輜重,但如今已經是是第四天,二人也照樣掙不出一個結果。
巴郡太守毌丘暐,眼見二將不和,更考慮到大軍行程絕對拖不起。
于是出來打圓場,決定將自己江州的五千軍士,平分給二將,以讓二將盡快各自起行。
毌丘暐自以為是在做好事,企圖說和二將,沒想到卻遭到了二將的一致反對,飽受二將的冷眼與嫉恨。
毌丘暐暗忖,自己無法節制二將,但入蜀大軍若是這么拖下去,自己也會受到無端牽連,難逃其咎,桓溫如今持節都督八州,完全是可以斬自己這個二千石的!
如今要想保官,甚至是活命,就只能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于是,毌丘暐未曾知會朱燾與鄧遐,只待親隨二十人,連夜投奔自己的頂頭上司,益州刺史周撫,企圖讓周撫替自己頂這個大雷,但美其名曰,援助前線。
朱燾與鄧遐忽然得知江州太守一夜失蹤,二人亦是大驚。
一位二千石大員,因為受不了二將的蠻橫,竟然一夜蒸發,這讓朱燾與鄧遐也開始驚懼起來,若是讓荊州的桓溫知道了此事,追究下來,二將因爭兵而貽誤軍機,持節的桓溫豈能饒了二人!
于是,二人倉皇之下,也不敢再相互爭執,姑且采納了毌丘暐的方案,將五千江州軍士平分,一個向北,一個向西,匆匆領兵而去。
卻說朱燾這支援軍,從江州溯江而上,即將到達江陽。
期間,與周撫不斷用快馬聯絡,保持軍情暢通。
一日,朱燾與自己的兒子朱序同處一帳,商議如今形勢。
朱燾之子朱序,生得面目俊朗,清俊通脫,更兼自小就聰慧善學,因此受到朱燾的喜愛,即便是行軍,也親自帶在身邊,似有培養將門虎子之意。
如今收到周撫手書,朱燾臉色嚴峻,率先言道,“近日收到周都督前線手書,已知周都督守江之策,如今周都督親自固守僰道,并加強僰道至江陽三百里北岸江防。看來,如今道寇攻勢頗猛,唯恐道寇會截斷大江,斬斷我軍輜重通道!”
朱序聽完父親的軍報,略作思索,由衷向父親說道。
“父親,孩兒敢言,道寇既然攻勢迅猛,有意圖謀江防,那父親便更不能與周都督在僰道合兵了!”
卻見朱燾聽到其子所言,嚴峻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微笑,兩眼發亮,目光閃爍。
“嗯!我兒果然料得軍機!屬實不易!”
“周都督多次提議為父,到達江陽之后,收合江陽士卒,主持江陽防務,并提醒為父,務必加強江陽至江州的北岸江防,防止道寇突破長江防線,遏制我軍輜重通道。”
隨即將周撫手書讓朱序觀看,并撫著朱序的肩膀,猶自贊道。
“我兒如此年紀,便能料到周都督手書所言,亦是讓為父欣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