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他走了，下去了！”窗戶邊上，一個四眼仔幸災樂禍地大喊。

“哦，我看看……哈哈，真的下去了?！彼赃吂の簧系娜?，連忙樂不可支地把腦袋像王八一樣伸出去，看著站在公司大門口的江舟。

“他得了死病，活不了幾天嘍。”

“哈哈哈……”

“哈哈哈……”

三五個人，擠在窗戶旁，哈哈大笑，捂著肚子，發自內心的笑意擠開腹部油膩的臟污，鉆到了臉上。

而辦公室里的更多人，則是眉宇微皺，看著這幾個大笑的男人。

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神經質？

一種莫名的浮動的東西，逐漸傳蕩在每個人的周身。

那種感覺……就像是天空突然壓下來了，變化悄然而至，只不過此刻還無人可以看出端倪。

……

……

江舟抱著一些簡單的辦公用具，倚靠在公司大樓大門口，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逐漸忘記了思考。

大腦放空，這一刻什么東西都從他的腦子里面被擠出去了。

只有左眼眶里格外晶瑩的眼珠子還保持著活躍。

“剎——”

直到一聲刺耳的摩擦聲，一輛黑色的普通小轎車停在了江舟面前。

“哥！快上來?！?

老羅探出頭來，未老先衰的臉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看見這張臉，他才猛然想起來前幾天在地下幽境里發生的事情不是夢，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世界重新在他面前真實了起來……

仍舊是習慣性上了后座。

“老羅，剛剛你說的事兒……？”

“先去我家說吧，或者找個餐館包個隔間？我覺得這事情有點重要……”

老羅坐在駕駛位，一邊目不斜視地盯著道路，一邊喃喃道。

他有些失神，嘴角一直無意識喃喃著什么，又不時痛苦地思考著什么，在他身上，一種割裂的扭曲感，絞弄在一起的矛盾感倏忽散發出來。

——這一切都是江舟看著后視鏡自行揣測的，并不保真。

“去你家吧，餐館也不一定安全吶?！?

長嘆一聲，江舟靠在了椅背上，揉捻著太陽穴。

“哥?。繛槭裁?，您得到什么內幕了嗎……”哪知，江舟隨口一句抱怨引起了老羅極大的反響，他差點忘記了自己還在開車，猛然扭過頭來看著江舟，膽戰心驚。

“不是……”江舟皺眉，這老羅怎么每次都能腦補出一大堆東西來？“你還記得前幾天在車上捆了你的那女的嗎？她背后有一個龐大的人販子組織，我現在很擔心吶，連治安員都沒能逮住他們?！?

“哦，這樣啊，那是挺應該擔心的……”

老羅回過頭去，連連點頭附和。

車一路疾馳，從小道開始了大道，兩邊的景物飛速后退，來到了城東和城西分界處的一個中檔小區。

江舟下車時瞟了一眼入口的名字——甘蘩苑。

不由得皺眉吐槽。

這鬼名字誰踏馬認識??！

不過他記憶里甘蘩苑算是鳥槐比較好的小區了，房價不低，沒想到老羅居然住這里。

“你住具體哪里？這里的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江舟好奇地問道。

“買的啊……嘶，等我看看備忘錄，不太記得我家在哪里了?！?

老羅仰著頭，痛苦地回憶了一下，最終打開了手機的備忘錄。

“找到了，B棟305，我帶你過去吧，唉……”

江舟驚奇地看著他，什么人才啊，連自己家在哪兒都記不?。?？

也許是江舟的眼神歸于震驚，于是老羅連忙補充道，“我不是和你講過的嘛，我基本上不回家，要么在車上睡覺，要么就躺大街了，或者干脆睡醫院里……”

江舟仔細回想一下，老羅好像是說過，不過他不記得了。

不過無論怎么看，這件事還是很離譜啊，有家干嘛不回？

江舟心中激起了一個個疑問，他頓時好奇了起來。仔細想想，老羅某些行為確實挺奇怪的，非常奇怪。

在幽境里十足堅韌的求生意志，還有一言不合就要掏給自己四十萬？怎么看也不像個正常人啊。

心中雖有萬般疑問，但他都暫時壓在了心底，默默跟著老羅的帶路來到了B棟，乘電梯很快到了老羅的房子。

不得不說，甘蘩苑雖然名字不咋滴，但是裝修還是做得很好的，入門就是一個寬敞的大客廳，水晶般吊燈襯托著客廳的恢弘大氣。

江舟坐在了沙發上，老羅連忙緊張兮兮地靠了過來。

“兄弟，哥們！你一定要幫幫我！！”

江舟精神一振，正主來了！

連忙下意識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顯得更加正式。然后側頭傾聽，“你說吧，什么事?！?

“是這樣的，唉，兄弟，我覺得我應該有個老婆。”老羅撐著臉，眉頭擰到了一塊兒。

“什么?。俊苯鄄铧c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他聽到了啥?。?

老婆？

——老羅說他應該有個老婆？

可是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江舟凝視著老羅，目光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老羅……該不會那里有問題吧？嘶……這可不能亂猜。

看著也不像啊。

一團團揉在一起一團亂麻的思緒浮在腦海里，越想越亂，腦花都要絞出來了。

“不是，兄弟，你聽我仔細說！

我沒有老婆，你也看到了，這個家除了我沒有其他人?？墒?！太不合邏輯了，我此前的七八年吧，少說也有三四年了。我不愿意回家，我不愿意掙錢了。我存款在很久以前到了四十萬之后我就不攢錢了，我掙到的錢一定要花出去！”羅率雙手捂著太陽穴，痛苦地回憶著。

“我絕對是因為和家里某個人發生了很大的矛盾，可是你知道么，我記憶里我一直單身！可我躲著出門，不愿意回家到底是為了什么？我總不可能是怕這屋子吧?。俊?

他沉默了，捂著腦袋用力地思考，恨不得把腦漿子捅出來。

江舟也沉默了，老羅痛苦扭曲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最關鍵的是，他也感覺到隱隱的不對勁了。

之前老羅不說出來，就像是有一層水膜白裹著他，他下意識覺得一切都是合理的，可是老羅說出來了。

他告訴他的，那層水膜瞬間破了，一些東西猛然在江舟的腦海里面蔓延了起來。

——那是一種因為一堆不協調的細節堆積起來而造成的不對勁的感覺！他覺得不對勁！

可是他仍然像是在夢里，他分辨不了到底是什么不對……

就在這時！

一個人消失了！

江舟猛然抬起頭，他為什么會在這里？記憶呢？他的記憶呢?。?

不合邏輯！不合邏輯！！

江舟看著周圍空無一人的房間，緩緩蹲了下來，痛苦地抱著頭。

嗡！

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崩斷了。

房間徹底沉寂下來——

什么都安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