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殷素顏看著一臉陰冷的商仲顯走進帳篷，迎上去關心地問道。

商仲顯沒回答，他一邊在腦子里盤算，一邊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握在手里，過了一會兒才喝一口，抬頭問了句沒頭沒尾的話，“軍中的大夫和藥材夠嗎？”

殷素顏看著他的表情，搖了搖頭，猜測道：“真的要打了嗎？”

商仲顯沒有回答，放下茶杯，轉身便要出去。

殷素顏緊跟一步，想了想，又退回原地，看著他即將邁出去的前腳，飄過去一句話，“也許我可以幫你，畢竟藥材方面還是我比較熟悉。”

商仲顯的腳稍微停頓了一下，不一會兒便收了回來，依舊背對著素顏，說道：“對方已經有動作，估計三天之內就會有一場大戰，朝廷派過來的藥材還不曾運到。”

素顏低頭著頭想了想，也略有擔憂地說道：“以目前藥材的存量來看，若真的打起來還可以救幾千人，我擔心的是大夫不夠。”

殷素顏現在留在商仲顯的主營，在外負責總管軍醫一切事宜，在內打理商仲顯的日常起居，夜晚就歇商仲顯的軍帳中，只是同家里稍稍換了一種方式，她在下面打地鋪，而商仲顯則躺在床上睡。

商仲顯回轉過身，面向素顏，略帶請教的語氣，問道：“有什么辦法沒有？”

殷素顏抱著手在房里踱步，還不時用食指敲敲腦袋，最后停下來，微皺了皺眉頭，說道：“唯今之計只有讓那些學徒也上陣，反正多是料理傷口的小事，做多了也就熟練，另外再在每一營里挑選幾個頭腦靈活的士兵，稍加培訓，也就只能這樣。”

商仲顯背著手對著帳壁思索了一下素顏的話，并在頭腦里擬定一個方案，便出去吩咐下手去準備。

對這次戰爭的情況，殷素顏完全估算錯了，自開戰到現在也就三四天工夫，這些儲備藥材就岌岌可危。倒不是她把藥材的數目估算錯了，而是對方的進攻實在太猛烈，以致裕朝的士兵傷亡過于慘重，每天都有一千多的士兵從戰場上撤下來，擠滿了各個營的軍醫處，等待治療。

商仲顯整天忙著上戰場、召開高級將領會議、探視傷兵，本來與素顏的話就不多，這些天更是連個好臉色也沒給素顏看過。通過他深鎖的眉頭和每天晚上臨睡前翻來覆去的聲音，素顏猜想這場戰爭真的非常棘手。

殷素顏知道他這些天煩心，也盡力想辦法解決藥材問題，她幾天挖空了心思，能想到的法子都已經試過。附近一些村落藥鋪的金創藥都被自己收羅過來了，她還問商仲顯借了些士兵把附近的山林都翻了個遍，唯一沒去的地方就是裕朝和大喇國交界的云雪山，因為位置特殊，所以人跡罕至，生物繁多。就在平時，兩國人民也不敢上這座山，更何況在這個非常時期。但是眼看著藥材存量直線下降，而朝廷派來的藥材還遙遙無期，素顏便壯了膽子要去闖一闖。

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只能偷偷去，如果帶上太多人，反而會驚動駐扎在附近的大喇國軍隊。所以早上吃完早餐后，殷素顏便在商仲顯和各位將軍商討軍事的時候偷偷牽出一匹馬，溜出軍營后，便翻上馬背朝云雪山奔去。

云雪山之所以叫云雪山，是因為這座山太高，天上的云朵也只能聚在半山腰，如果再往上走，穿過那層白云，就會看見山頂那層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生長在寒冷地方的一般最多的是解毒的圣品，像治刀創之類的藥草則多數生長在山腳至山腰一帶。

因為人際渺茫，所以這里樹木茂盛，草藥也遍地都是。素顏一邊忙著采藥一邊偶爾直起腰查看一圈四方，以防有敵人接近。

每當她割下一把草藥或用小鏟挖出草根抬頭，還能看見一兩只麋鹿在遠處悠閑地吃草。不過此處最多的是松鼠，這些可愛的小生靈經常“吱吱”地叫喚著，攀著縱橫交錯的樹枝從頭頂穿過。

此時正是夏初，各種各樣的蛇結束了冬眠，紛紛從洞里爬出來。殷素顏在林子里穿梭的時候，不時看見它們有的纏在樹枝上，有的倒掛在自己面前，有時在素顏從草叢里摸索藥草的時候，她的指尖好幾次都觸到這種軟軟的，滑滑的，冰冰的表皮。素顏是個大夫，經常觸碰這些動物，自然也包括蛇，她甚至還徒手抓過最毒的眼鏡蛇。早在來之前，她的手上也已擦過蛇藥，所以這些東西在她看來根本沒有什么可怕的。

到達半山腰的時候，就不該再上去，此行的目的只是治療刀創的草藥，而且此地地理位置特殊，還是早早回去方妙，但是素顏不打算就這么算了，這座山上豐富的藥材已經激起了她作為一個醫者和煉藥師本能的yu望。等到她意識到四周越來越冷時，她這身衣衫根本抵擋不了入侵的寒氣時，才發覺自己走過了。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重，恐怕有一場大雨要來，素顏又彎腰采了一把藥草，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頂峰，終于下定決心背起背簍，急急往山下趕去。下到半山腰，素顏才知道天色已晚，剛才在上面時，還以為是因為有云的緣故，所以才顯得比較暗，想不到下面也是黃昏景象，時間過得真快。

殷素顏正低著頭趕路，突然聽到不遠處有聲響傳來。不會是什么猛獸吧？素顏邊想邊在附近找了一個位置，把身子隱藏在灌木叢中，她知道獸類的鼻子很靈敏，就算藏得再嚴實，它們還能嗅著氣味找到自己，這么做無非是尋個心理安慰，誰讓她不會爬樹！

聲響逐漸逼近，素顏的一顆心吊在嗓子眼上，她一動不動地緊盯前方，雙手緊緊握著用來鏟藥草的小鐵鍬，希望到時候能借此一搏。

黑影逐漸逼近，不是野獸，好像是個人影，不過不知是敵是友，素顏還是不敢現身。

黑影越來越近，好像還伴隨著一聲聲緊張地呼喚，聲音很熟悉，但是語調卻陌生地很，商仲顯從來沒有顯露過他對她的緊張，哪怕是一個關心的眼神也不曾有過。

呼喚聲越來越近，素顏拎著耳朵聽見自己的名字，不錯，是自己的名字，而且呼喚的人真的是商仲顯！

他來了？素顏的心漏跳半拍，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當自己的名字帶著那種焦慮語調從他的嘴里呼出，素顏再一次感受到了幸福，自從干爹干娘去世之后，她都快要忘記幸福的感覺。

“我在這里！”素顏急急地應了一聲，聲音同他的一樣的，也是刻意壓低的。

“素顏？”商仲顯不確定地又喚了一聲。

“相公，我在這兒。”素顏按著發酸的膝蓋，著急地揮手。

隨著面前障礙物的撥開，素顏看見商仲顯一身戎裝地站在自己面前，昏暗的光線投在鎧甲上，發出一片微弱的光芒。

“你……還不起來！”語氣又恢復成冷冰，跟剛才著急呼喚的判若兩人。

“我站不起來了，腳發麻……”素顏指指自己的膝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商仲顯看了看她，確定她所說不假后，環顧一下四周，拋卻對女人的厭惡，摘下殷素顏的背簍，改背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放在她的腿彎，輕輕松松地抱素顏起來。

“要下雨了，快些回去吧。”他抱著素顏的雙手很僵硬，語氣依舊強硬，一如他身上所穿的鎧甲。

“嗯。”素顏靠在商仲顯的懷里，紅著臉點點頭。

果真被商仲顯說中了，他們才走了三四步路，雨點就噼噼啪啪的帶著音符在空中群舞，所幸這一帶樹木枝繁葉茂，大部分雨點都被樹葉擋去了。但是雨滴在樹葉上聚集多了，就會滴滴答答往下落，而且又要顧著素顏，商仲顯的衣服也濕得差不多了，雨水沿著商仲顯鎧甲中鐵片與鐵片之間的縫隙滲入里面的衣服，濕透了的單衣緊緊貼在身上，分外難受。

“咦，我們不下山嗎？”素顏看見他抱著自己沒往山下的方向走，反而走了另一條被人強行撥開雜草的“路”，奇怪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