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珍女士忙不迭地開始轉換話題,她說:“我昨天又找不到我的眼鏡了。我的眼鏡要么就放在外面的餐桌上要么就放在床上。昨天我把床邊的角角落落都翻了,還以為掉到床縫兒里去了。最后才發現眼鏡就在被窩里……”
趙曉楠無奈地看著孟子珍女士住的這間小臥室,各種箱子、快遞盒、袋裝衛生紙堆得滿滿當當,心里更加堅定了要趁老爸住院,老媽臥床的這段“完美時間”把廚房整理出來。
孟子珍女士又說:“你爸昨晚要跟我交代后事?!壁w曉楠一聽這個話頭,趕緊讓孟子珍女士停下,“你別說這個,我不想聽。”她在心里吐槽:明明沒多大的事兒,非不相信自己的身體。這都已經說到交代后事上了,還讓人活不活了。要是再聽聽這個,我晚上就更睡不著了。
父母的有些情緒、想法和行為讓趙曉楠特別不能理解,比如老爸現在好像完全陷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只相信自己在手機里看到的東西,然后自己把自己嚇得越來越消極,明明感覺特別怕死,可是做的都是不怕死的事兒。本以為如果父母得了新冠,她只要過來做做飯讓他們好好休息,慢慢恢復就好。可是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控制。
趙曉楠正胡思亂想,她的三外婆給孟子珍女士打來了電話,詢問他們夫妻的情況。趙曉楠看孟子珍女士躺在床上也不方便接電話,于是就自己接過了電話。
趙曉楠對三外婆說:“外婆,不好意思,我媽這會兒躺著休息呢,說話不太方便,我跟您說吧。還得謝謝您,幸虧志峰舅舅介紹了林主任,他看了片子說我爸不算‘白肺’。有人家這句話我們心里踏實多了。”
趙曉楠又說:“我爸,唉,說不成。他總覺得自己挺不過去,曉樺把外國的藥也買了,我爸也吃了,他總覺得自己不能退燒,非要去住院,今天上午剛住進去。”
三外婆嘆了一口氣,對趙曉楠說:“這個病主要就是要靠自己的免疫力,吃好喝好休息好。你看我和你三外公,我們也都是七十來歲的人了,新冠的時候也是上吐下瀉還發燒。這不是現在也好了嗎,都有這么一個過程。讓你爸住幾天院就出來吧,醫院里那能休息好嗎?”
趙曉楠聽著三外婆的話,眼淚又不自覺地流出來,說:“就是,我爸他非要住院。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昨天都跟我爸說了好半天,他也不聽?,F在也只能讓他先進去住幾天了?!?
三外婆聽到趙曉楠開始哭,連忙開始安撫她,“娃娃,別哭了,聽你哭我也不好受,主要這個病我們也幫不上啥,你就辛苦一點,把你爸媽照顧好?!?
趙曉楠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您放心,你們也要好好休息,這個病康復以后還是得好好休息……”結束了和三外婆的通話后趙曉楠發現孟子珍女士也在默默地抹眼淚。
趙曉楠覺得心亂如麻,怎么就搞成了這個樣子?!她只能轉開話題,開始安排說:“那我等會兒下午三點多就開始做飯。等會兒還要給我爸送飯。護士說明天中午醫院才能開始訂飯。今天還是繼續吃面片兒吧,好消化一點……”
下午三點剛過趙曉楠的手機突然有一個未知的手機號來電,她沒有接這個電話心想這肯定是詐騙電話。孟子珍女士對趙曉楠說:“電話你還是接一下,萬一有啥事兒。”結果還真被孟子珍女士說中了。
陌生的手機號又一次來電,趙曉楠接起來才發現是趙爸爸的主治醫生。對方問:“你是趙大偉的女兒嗎?我是你爸的主治醫生,我姓郭。你爸下午要做檢查,得有一個人來推輪椅。你們家找一個力氣大的來吧。”
趙曉楠對郭醫生說自己馬上就去。她向孟子珍女士轉述了剛才通話的內容,“是我爸的主治醫生郭醫生,她說我爸今天下午要做檢查,讓咱們家去一個力氣大的推輪椅。之前辦住院的時候,那個醫生還說住進去就不能再隨便進出呢……”
趙曉楠半開玩笑地說:“咱們家現在哪兒還有人,只有我一個了,力氣大不大的也只有我了。矮個子里面拔將軍,湊活吧?!彼リ柵_取了自己正在晾的濕衣服,開始一件一件地把根本還沒來得及干的衣服又套在了身上,心里暗自祈禱:千萬別受涼,千萬別復陽??!
趙曉楠跑到趙爸爸病房的時候,發現病房里暖氣已經暖和起來了。剛才明明還一絲兒熱乎氣都沒有,這會兒居然已經溫暖如春了。這時,有個護士進來了。護士給了趙曉楠一大一小倆塑料盒,對她說:“明天八點之前要留糞便和尿液?!弊o士把所有注意事項都告知完畢以后,開始從趙爸爸大腿根部的動脈上抽血。護士抽完血以后對趙曉楠說:“按住,這個要按五到十分鐘?!?
趙曉楠接手護士,按住了趙爸爸大腿根部的棉花棒。她驚奇地對護士說:“血管跳得好厲害呀?!弊o士無語道:“這是動脈啊?!壁w爸爸有點尷尬,這個位置實在是有點兒敏感,他想自己按,趙曉楠拒絕,“你按不住?!彼南耄憾歼@會兒了,就別管尷尬不尷尬了,先把血止住再說吧。
正在這時,郭醫生的電話又打到了趙爸爸的手機上,趙曉楠聽著郭醫生開始電話問診,從身高體重一直問到了家庭情況和工作情況。
電話問診結束之后,趙曉楠又接到了郭醫生的電話,她讓趙曉楠先去一樓找個輪椅然后推到二樓病房來。
趙曉楠按照醫生的囑咐到了一樓,在一樓來來回回找了好半天都沒發現郭醫生所說的停放輪椅的地方。最后她還是問了感染科門口的保安大叔才找到了輪椅的停放處。
她本以為會看到一大堆輪椅,后來發現自己還是過于樂觀了,只有一個不僅破舊還沉重無比的輪椅放在感染科一樓另一個樓梯口的角落處。這座老樓沒有電梯,要想把輪椅推上樓,必須得從一個圓環狀的陡峭的水泥坡上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