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名叫“俞金誠”，很乖巧，素顏配藥的時候以為藥物相克，所以沒有加入甘草，想不到他也喝得一滴不剩，也不哭啼啼地喊苦，準備的蜜餞好像也沒有用武之地。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懂事，素顏心疼他，遂強制他每喝完一碗藥就要吃顆蜜餞。

商仲顯一次無意之中問起小金誠診金的事情，素顏笑道：“他們已經付了一兩銀子，那些藥材都是一些便宜貨，其實值不了這個價。”

商仲顯點破她的謊言，道：“那藥物里又有雪蓮又有長白人參，又不是蘿卜白菜，如何不值錢。”

素顏笑道：“就是這兩味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兩的事情，而且看他們的穿著好像不大富裕，我們又如何在意這些錢，隨便收些免得人家顏面上過不去，以為咱么看不起他們。”

商仲顯不語，依舊坐在桌邊看他的兵書。這個女子絕不是簡單的江湖人，能不把幾十兩銀子放在心上的，絕對不是一般平民百姓的出身。

將近三天，小金誠的毒也快清完了。這天早上，殷素顏在給小金誠復診的時候，一個侍女從外面進來，附在素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素顏點點頭，開了一張藥方，囑咐俞夫婦幾句，便隨那個侍女往花廳走去。

一進花廳便看見影兒氣鼓鼓的小臉，而另一個登門拜訪的羽涼三公主雖然沒有像影兒小孩子性十足，此時也是怒瞪著影兒，手里緊握著長鞭，只要影兒再出言不遜，她便揮動手中的長鞭往影兒身上招呼。

素顏笑著搖了搖頭，把影兒拉到身后，與羽兒打聲招呼。

素顏請羽兒坐下，等下人奉上茶，笑問道：“羽兒今兒個怎么有空來看我們？”

“素顏姐姐！”

羽兒看見了素顏，自動熄了戰火，歡快地跑過去拉住素顏的手，影兒不滿地哼了一聲，羽兒根本不理會她，只高興地抱著素顏的胳膊說道：“羽兒想念姐姐，所以就過來了，冒昧拜訪，姐姐不會生氣吧！”

素顏笑著拍拍她的手，依舊請她在位置上坐下，道：“姐姐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生氣？”

旁邊的影兒聽不下去，一個重重的蹬腳后，生氣地了跑出去。

素顏在心里苦笑了，影兒還是這么不懂事，都跟她說了不管她認了幾個妹妹，在她的心中，她永遠是最重要的，因為她陪著自己度過了一生中最困難的歲月，怎么還吃醋！

羽兒看出了素顏淡淡的憂慮，忙拉緊她的手，拉回她的注意力，問道：“姐姐剛才在忙些什么？”

“不過是些瑣事罷了，”素顏看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知道她是在找商仲顯，遂笑道，“商將軍在練功，估計這會兒不能會客，我帶你四處轉轉，順便留下來吃個便飯，到時就可以看到他了。”

羽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狡辯道：“我來這里是要看姐姐的，誰要見他！”

素顏在心底冷笑一聲，瞥了一眼四周，發現沒有外人，遂演戲來，“我對羽兒喜歡得緊，真想此刻就把你接進府里，咱們平起平坐，以姐妹稱呼，只是……”素顏拿出手帕搵了搵眼角，哽咽著說不下去。

“姐姐這是怎么了？”羽兒慌張地站起來，手忙腳亂的不知所措，都說商將軍不近女色，她還以為他這是君子行為，難道還有隱情，此番既然來了就要打聽清楚才是。

素顏擦了擦眼睛，勉強笑道：“沒事，是我失禮了，真是該死，讓妹妹見笑了。”

“難道……將軍待姐姐不好……”羽兒猜測道，都說商將軍是個不近女色的人，本來她也對自己的選擇有些忐忑不安，自從那天自己看見將軍如此對待妻子時，她便知道那些只是人們的傳言，但是仍然不大放心，所以今天進府一探，現在殷素顏她……難道傳言是真的，商將軍有龍陽之癖，那天看到的都是他裝出來的。

素顏看到她眼中的迷茫，暗暗高興，魚兒已經慢慢游近漁網了，但是心里的感受并沒在臉上顯露半分。

她嘆了一口氣，眼淚又簌簌地往下流。

羽兒緊張起來，苦著一張小臉拉著素顏的衣袖，“姐姐難道還把妹妹當外人？”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趁皇上還沒下圣旨，一切都還來的及，自己決不能所托非人，要不然就要后悔一輩子。

素顏用帕子捂著嘴環視了一下花廳，把她帶進自己的房間。

“姐姐，究竟怎么回事？”

剛關上門，羽兒便焦急地問道。

“本來家丑不可外揚，可是……”素顏裝作猶豫的樣子，不知道該不該說。

“姐姐……”羽兒緊張地眼眶都泛紅了，她今天一定打探真實情況來，她不能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一個無能的男人身上。

素顏拭了拭眼眶，痛苦地說道：“妹妹雖然是大漠的人，但是這個應該認得吧！”素顏緩緩把衣袖拉到肩膀，露出一點鮮艷的殷紅。

“守宮砂！”羽兒難以置信地驚呼，顫抖的手指捂上嘴巴，怎么辦？商仲顯果然有龍陽之癖，她得趁一切還來及之前逃回羽涼去。

素顏慘淡地一笑，放下衣袖，“這件事……希望妹妹能……”

“姐姐放心，羽兒一個字也不會泄露出去的！”想到解救對策，羽兒恢復了常態，鄭重地說道。

沉默了半響，羽兒還是敵不過好奇心，她看了看素顏的臉色，小心求證道：“難道……商將軍真的像外面傳說的……”

“這倒不是……”素顏絞著手帕，猶豫了一下，說道，“他自娘胎出來時，身上就帶著一種毒，我也是洞房的那天晚上，無意之中摸到他的脈象才知道的，他見藏不住了便對我說了實話，那種毒會通過行周公之禮傳到女子身上，因為知道這個緣故，所以我就沒讓他碰過我……”這個謊扯得有些大，可不能商仲顯知道，要不然這輩子恐怕都會不得安生。

見羽兒上下打量著她，一副將信將疑地神情，素顏道：“走！帶你去個地方！”說著便拉著羽兒，打開門往花園方向走去。

“這是什么地方？”羽兒好奇地看著前面的大鎖。

素顏沒有回答，拿出鑰匙開門進去，盡管有一肚子的疑惑，羽兒也跟在她的后面走進去。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占地面積頗大的院子，院子里建有五座樓房，一些侍女在院中或修剪花朵，或淘洗衣物，或晾曬被褥，樓房中有不少人居住著，可是院中除了侍女勞作的聲音，竟聽不到一絲其他的聲音，羽兒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盡管現在陽光明媚，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冷，這個地方太怪了，盡管住著這么多人，獨獨缺失的卻還是人氣。

有個侍女捧著茶盤走過來，在見到素顏的時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她們怎么樣了？”素顏問道。

侍女低著頭答道：“回少夫人，姑娘們還是這個樣子，病情既沒加重也沒減輕。”

素顏點了點頭，臉色黯然，道：“帶我去看一看吧！”

侍女答應著在前面帶路，羽兒也帶著一肚子的好奇跟上。

侍女在一個樓房二層的一扇房門前站定，打開門讓素顏同羽兒先進，接著跟進去后把茶盤放在桌子上，撩開床前的紗幔跟床上的一個人說了幾句話，接著床上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素顏忙上去按住床上想要起身的女人，說道：“身子不好就躺著吧，不用起來。”

床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奴家放肆了。”

素顏勾起紗幔，扶她靠在豎立著的枕頭上。

羽兒走上前看見那個女子紗巾遮面，看不清的容貌，只見墨黑的長發，入鬢的娥眉，半瞇的星眸，不看下面也知是美人一個，只是原本光潔的額頭卻冒出了一點點針孔大小的紅點，這紅點還一直往下蔓延，估計那方紗巾下面的臉頰也是如此。

素顏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脈象，嘆了一口氣，搖了搖，安慰道：“你放心，我會為你找出治療藥物的，現在要好好靜養，不要勞費心神。”

一連拜訪了好幾個女人，她們的癥狀都是如此。

轉移到另一幢樓房，素顏敲了敲門，開門的不是丫頭，而是一個年約二十一二的女子，一襲半舊的青衫，垂腰的青絲只由一個青色發帶松松地系住，頭上只簪一根木簪，這種打扮簡直與農家買不起的衣服飾物的女子沒有兩樣。

這個女子的臉上也有相同的紅點，其他女人都是一紗巾蒙面見她們，而這個女人頂著一張長滿紅點的臉來開門，行為舉動落落大方，無半點忸怩之態。雖然容貌受損，身上的清傲之氣卻不曾減去一分，羽兒暗暗為這個女人叫好。

羽兒看得出來素顏對待她也與別處的女人不同，她攜著女子的手走進房內，親切地問道：“程姑娘近來安好？”

程海棠福了福身子，說道：“有勞少夫人掛念，奴家很好。”說著請素顏和羽兒坐下，沏了兩杯茶。

素顏接過她倒的茶，轉手給了羽兒，問道：“姑娘身上的癥狀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嗎？”

程海棠搖搖頭，重新倒了一杯給她，淡然地說道：“有道是‘女為知己者容’，奴家沒有知己，所以也就不在乎這副臭皮囊。”

素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轉動著手中的杯子，心胸悶悶的，也許這么做真的錯，這些女人已經夠可憐，唯獨能支持她們活下的去只有這副容貌和夢想，可現在容貌毀了，夢想就會消失。雖然過幾天她便會給她們解毒，可是解得了她們身上的毒，卻救不了她們身上的毒……

出了流星樓，羽兒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緊跟著殷素顏，怯怯地指著流星樓，問道：“姐姐，她們……”欲言又止。

素顏仰頭看了看天，久久才說道：“這些女子都是皇上賜給商將軍的，因為同他有肌膚相觸，所以染上如此棘手的毛病。”

盡管已經猜到了八九分，但聽到這個結果，羽兒還是害怕地睜大了眼睛，臉色變得慘白，萬一嫁給了商仲顯，得到的接過只有兩個，一是和流星樓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一樣，而是和殷素顏一樣守一輩的活寡。幸好她多長了一個心眼，事先來商府打探一番。幸好！幸好！

“不過你不用太擔心，”素顏的話語一轉，握著羽兒小手，寬慰道，“盡管我現在還是想不出辦法治療，但是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天我會解掉他身上的毒的。”

“要多久……”羽兒顫抖著嘴唇問道。

“快者二三年，慢者五六年，咦，你怎么了？”素顏看著羽兒愈發慘白的小臉，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風風火火地朝這邊趕來的商仲顯和曾總管主仆二人。

“那個……羽兒祝愿姐姐能早日找到解藥，時候不早了，羽兒該回去了，告辭！”說完就運功從另一條小路逃走。

“吃完飯再走嘛！”素顏在后面喊道，不過估計人家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