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后，在商總管兩眼汪汪的依依不舍和趕過來的親朋們送別中，素顏和商仲顯終于要啟程回京城。

商仲顯不耐煩這些禮節，而且所謂的親戚朋友都是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大部分都是他不認識的，所以一早就登上馬車，唯有素顏因為拋不開世故人情，站在外面一一含笑與他們話別。商仲顯在里面等得不耐煩，一疊聲催促素顏上車，才把素顏喚上馬車。

“躺在這里！”商仲顯翹著二郎腿躺在羊皮墊子上，張著右手，左手指指自己的懷抱，嘴里噙著寵溺的笑容。

素顏瞥了他一眼，沒有理睬，她坐在墊子上，揭開簾子，對著外面送別的商家人不停地揮手，點頭接受他們的祝福。

車輪開始滾動，直到再也看不見送別人的身影，素顏才放下簾子。

因為商總管有交代，務必要商家既定的當家人坐得舒服，趕車的車夫不敢趕得太快，一條馬鞭握在手里，只在半空里虛晃一下，嘴里象征性地喊著“駕！駕……”

習慣了快馬馳騁的商仲顯，實在受不了這么婆婆媽媽的行程，于是掀開簾子交代車夫趕快些。

“既然急，為何不騎馬回去？”素顏問道。

挨著素顏身邊坐下，商仲顯習慣性地把她攬進懷里，下巴舒適地握在素顏的頸窩，答道：“騎馬太累了！”

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素顏打量了一下掛在車門口的門簾，雖然隨著馬車的移動一蕩一晃，但是還是完全遮住了外面窺視的目光，遂安心地枕著商仲顯的肩膀闔上眼瞼，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素顏感覺腦袋歪了一下，醒來發現已經出了金宇的城門。

“醒了？”商仲顯將滑落的長衫重新披在素顏身上，溫柔地說道，“你再靠一下，我去去就來。”說完小心地把素顏打橫放在墊子上，自己則鉆出了車子，對車夫命令了幾句。

就在素顏又要閉上眼睛時候，商仲顯在外面喊她出來。

素顏坐起來打了一個呵欠，爬出車篷，揉了揉眼睛，發現車夫不見了，商仲顯握著韁繩坐在駕車位置上。

“咦，小六呢？”素顏揉揉眼睛，四處環視。

“我讓他回去了！”商仲顯走進車篷拿出一塊羊毛氈把素顏裹緊，讓她靠在身邊，他一手摟著素顏，一手拉著韁繩，吆喝著馬兒前行。

馬兒慢慢地行，車兒迍迍地隨，看著道路兩旁無邊的*，真是令人精神大振。

素顏依著商仲顯，把玩著他的衣帶，問道：“不是著急嗎？怎么把車夫趕回去了？還是你認為自己的駕車技術比他好？”

“非也！”商仲顯答道，“黑衣人的事情有張瑜，北歸的商家軍有項南帶領，我回了京也沒什么事，只是皇上見我長久不回京，在這多事之秋，不知要產生怎么懷疑。不過就算急著回去，也不能辜負了如此美好的春guang，咱們是有文化的人，可不能學那嚼牡丹的牛。”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風情？”素顏靠著商仲顯，抬手接了一朵飄揚到眼前的柳絮，帶著調皮的微笑，自我陶醉道，“肯定是與我相處久了，所以品味也變高了。”

商仲顯笑著附和道：“是！都是娘子的功勞！”眼中一絲暗淡的光彩閃過，盡管很快，但是還是被素顏捕捉到了。

“其實你在逃避接代商家之主的位置。”素顏靠在商仲顯肩膀上，笑道，“這一點你倒是考慮得很周全。”

商仲顯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地問道：“為何有此認為？”

素顏甜甜一笑，道：“你可以隨著大部隊一起到北邊，可是商家的老老小小們不行，為了不讓皇上因為你的不忠而遷怒到他們，你只能盡量與他們減少瓜葛。可是如果皇上知道寶藏之事，自然也明白你是金宇商家之后，就算你再怎么撇清與他們的關系，到時候他還是會以金宇商族人的性命要挾于你，所以想要避免商家之后，僅僅靠不接受傳位之禮遠遠不夠！”

“是啊，遠遠不夠……”商仲顯嘆息道，神色卻是毫不慌張，因為心下有個主意已經慢慢定型，他看了一眼抱著他的胳膊，閉著眼，嘴角含著幸福的微笑的素顏，心突然有一絲抽痛，轉頭看了看四處的風景，清了清喉嚨，說道，“你有什么主意嗎？”

素顏搖搖頭，微皺眉頭，說道：“沒有。商家的人都是無辜的，我只希望不要因為我們的事情而牽累他們，若真如此，我們都成了不肖子孫，就是公公婆婆在九泉之下，也會受商家祖宗的責罰。”

商仲顯點點頭，贊同道：“當年離家出走，以致爹娘含恨而終是我的不對，已經錯過一次了，我不能再讓族人身陷險境！”

“能這樣最好了！”素顏依著商仲顯的肩膀，安慰地說道，“反正這一生我就隨著你了，嫁雞隨雞，嫁狗隨走，你若去打仗，我便跟你邊關走——只要你不負我！”

商仲顯的眼神突然抖了一下，看著小鳥依人的素顏，有口氣悶在胸中出不來，很想打破這種傷感氣氛，他的喉結動了幾下，笑道：“你看兩邊的風景多好！”

素顏扶著著點頭，笑道：“是啊！”

吹著熏人的暖風，商仲顯覺得自己的心都化軟了許多，看著開心的素顏，眼睛里的溫柔要溢出水來，輕吻她的額頭，商仲顯笑道：“風景好得讓人想吟首詩。”

素顏抱著他的胳膊笑望著他，淘氣地說道：“想想相公一介武夫，也懂得吟詩作對，真是難得，不知相公的品味何時變得這么高？”

“當然是娘子教導有方！”商仲顯溜須拍馬地順桿而上。

素顏呵呵大笑，調皮地點著商仲顯的鼻尖，擺出一副老夫子的神態，裝出老夫子的語調，說道：“學無止境啊！本夫人還有更高的品味，而你學的只是本夫人的皮毛而已，要繼續努力！”

“是！”看著素顏這么開心，商仲顯也配合著演戲，“小的一定好好聽夫人教誨！真所謂‘學而不厭’，小的會努力往高層次的品味攀爬，請夫人對小的也能‘誨人不倦’。”

“好說好說！”素顏笑得合不攏嘴，拍著商仲顯的肩膀，贊揚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