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眼尖，首先看見素顏出現(xiàn)在走廊，快速出手用扇骨輕敲一下老人家的肩膀，老人家一個踉蹌，正好坐在凳子上。

見影兒發(fā)急著要扯老人家起來，段天用折扇擋住她的手，指指樓梯上的素顏，笑道：“好了！正主來了，要留要走就看她的意思吧！”

影兒抬頭一看，小臉急得紅通通的，她噔噔地跑上樓梯，推著素顏往上回走，“姐姐，你怎么下來了？快回去睡覺！”

“下面發(fā)生什么事了？”素顏瞥了瞥來客，問道。

“沒什么！”影兒緊接著答道，使勁要把素顏推回到樓上去，“有個老頭子要在這里借宿，我們看他可憐都同意了，你快上去睡覺！這些天你都沒好好睡……”

“小姐！”樓梯下傳來一聲哽咽，老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素顏一呆。影兒更加生氣，她轉(zhuǎn)過身，對下面的老人呵斥道：“不是同意你住下了嗎？還費(fèi)什么話！”

“小姐……”老人對影兒的斥責(zé)置若罔聞，他看著著素顏的背影又喊了一聲，兩只凹陷的眼睛里盛滿了淚花。

素顏的后背僵直，有半響沒有回過神，記憶的片段從腦中閃過，她慢慢轉(zhuǎn)身，推開影兒的阻攔，高傲地從樓梯上一步一頓地走下，輕笑道：“老人家眼力恐怕不大好，素顏略懂岐黃之術(shù)，若是老人家不介意，素顏幫您看看。”

“小姐……”老人家沒有回答，只一味地重復(fù)著對素顏的稱呼。

素顏?zhàn)叩剿媲埃持郑痛怪酆熆粗Φ溃骸袄先思遥ь^看看，本夫人哪一點(diǎn)還像未出閣的小姐？老人家還是稱呼我為商夫人吧！”

“小姐……”老人家執(zhí)拗地重復(fù)著稱呼，“小姐在殷伯心里永遠(yuǎn)都是小姐……”

“你也姓殷？”素顏打量了他一遍，突然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殷侍郎的人，不知老人家找本夫人有何要事？”

“小姐，老爺病危，少爺請小姐……”

未及殷伯說完，素顏便冷冷地打斷他，笑道：“殷老爺既然有恙，我們商府自然應(yīng)該去前去探望，若是有用到本夫人的地方，本夫人也會盡力而為，無奈本夫人現(xiàn)在身困溧陽俗務(wù)，抽不出身。圣上開在商府旁邊的民安堂很好，里面的太醫(yī)們醫(yī)術(shù)也是不錯的，老人家可以去請他們?yōu)橐罄蠣斸t(yī)治。”

殷伯抖索著手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素顏，道：“這是少爺給小姐的書信。”

素顏接過來淡淡瞥了一下，笑道：“老人家送錯了，這封信是你家少爺給一個名叫‘殷常容’姑娘的！”素顏把信遞還給殷伯。

殷伯縮手不接，“當(dāng)年之事是老爺不對，老爺一直很后悔，夫人自從你嫁了之后，一直吃齋念佛，希望能給你修一個善緣，夫人她……”

“殷老伯！”素顏加強(qiáng)語氣喊了一聲，心有不悅，卻還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說道，“你們的家事不必同本夫人一個外人講，本夫人不感興趣！這封信不是給本夫人的，你還是送給你家少爺真正想送的人吧！”

“小姐……”殷伯張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看著素顏，哀求道，“小姐……殷伯求您，求您看一看，您看一看好嗎？”

素顏?zhàn)⒁曋蟛疂M臉皺紋盡顯老態(tài)的一張臉，心臟忍不住一陣顫動，歲月過得真快呀，一轉(zhuǎn)眼便十幾年過去了，想當(dāng)年他因?yàn)樗祓挘低党鋈ベI了一串糖葫蘆給她，結(jié)果被那人發(fā)現(xiàn)了，足足罰他劈了一個月的柴，任是一雙粗超的手也被磨成滿手血泡……

素顏拆開信封，掃瞄了一眼，把信紙裝回信封，眼睛如古井無瀾，“不愧是侍郎，筆下功夫果然了得，看得本夫……我很是感動，但我畢竟不是什么‘殷常容’，這信還是請殷老伯拿回去吧！”

說完，素顏硬是把信塞回給殷伯，瞥了一眼閑坐在一旁閑情看戲的商仲顯，眼里的堅(jiān)強(qiáng)再也堅(jiān)持不住，碎成了滿地的悲傷，她使勁地眨眨眼，把欲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肚子，門外的天空陰沉沉的，亦如她心情，北風(fēng)凜冽地怒號著，倒是可以吹散她滿腹的酸楚。

“你去哪兒？”看著素顏出去，段天擔(dān)心地問道，看天色馬上就會有一場大風(fēng)雪，她這會兒獨(dú)自一人出去，怎么能讓人放心？

素顏腳步不停，答道：“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

“小姐！”眼看著素顏就要邁出門檻，殷伯不死心地說道，“小姐，老爺他……他快要不行了！”

“外面危險(xiǎn)，殷老伯就在此屈居一晚，明天再啟程找‘殷常容’姑娘吧！”素顏沒有停步，語氣平淡依舊。

殷伯著急地跪行五六步，哀啼道：“小姐！夫人臨終前交代老奴要找到小姐，代她和老爺少爺與小姐說聲對不起，夫人她……她希望小姐和少爺兄妹倆能夠相互扶持一輩子！”

素顏停住腳步，接過影兒遞來的斗篷，隔了半響，決絕地說道：“我不再是‘殷常容’！我是殷素顏，殷老伯莫要再弄錯！還有——我是皇上御封的‘玉顏公主’，就是你家主子見了我也得喚聲‘公主’，老伯以后還是喚我‘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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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亥時了，素顏數(shù)著房里更漏的水滴，屋外一片寂靜，商仲顯已經(jīng)三晚沒有踏進(jìn)她的房間。自從商福服毒自盡后，他便讓老板娘另外收拾了一間房間。平常就是面對面碰見，也是冷冷的，不但沒露過半個笑容，連一個字都不曾對自己說過。

窗外陰風(fēng)怒號，這個房間的密封很好，可素顏還是感覺一陣陣?yán)滹L(fēng)從窗縫里、墻縫里、瓦縫里滲進(jìn)，刺得自己透心的涼……

“姐姐，殷伯留在這里……合適嗎？”影兒看著駐在窗邊的素顏，問道。她站在窗邊已經(jīng)有一個時辰了，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飛雪發(fā)呆，影兒看不透她的心思，這樣的殷姐姐讓她害怕。

素顏沒有移動位置，淡淡開口道：“殷老太爺還世的時候，殷家還沒有衰敗。殷伯那時還是一個幾歲的小孩子，要飯要到殷家，殷老太爺見他可憐，又是一個老實(shí)的孩子，便收留他做兒子的書童，后來殷家沒落了，所有的家仆都散了，就他留了下來，不要一個銅子的工錢，只要能填飽肚子的一天三頓飯就行，到后來就是飽一頓饑一頓也沒有抱怨過。姓殷的看我不順眼，罰我不準(zhǔn)吃飯，他更是把自己的口糧偷偷省下來送給我。他終身未娶，待我和……殷……少爺就像親生兒女，如今……他也老了……”

“可是這樣做，你的事情就遮不住了，商……姐夫他肯定會懷疑的。”影兒替她擔(dān)心。

素顏幽幽嘆了一口氣，道：“他早就懷疑了，一切……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