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
- 花與龍的大巡禮
- 緋白鷺
- 3345字
- 2023-07-09 13:33:56
休息完畢,格雷帶著約書亞正式踏入了廢棄的阿尼村。
在進村之前,格雷又特意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遠處平原邊緣的林子。
薄霧又不知何時起來了。森林在霧的籠罩之下顯得隱隱綽綽,但還在那兒,并沒有憑空消失。
他又抬頭觀察了下太陽在天空上的行程,在心里計算了剛才走過來的下步程。比對之后,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還好,看起來這個龍域至少在時間和空間的尺度上沒有畸變。
周圍的村落則顯然已經荒廢許久,房前屋后的田地不用說,他們腳下所走著這條應當是村中主路,原本鋪著鵝卵石,而現(xiàn)在從石頭間隙長出的野草已經比腳踝還高。從這里遠遠望去,野草連綿成了一片,若不是還有屋舍周圍的圍墻隔開,幾乎分辨不出路在哪兒。
遠遠望去,屋子似乎都十分完好,并無任何屋墻坍塌的情況。只是若將視線再往上抬去,就又不同了——那些屋子的茅草屋頂則幾乎全都已經爛完,只留下了屋梁整整齊齊,就好像這個村子的所有屋子本來就有著不蓋屋頂就結束的傳統(tǒng)一樣。
格雷左右張望了一下,干脆離開主路,徑直走向路邊那一棟小屋。
院子的半身高圍墻是由石頭堆砌而成,只在開口處裝了一扇木條交錯拼接而成的擋板。
格雷不假思索地想去推開那擋板,可是當他的手剛剛按在上端木條的邊沿上,還沒等他用力,被他握住的地方便突然便酥軟地塌了下去。格雷看了看一手的碎屑,再低頭一看,頂端木條兩端還固定在那里,中間剛才被他握住的地方卻已經消失了一整截,仿佛被什么東西一口啃斷了一般。
他又伸手將那擋板推了一下,擋板蕩開,撞在了石墻上,“哐”的一聲竟然直接就碎成了長短不一的木條,堆落到了地上。
然后他們穿過院子,來到大門前。
——當他握住正門上的銅制門環(huán),輕輕一拉之后——門沒開,把手無聲地從木門上被扯了下來。
格雷看看手上的門環(huán),又回頭望一眼那已經不存在的院子擋板,聳聳肩,回過頭去干脆抬腳對著大門用力一踹……于是隨著“轟”的一聲,大門也不再存在了。
屋子內,紗布織物與布匹也全都已經腐敗不堪了。木制的桌椅與屋梁屋柱則勉強還保持著形狀,但同樣一捏都會在瞬間崩塌。只有石墻,瓦罐,陶盤,這些東西,還能保持完好無損。
但不論是腐爛的還是保持完好的,所有的東西都在該在的地方好好地安置著,連一點雜亂的感覺都沒有。
然后他們又查看了其他五六間屋子。
最后,格雷帶著約書亞又回到了大道上。
他打了個響指,道:“好了,奴仆,來總結一下我們看到的東西。”
“所有的屋子情況都差不多:屋墻完好,屋頂腐爛,桌椅家具都都好好收攏著,瓦罐瓷盤都收攏在櫥柜內。”
“另外,就是全都沒有人。”
“沒有活人,也沒有尸體。”
“所以,這村子不是因為不像是被外敵入侵而毀滅的,也不像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而居村遷徙被放棄。”
“它更像是……一夜之間,村莊里的人都突然之間消失了,僅此而已。”
就這樣,格雷一邊摸著下巴思考著,一邊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完了。
然后他抬頭望向約書亞:“有什么我沒注意到的地方需要補充的嗎?”
約書亞躲閃著他的視線,露出了想說什么又不敢說的表情。
”……奴仆,說話,告訴我你現(xiàn)在正在想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許隱瞞,一個字都不許撒謊。”格雷加重了語氣,威脅道,“否則,我就把你丟在這里,讓你和你的小嬌妻在這個地方等死。”
“我說我說——”約書亞驚恐地擺手起來。
然后他回頭望向來路,露出不安困惑的的神情:“格雷先生,這個村子,和我所來自的那個村子……總感覺,非常的像。”
“我們腳下這條是村子里的大路,往西走一百步是廣場,廣場南面是雜貨鋪。從雜貨鋪門口再往南走最后到了河邊,道路盡頭的架在河岸上面的是紅磨坊……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說起來,你來自的那個村子,好像也叫做‘阿尼村’……?”格雷瞥了他一眼。
約書亞想了想:“是的。不過名字大概只是巧合吧。因為‘阿尼’在閃族語言里,指的是‘銀蓮花’。所以……其實有挺多村子就叫這個名字的吧。”
格雷皮笑肉不笑道:“哦,因為都是閃族村莊所以名字一樣?那么,因為都是閃族村莊所以布局也都一樣?”
這次約書亞愣了下,苦笑道:“這倒……不至于。比如說,磨坊那就得跟著河流走才行了……”
“那就再看看。”格雷簡單地下了決定,然后拉著約書亞繼續(xù)深入村子。
……
很快,在某棟房子前,約書亞突然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在剛才的探索過程中,作為“奴仆”的約書亞可是始終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情不愿的樣子。
可在此時,他的側臉上突然露出一副全然著魔的表情,背著希達,徑直撞開了院門,朝著大門走去。
格雷沒喊他,而是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約書亞擠開大門進入屋內,在墻壁,火爐與煙囪前站立片刻,然后一路朝里走去,一路摸過殘余家具,臉上困惑的神色越來越深。
突然之間,他的視線在某處停了下來,然后便突然加快了步子,直接朝著客廳一角沖了過去。
大廳一角,是一張堅實碩大的石臺。石臺卻并不緊貼著墻,而是以一個別扭的角度斜著放置著。在柜子傾斜方向的正前方,地磚上有一塊明顯的深色的痕跡。
石臺上有六盞銀制燭臺,呈六角形布置,在中央供奉著一塊刻著經文的石板。
約書亞在柜子面前停下腳步。
他先將希達放下,然后拿起石板,頓時露出如同遭到雷擊一般的表情,一時之間整個人便凝固在了那里。
格雷走上去喚道:“喂?奴仆?”
約書亞依然滿臉夢游的表情,繼續(xù)直直地盯著手中的石板。
格雷搖搖頭,再湊近一點,厲聲喝道:“約書亞!!!”
這一下,約書亞總算被驚醒了,他猛然跳起來向后退去,撞上石臺將燭臺都震落在地,滿臉驚恐地盯著格雷。
然后他才認出眼前的人,回過神來,眼中驚恐也褪去,卻開始彎下腰開始喘息起來。
格雷又等他緩和了一會兒,問道:“怎么了?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格雷先生……”約書亞神色變幻了好一陣子,最后才咬牙道,“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我覺得這間屋子,好像,就是我家!”
“哈?你說的什么鬼話。”
“真的!這棟屋子,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蒙上眼睛都能從這頭跑到那一頭,不撞到任何東西!”約書亞手舞足蹈,向著門口胡亂指著,十分激動,“這個墻壁,這個煙囪,這些桌子椅子,都和我家一模一樣!
“你再看這個石臺!這個角度,是因為必須朝著圣地的方向才是這樣的!”
“最后,最后——”
他再次低頭直愣愣地盯著手中的石板,突然之間失了語。
“《論世界的起源》?”格雷瞥了一眼石板。
美德教會教典之一,講述世界起源的典籍。當然,石板不可能刻下一整部經典,實際上只刻了開頭幾行,但這完全無損于它的神圣性質。
約書亞則將顫抖的手指向了石板那碎裂的左下角。
“這個痕跡——這道破碎的紋理,我記得不能更清楚了。”約書亞咽了一口口水,亞低聲道,“……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小時候一次玩鬧時候一不小心將石板磕落到地上造成的。因為這件事,我被父親在家門口的樹上吊了整整三天。”
然后,他便眼神直直地盯著格雷,像是在懇求著格雷說點什么。
格雷上下打量他幾眼,不屑道:“……你到底在慌什么?”
約書亞抱住腦袋道:“我現(xiàn)在腦子非常亂……如果這里是我的村子,那么爸爸,媽媽,其他人……都去哪兒了?”
格雷卻是繼續(xù)神色平靜地四下張望了一番,最后穩(wěn)穩(wěn)的語氣開了口:“那你放心吧,這里肯定不是。”
“啊?”約書亞抬起頭來。
“你家在巴格達西南面。”
“是。”
“而從巴格達到這里,你走了足足半年。”
“……是。”
“所以從空間距離上簡單推斷,這里肯定不在巴格達附近,不是你的村子。‘海法的阿尼村’,和‘巴格達的阿尼村’,肯定是兩個村子。”
約書亞一愣,顯然沒從這個角度想過這個問題。
“然后,從時間上也不可能。”格雷又隨手捏了一把木質的桌腿,然后甩開一手的碎屑,“從各種材質的腐敗程度來推斷,這個村子已經荒了至少幾十年了。”
約書亞大氣不敢出,仍然猶豫道:“但是這種巧合——”
“找別的解釋。”格雷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再去想,再去找就是了。一定會有更合理的解釋。”
約書亞終于松了口氣。
格雷又站在原地略一思索,便道:“——會堂。我記得你們閃族人的會堂,一般會保存關于村子大事的記載。我們去找村子的會堂。這樣,或許能知道這地方曾經發(fā)生過什么。”
“……您說得對!”約書亞趕忙點頭,卻又有些發(fā)愁,“可是,我們也不知道這個村子會堂在哪里啊……”
格雷卻斜眼瞥他:“你的腦子呢?不是說‘海法的阿尼村’就和‘巴格達的阿尼村’一模一樣嗎?”
“……”
不容約書亞再細想,格雷已經下令道:“我的奴仆啊,現(xiàn)在我要去村子的會堂。帶路吧。”
然后,格雷敏銳地抓到了一件事:不知為何,約書亞的臉上在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惶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