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岔開兩條路的周勃和黃龍羅不知不覺地竟撞在了一起，他們殘存的兵丁固然可以收攏，但這也證明形勢已經(jīng)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了。

幾乎每走一步路子都會有人被鉤鐮拖入雜草堆中，然后便是沉悶的金屬銳物入肉的聲響。

獵物們一個接一個掉進獵人事先安排好的陷阱之中，而獵物對此束手無策。也許那些可怕的獵殺者就匍匐在相鄰的那條小河邊，但那也僅僅是也許。

“怎么辦？”周勃安撫著躁動不安的坐騎。空氣中的血腥味正不斷濃烈，似乎正在形成一張大網(wǎng)罩住這些慌亂的盜賊。

“沖到開闊地去吧。”黃龍羅無力地揮動著戰(zhàn)刀，勒轉(zhuǎn)馬頭。

周勃大叫一聲：“往后面的草地里沖過去！”

“沖啊！”黃龍羅也聲嘶力竭地大叫，仿佛這能給他些許勇氣。

盜賊們僅剩下三百余人了——還有一百多人已經(jīng)被毫無節(jié)制的獵殺沖離了本隊，正茫然地呆在稗草叢的某個角落，靜靜地等待接受死亡。

盜賊們齊齊大呼一聲，往著他們之前來的方向潰逃。甚至有盜賊開始丟棄武器以及身上那些看似能夠拖累逃跑的重物。

這次成群結(jié)隊地翻越小河和湖泊的盜賊竟沒有遭到強弩的襲擊，他們撥開草堆時也沒有被鉤鐮槍拖入暗處。盜賊們以為襲擊就到此結(jié)束了。

當然，他們在趟水的時候還是感到了巨大的阻力。河床里安插的尖竹以及銳石刺破了不少人的腿腳。在鉆草堆的時候，也有不少人踩中事先被安置好的鐵釘。

黃龍羅已經(jīng)駭?shù)悯铬溉涣耍樕先巧裼翁祀H的茫然。他喃喃對周勃說：“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周勃還能冷靜下來，但是他感到死神正在身后亦步亦趨，隨時可能加快步子來到他身邊。

終于來到了那片寬闊的草地。只是要潛入林中還必須爬越那略有坡度的坡坂。

周勃終于回答了黃龍羅，他發(fā)出類似孩提受到恐嚇時的那種呢喃聲：“完了。”

就在盜賊們隊形密集地盡數(shù)出現(xiàn)在草地中時，對面高坂上的五十名童子手按絞盤，腳蹬弩機前端延伸出來的踏板，作好了超足而射的準備。在弩陣的兩翼，手持黃櫸重矛的童子成魚麗陣形。而在那寬闊的草地下，五十名悍勇的工匠身披犀甲，手挎環(huán)首刀，正沉著冷靜地呼吸著，等待著。

月光遍灑，弩機上安置的長矢的箭鏃便閃耀著點點滴滴的光澤。

盜賊們雙膝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了。

卻聽周勃突然森冷地喝道：“如今被逼到困境，只有死戰(zhàn)了！”

黃龍羅遲疑不定，并沒有立即應(yīng)和周勃。這令周勃急不可耐，卻又不敢有半絲發(fā)作。

王易從森嚴的兵陣里走出，手扶長刀，高聲道：“各位，我乃海鹽縣丞王易。現(xiàn)在到了如此地步，為何還不投降呢？你們不遠跋涉，四處劫掠，無非是糊口罷了。聽我一言，你們投降，我必會好生安置。但如若不降，這就難保玉毀櫝中了！”

盜賊們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敢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黃龍羅和周勃對視一眼，他們剛才驀地發(fā)現(xiàn)了王易那陰騭的令人膽寒的目光向他倆丟來。

果然，王易又道：“我只誅首惡，不連累其他人，大家還猶豫什么呢！”

此音一落，那高坂上的童子踩緊踏板，拉動絞盤。強弩的弦被漸漸推到望山前的位置，尖酸刺耳的聲音愈發(fā)緊迫。

一個盜賊突然跳起，將黃龍羅撲倒在地上，接著一刀準確地割斷了黃龍羅的脖頸。

周勃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其他就有三個盜賊有樣學(xué)樣，嘴里還叫著：“頭領(lǐng)，對不住啦！”很快周勃也人首分離。

首惡被除，其余人等也總算舒了口氣。手里還有武器的紛紛丟下武器，然后結(jié)著隊，雙手往背后一靠，倒著走向王易這陣。

工匠隊整齊地踏著步子，身上沉重的犀甲發(fā)出“跨跨”的聲響。捆縛乃是個小伎倆，他們以三人一繩迅速地處理了這些俘虜。

此役王易所部無人陣亡，只是有兩個童子在涉水擊殺時不慎踩中陷阱，腿腳有些損傷。

接著盜賊們就開始指認。王易很快就發(fā)現(xiàn)，被盜賊們殺掉邀功的頭領(lǐng)只有黃龍羅和周勃，而并沒有嚴白虎。然后盜賊們說起了嚴白虎在周黃二人出擊前執(zhí)意要離開的事。

在王易印象中，黃龍羅和周勃在歷史上是被董襲殺掉的，想不到現(xiàn)在竟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嚴白虎能走脫，看起來他倒真有幾分敏銳的直覺。

王易兀自想著：“恐怕嚴白虎也逃不遠，不過他們現(xiàn)在是四百人，我們也只有四百人，奔行之中難免是場惡戰(zhàn)。看來只能暫且放過他們了。”

而那邊的嚴白虎在離開后不久便領(lǐng)著隊伍來到海鹽縣城南面的一處密林中歇息。遠處起起落落傳來的廝殺聲很快驚動了他。那廝殺聲漸漸平息，最后歸于寂靜，顯然，有一方已經(jīng)完敗了。

黃龍羅和周勃的滅亡讓他在僥幸之余有種凄冷的感觸。之前對王易任何的輕佻和不屑，此夜之后將被他全部丟棄掉。

“料算如此之準，行軍征戰(zhàn)如此迅猛。這王易……”嚴白虎自心底升起一陣無力感。他的那些跨州連郡的夢想是如此蒼白，在星光熠熠的豪杰面前是如此不堪一擊。

其他跟隨嚴白虎逃出生天的盜賊則心有余悸地紛紛向嚴白虎祝賀，或者說是感謝：“都是頭領(lǐng)料事如神啊。”

“是啊，不然我們就逃不出來了。”

嚴白虎之弟嚴輿沒有他哥那樣善于思考，但也驚駭于黃龍羅和周勃滅亡的迅速。

半夜里，王易的兵隊踩著整齊的步子，往縣城而去。童子軍的重槍上，紅色的長纓和黑色的小旗迎風(fēng)獵獵作響。工匠隊的犀皮甲厚重?zé)o光，手挎的環(huán)首刀卻流著異彩。

縣城看門的小吏慌忙地指使兵士放下吊橋，還有小吏手舞足蹈地跑向縣長府邸，叫著：“賊破啦！賊破啦！”

工匠隊們又將俘虜們用長繩再串在一起，使他們無法左右相顧，更無法掙脫。而工匠們看管起來也更加方便了。他們使俘虜首先過橋，炫耀著這個戰(zhàn)利品。

劉韶和鄧當正點燃了一只火炬，秉光夜談，突見一小吏張牙舞爪沖進來，不免有些不滿。不過他們也察覺到什么，因此沒有斥責(zé)，只等對方報來。

“賊破了！俘虜有好幾百呢！”小吏喝過一口水，雙目睜圓地欣喜說道。

劉韶和鄧當大吃一驚。劉韶喃喃道：“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