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八日，離春節越來越近了。趙曉楠跑到家附近的超市大肆采購了一番。明明超市過年也照常營業，明明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東西，明明之前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冰箱里儲存的東西消耗掉再買新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是想發泄，就是想買點兒什么。

趙曉楠再次站在坡道梯上緩緩進超市的時候正好對面有一對母子出超市，那位年輕的母親“語重心長”地對看上去大概也就小學一、二年級的兒子說：“這么多年，我只給你和你爸過生日，我從來沒給自己過生日……”小男孩的沉默不語和他母親的喋喋不休形成了鮮明對比。

趙曉楠看著那對已經走遠的母子，心想：為什么總有些人喜歡用自虐的方式來讓別人愛自己呢？先是用自虐來感動自己，然后就該道德綁架了吧……

一趟又一趟跑超市的后果就是光零食就買了滿滿一推車，但其實趙曉楠平時壓根兒就不愛吃零食。五百七十升的冰箱被她塞得滿滿當當，仿佛這樣就可以滿足自己空虛的內心一樣。但很快她就后悔了：我這究竟是在干什么，為什么要做這么蠢的事兒啊？囤積癥這不又開始發作了嗎？為什么總是“屢教不改”呢？！

第二天，趙曉楠預約了做體檢，她已經兩年沒體檢了。上次看耳鳴的時候她做的是內耳平掃CT，今天她又做了一個頭部的CT。右耳背后的血管還在囂張地轟轟作響，就像是在嘲笑她一樣。

她發現自己最近的CT“濃度”有點高啊，先是陪孟子珍女士做了一次胸部CT，緊接著又陪趙爸爸做了一次胸部CT，還在中途跑進去取東西。昨天做了一次內耳CT，今天又做了一次頭顱CT。

做完體檢，趙曉楠溜達著到城隍廟去買了手寫的對聯，孟子珍女士之前叮囑讓她買一幅對聯。城隍廟里有很多家賣手寫對聯的。

趙曉楠總感覺手寫的對聯“法力”比較高強。她看到其中有一個小攤上有一位父親正在教自己的女兒寫對聯，女孩兒的媽媽在旁邊忙著招呼客人，客人需要對聯的時候要么選擇攤主已經寫好的，要么就讓攤主當場再寫一幅。

趙曉楠挑來挑去，終于選了一幅合心意的對聯。對聯的內容是：年豐美意人豐壽，室有香花歲有財。趙曉楠又挑了橫批：吉星高照。對聯寓意很好，她心想不知道什么時候父母家才能“室有香花”啊……

趙曉楠拎著對聯和一大袋年貨去了父母家，進門的時候，孟子珍女士正在廚房洗碗。趙曉楠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四點。果然生活習慣不同，四點真的已經吃完晚飯了。

趙曉楠對孟子珍女士說：“對聯我買來了。這一袋年貨里還有扣肉，有兩碗梅菜扣肉，兩碗腐乳肉，你們過年的時候吃吧。”說完這些趙曉楠就退出了家門，她沒看見趙大偉同志，可能在臥室休息吧。

一月二十日，趙曉楠踏踏實實地在家休息了一天。趙爸爸給趙曉楠打電話，他全程不停咳嗽著跟趙曉楠說讓她過去吃飯。趙曉楠拒絕了，她心想：您前幾天也不咳嗽啊，怎么今天不停地咳嗽？她心里很不舒服，覺得老爸又開始情感勒索和道德綁架了。

一月二十一日是除夕，中午一點多，趙曉楠洗好澡，化好妝，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老趙家的習慣是除夕和初一這兩天一大家人聚在奶奶家一起吃飯。

趙曉楠先去家門口的ATM機取了新鈔票又在家門口的水果店里買了一箱水果，有陽光玫瑰，奶油草莓和沙漠蜜瓜等。水果店的店員幫趙曉楠搭配了一箱，她拎著水果箱坐地鐵去了奶奶家。

今年除夕，一大家人都聚齊了，前兩年因為疫情的原因總是要么缺了這個要么少了那個。趙曉楠的弟弟和弟媳婦昨天也回來了。她二叔家的兒子兒媳婦和女兒也都回來了。今年的除夕宴是三叔張羅的，三叔的女兒最近剛找到了一份互聯網大廠的工作，收入喜人，小妹妹整個人意氣風發。

因為人多，老趙家過年吃飯一般會分成兩桌，趙曉楠的奶奶和趙曉楠她爸這一輩兒的都坐在餐廳，趙曉楠這一輩兒的都坐在客廳的茶幾邊。每年除夕的流程都差不多，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

吃過晚飯，趙曉楠和二叔家的女兒，也就是自己的大妹妹開始聊自己最近的“遭遇”，趙曉楠對大妹妹說：“我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我爸媽，原來他們還有這樣的一面……”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像極了祥林嫂，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迫切地想傾訴所有的一切，但可笑的是，她也只能挑自己能想起來的說，有些事兒竟然已經想不起來了，可能這也是身體的一種保護機制吧……

大妹妹安慰趙曉楠說：“你就順著他們就行了，他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趙曉楠問大妹妹：“那我就看著她把地板清潔劑當洗潔精使啊？”

大妹妹說：“那你就讓她用唄。”

趙曉楠心想：也是，她的確什么都改變不了，現在父母家就是用綠油油的地板清潔劑在洗碗。

大妹妹聽著趙曉楠的一番吐槽，問姐姐：“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個心理醫生。我知道個不錯的心理醫生……”

趙曉楠拒絕了，“還沒到那個地步，要是真到那個份兒上，我和你聯系。”她心想：就我這點兒工資，根本看不起心理醫生吧。

趙曉楠這時還不知道她在客廳里和大妹妹吐苦水的時候，趙爸爸正在餐廳里跟叔叔嬸嬸們大肆炫耀自己的兒子。

夜色暗下來以后，趙曉楠的小妹妹，也就是三叔家的女兒，提議幾個女生一起下樓放煙花。小妹妹下樓的時候煩悶地對趙曉楠說：“剛才你爸在飯桌上說你弟現在年入百萬，我以為我現在已經很好了，結果還是比不了啊，我今晚該睡不著了……”

趙曉楠習慣性地問了一句：“真的嗎？”

小妹妹信誓旦旦地說：“大家都聽到了，不信你去問二叔二嬸。”

趙曉楠知道小妹妹說的應該是真的，但她又能說什么呢？難道回家去讓老爸停止自己的炫耀嗎？父母和叔叔嬸嬸在一起都是互相炫耀，這畢竟是父母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是他們的底氣，誰讓自己這么不爭氣呢！

小妹妹又說：“你爸還說你弟的老婆賺得比你弟都多……”

趙曉楠已經習慣了這兩年家里的新情況，以前讀書的時候還不太明顯，或者說讀書的時候，因為父母的“吹噓”，她還算是“別人家的孩子”。

這兩年家里的幾個兄弟姊妹陸續開始工作，幾對父母的攀比和炫耀比以前更盛了。就拿她買房這件事來說吧，因為父母的“炫耀”，有一次飯局上，嬸嬸曾看著趙曉楠的眼睛說：“我以后就把郁城的房子留給我姑娘……”姑父也驕傲地對大家說：“我大兒子的房子是我全款給他買的……”

趙曉楠真的是郁悶地要命，要不是想搬出去她壓根兒就不想告訴父母自己買房的事兒。自從高考失利，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么值得父母炫耀的點了，結果每次都想置身事外，每次都要被殃及。

除夕夜，不知道怎么搞的，趙曉楠回自己小窩的時候發現手機居然落在奶奶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記憶力差成這樣。她只知道自己恍恍惚惚地離開奶奶家，然后上地鐵，地鐵里一直在想小妹妹埋怨趙爸爸炫耀趙曉樺年入百萬這件事。進了家門，她又忙活著給自己家門口貼對聯，不知怎么的，對聯總也貼不合適。她貼好對聯又開始機洗早上換下來的衣服和床單被套。

趙曉楠一直以為手機就裝在隨身的包里。但等一切忙完以后，她才發現隨身的包里壓根兒就沒有手機。

聽著窗外此起彼伏的煙花爆竹聲趙曉楠想入了神。等她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鬧鐘，已經是凌晨零點三十分了。

這個除夕因為沒有手機顯得格外的安靜，趙曉楠默默許下新年的愿望，非常的務實：希望父母能夠身體健康，自己能夠多掙點兒錢（讓自己多點底氣面對父母的各種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