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揉了揉眼睛，羅蘭勉強地笑著，再度拉開了門。

“啪”地再關上。

再打開。

眼前的景象還是沒變。

唯獨那個灰發女孩的位置似乎挪了兩步，站在了索倫巫師的背后。

一個不祥的猜測在羅蘭心中升起。

不會吧，難道這女孩……？

羅蘭心中暗叫不妙，早知道這女孩是索倫巫師的助手，他就把這本書送她好了！

那灰發女孩似乎對索倫巫師說了什么，后者那張皮膚松弛到地上的臉，都能明顯地看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指著羅蘭：“你說，就是他搶了你的書？”

艸！

羅蘭此刻心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大刀闊斧地把他打好的腹稿劈成了一地渣渣，只剩下一個聲音在支離破碎地呻吟。

在巫師船上即使面對一個三等學徒他也能毫無畏懼地罵出聲來，面對一位正式巫師他也敢指著他的腦袋說遲早有一天要擰下他的狗頭，可現在他居然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

說實話要是他發現索倫巫師的助手其實是朱蒂，他絕對能面無愧色地倒打一耙，說是他先來的理應先到先得。可面對這個灰發的女孩，那股子豪橫的痞氣突然不知道去哪兒了。

于是他只能心懷愧疚地倒打一耙。

“你好啊，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該叫你什么，但我想叫你學姐應該沒什么問題。”羅蘭正色道，“導師，我得糾正一下說法，我并沒有搶學姐的書，這本書當時只剩一本了，而我和她只是公平競爭。”

“您曾經教導過我，知識珍貴且無價，我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無論于情于理，都不應該將這本書拱手讓人。”

灰發女孩聞言，惡狠狠地瞪了羅蘭一眼，但是沒說什么話，只能感覺到寒意撲面而來。如果寒意能殺人的話，恐怕羅蘭已經死了千百回，身上掛滿了那雙淺灰色眼睛里的冰渣子。

但羅蘭反而心中一松，看來這學姐是個喜歡高冷的，那太好了。裝高冷就只能少說話，少說話憑什么能說過他啊。

當然要是她是關系戶當他沒說。

利索地說完這一套，羅蘭昂然抬起頭，毫不畏懼地與灰發女孩對視。

在他的感覺中，周圍的一切都在灰發女孩要殺人般的冷意中化作塵埃碎滅，唯有他的意志如礁石毫不動搖。

圖所站在羅蘭的肩頭看得都呆了，它本來以為這里要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已經撲棱著翅膀準備明哲保身了，好免受池魚之殃。

可看這樣子，羅蘭竟然在氣勢上壓過了她？

索倫巫師的嘴角抽動兩下，呆了半天無奈地揮揮手。

“也罷，你們兩個別互相瞪著了。羅蘭，你過來。蘿拉，你也別在站在我后面。”

羅蘭依言上前，心中略有忐忑。名為蘿拉的灰發女孩也往旁邊挪了一小步。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步，本來羅蘭能看見她的一只眼，現在能看見兩只。

羅蘭神色肅然，把手中《長夏之地》往前送了一送。

“雖說如此，但這既然是學姐需要的，那我就用我的功勛點，替學姐借閱兩個周吧。”

已經討到了點便宜，羅蘭決定見好就收。雖然是個不算愉快的初次見面，但羅蘭還是努力試圖修復關系的裂痕。索倫巫師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哭笑不得了，他搖搖頭，把書送回羅蘭的手中。

“不用了，既然是你借閱的，那你就拿著吧。”

羅蘭嘬了嘬牙齦，導師你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但話已至此，羅蘭不可能拒絕，只能乖乖伸手接過，只看得蘿拉眼中的寒意愈發地冷了。索倫巫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突然道：

“但是嘛，蘿拉去借閱這本書，是要完成她的課題。我給她布置了一項研究肉羅蠕蟲特性的課題，需要在近期完成，恰好樣本又用完了，她這才去借閱資料。”

“你拿了她要用的資料，那就幫助她一起完成課題吧。剛好后面可能會有很多需要你們一起完成的課題，順便熟悉一下。”

羅蘭心中暗暗叫苦，誰特么要和一個司馬臉大冰坨子在一塊啊？一張臉雖然長得還算好看，可冷得和別人欠她一百萬巫晶一樣，話也不說一句。

是朱蒂長得不好看了，還是又軟又糯的聲音不好聽了？綠茶就綠茶吧，起碼笑臉兒看得賞心悅目不是。

蘿拉那邊也顯得有幾分抗拒，幅度很小地搖著腦袋。索倫巫師無視了他們兩個的抗議，一錘定音：“就這么定了。蘿拉，你先出去等著，我要跟羅蘭說一些事情。”

蘿拉從嗓子眼里擠出一聲冷哼，看也不看羅蘭一眼，從他身邊出去了。圖所聳起羽毛，想要振翅飛離這是非之地，也被索倫巫師叫住。“圖所也留下來。”

房間門“咔噠”一聲閉上，羅蘭眼瞅著蘿拉出去，這才松了口氣：“導師你叫我過來，是有什么事么？”

索倫巫師頷首：“本來是想叫你過來，和蘿拉認識一下，順便熟悉熟悉巫師塔內部的構造。可現在看來，你們已經認識過了。”

羅蘭笑笑：“雖然這個認識不太愉快。”

“先不說她了。”索倫巫師低頭，一股浩瀚的精神力激發出來，灌入羅蘭的腦海。“這是進入巫師塔的方式。你也聽圖所說了，因為當初設計的問題，每次進入和出去巫師塔，都要把整個巫師塔重新啟動一遍，繁瑣得很，所以我一般都不出去，讓圖所來替我辦事。”

羅蘭看著索倫巫師，突然感覺這老頭也壞得很。索倫巫師眨眨眼，“不過還好，目前我正在考慮改造的問題，或許能解決吧。你先熟悉一下。”

羅蘭閉上眼睛，接收索倫巫師傳遞過來的大段信息。才看到一半，就瞠目結舌起來。這套出入巫師塔的符文口令共由三千二百四十八個冗長的音節組成，還要在特定的音節輔以特定的微型巫陣，以他的語速完整念完起碼得兩分鐘。

好在那些微型巫陣都刻印在了石臺上，可以用精神符文催動，不必自己構建，否則給他這套口令也無法進來。旁邊還附了一套完全由微型巫陣驅動的出入符文，復雜程度更是呈指數型上升，不知道是給誰用的。

羅蘭默默打定了主意，以后沒事堅決不來索倫巫師這兒。

索倫巫師也不急，慢悠悠地等待他消化完畢，這才開口：

“再說蘿拉的問題吧。這座巫師塔中，只有我、圖所和她，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本來還應該有許多學徒來維持其他功能的運轉，但我沒有招。”

“將你收為我的學生，其實主要是出于實驗的目的，我的前幾個學生，也基本都是作為實驗品。我不怎么會教學生，也討厭總有學徒來問我無聊的問題。但是蘿拉不太一樣，說是助手，其實和學生更像。只是我不愿意把她和那些作為實驗品的學生混為一談，所以一直沒有改口。”

羅蘭面色如常，這他早就知道。只是蘿拉似乎對索倫巫師有些特殊，讓他有點好奇。

“她有什么特殊之處么？”

“特殊之處？”索倫巫師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自己的皮膚，“有也沒有。資質二等，不算多么驚艷，還有先天的殘疾。視覺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左右，且在看距離超過半米左右的事物的時候更差。我猜測晶狀體可能有某種特殊結構問題，但我沒有研究。聲帶殘缺，只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

“嗯？”

羅蘭抬頭，驚異地望著索倫巫師。

他本以為蘿拉不說話是高冷來著。

還有視力不好……難怪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這女孩正掂著腳摸書脊。

索倫巫師安然道，“她是我在一次外出的時候撿到的，那時候大概十歲左右。因為發現了她的精神資質是二等，而且很安靜很聽話，就順手留在了身邊當助手。不知不覺，居然也長這么大了。”

羅蘭沒有說話，他一向認為索倫巫師是個冷酷到極點的人，不該有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沒想到索倫巫師下一句便擊碎了他這種感覺。

“不過我還是在她身上植入了鐵荊的樣本，在你之前，她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實驗品之一。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既是實驗品又是實驗者。”索倫巫師緊盯著他的眼睛，“她在承受著鐵荊的生長與進化的同時，還在嘗試著對其進行改造和變異實驗，對鐵荊的理解超出我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你。”

“換句話說，她是你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