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最北方的大陸,是一片萬年不變的雪原。
人類用北歐神話中寒冬女神斯卡蒂的名字來稱呼它。
同時也用這個名字去稱呼棲息在這里的龍族不朽四王之一。
因為這位司掌冰的古龍之王存在,斯卡蒂大陸也是魔界氣候最惡劣的地方。
據說在很久以前,斯卡蒂大陸的盡頭是沒有風的。
風被一座萬米高的冰山堵著。
后來一個叫做史爾特爾的火焰巨人,用自己的火焰之劍將它分開,極地來的凜風才透過了那狹谷吹到了雪原。
這風聲息不絕,令人顫栗。
飄搖著霜花和凜冽的寒風像是雪妖的歌唱。
遷徙著的冰川如怪獸的利齒,碰撞的瞬間在天地間激蕩出驚雷般的回音。
伴隨著雪白冰山的沉沒,掀起滔天的巨浪。
雪山之巔,積雪和冰層萬年不化。
冰封著的王座上,一只全身覆蓋著湛藍色冰晶的巨龍靜靜沉睡著。
藍色的冰鱗和透明的冰屬性結晶使得它如冰雕玉砌一般,美輪美奐。
它是造物主的杰作,結合了力量感與極致的美感,是宛如神跡一般的生靈。
然而在極致的美麗之下,是極致的危險。
絕對零度使得這里淪為了生命的禁區,度萬年如一日的死寂。
這里沒有任何的聲音,因為就連分子都處于靜止狀態。
無法振動,自然不會出現聲音。
唯有這巨龍在雪原里與孤寂永存,與天地同壽。
它無意帶來災厄,但它只是存在那里,就是災厄。
天空突然裂開,灼熱的火云令空間都泛起波動。
一只全身被火焰包裹的巨龍從破碎的空間中探出了頭。
世界被渲染成末日一般的熾紅。
“她不在魔界了。”
火龍的聲音令這片天地都在震顫。
它便是四位不朽龍王中司掌火之權柄的那一位。
人類用火焰巨人“史爾特爾”來稱呼它。
經過這個時代人類的研究,神話或許是歷史的隱喻。
北歐神話中的巨人,或許就象征著古龍們。
冰之古龍眼瞼處凝結的冰晶悄然破碎,猩紅的眼睛睜開。
在冰藍色的身軀上,如血一般殷紅艷麗。
“不在?”
它抬起頭,看向天空中的火焰巨龍,鼻息般噴出的冰息在空氣中凍結成霜花,隨后又化作齏粉。
“是的,大概率是去了人界。”
史爾特爾沉聲說道。
“那就動用在人界的棋子除掉她。”
冰之古龍冷淡地回應道。
史爾特爾看了它良久,語氣凝重。
“如果我們不齊心,她一定會回來復仇的。”
“她必須死。”
冰之古龍沒有回應,但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她尚在幼年期,受了那么重的傷,還強行穿過次元邊界去往人間,魔力必然透支嚴重,無需我們親自動手。”
打碎次元邊界去往人間代表著什么,斯卡蒂心里都很清楚。
它是可以親自駕臨的,但必然會被那個世界排斥。
現在兩個世界才剛剛開始融合,傳說級以上的魔物若是想要破界進入,必定會受到次元邊界的壓制。
四大龍王都各自盤算著,想要吞噬彼此,但因為彼此的實力不分伯仲,誰也奈何不了誰,于是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一旦有誰強行破界,必定會透支大量的魔力,就算殺死了“她”,也會因為“她”的反撲而受到重創。
到那時候,肯定會被其他三位龍王盯上。
“哼,別怪我沒提醒你。”
“到時候她回來復仇,你這個始作俑者可是第一個目標。”
史爾特爾說完,就化作了消散的火云。
冰龍目光微微一凝,側目望向世界的盡頭。
在那里,兩個世界正在緩慢融合。
它思忖了良久,將頭頂的一截龍角折斷。
伴隨著一道巨大的冰藍色魔法陣亮起,龍角中綻放出光芒。
一個披著銀發,身材高挑的曼妙女子出現在了面前。
女子的臉蒼白得耀眼,纖細的眼睫和眼眸都如同寒冰凝結一般。
美麗的身姿仿若冰雪的女神。
“去,前往人間,以人類的身份適應他們的社會,找到她之后就殺了她。”
“我在你的體內注入了我的本源之力,必要的時候激活它,我會親自降臨。”
巨龍望著面前新誕生的女子,凜聲呵道。
“是,斯卡蒂大人。”
她是斯卡蒂的造物,血統里傳承著她的記憶和知識,還有她賦予的冰系龍語魔法,對自己的身份適應得很快。
全然不像剛剛出生的嬰兒那樣不知所措,也沒有旺盛的好奇心。
人間目前只能允許魔界傳說級及其以下的魔物降臨,她的造物力量也會受到約束。
但是,應該已經足夠了。
又是一個下著暴雨的夜晚,看著外面滂沱的大雨,貝羽蝶走到了岑溪身邊。
“天氣不好,要不就來我家過一晚?”
岑溪左右看了看,有些遲疑。
“貝爺又不是盤絲洞里的蜘蛛精,不會吃了你的。”
江楓在一旁送上了助攻。
“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忘了收衣服。”
岑溪看著外面落下的雨,輕聲說道。
“行吧,你總是有很多種理由。”
貝羽蝶嘆了嘆氣,并沒有強求,讓管家開車送了他回家。
漆黑的樓道、冗長的樓梯、還有隨手一薅就是一大把的蚊子。
岑溪就是住在這樣的環境里,待了好些年。
“人類,你為什么不答應她呢?住大房子里不好嗎?”
米拉可想去貝羽蝶家里了,因為她讀過貝羽蝶的記憶,知道她家有個好大的廚房,家里有專門的廚師做好吃的東西。
一日三餐都不重樣。
還有超級豪華的海鮮餐廳……
岑溪打開手電筒看著腳下的樓梯,小心走著。
墻壁受潮后發出的霉味繚繞在鼻尖。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你能明白嗎?”
“不明白。”
“是啊,你畢竟是龍。”
“你能理解人類,想要一片屬于自己空間的渴望嗎?”
“每個人的追求都是不一樣的。”
“和貝爺一起住當然很好,但我就是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不被人打擾的空間。”
岑溪看向過道外面的紙箱,隱約能聽到里面有微弱的貓叫。
開了門進屋,岑溪躺在沙發上,嗅著夏夜雨水的濕潤氣息,覺得無比輕松愜意。
這個被人嫌棄破舊的筒子樓,就是他這只野貓的紙箱。
“人類,我餓了,給我煮面吃。”
米拉不想懂太多,她只知道肚子餓了就要吃飯。
“好的,給你做。”
岑溪起身去了廚房,翻了翻柜子,發現還有一袋方便面沒吃,不禁有些欣喜。
方便面煮起來還是好吃的,米拉不太挑食,應該會喜歡的吧。
“面煮好了。”
岑溪將煮好的方便面端到了她面前,里面還打了個荷包蛋。
米拉湊到湯面前,輕輕嗅了嗅,覺得還挺香的。
岑溪看著那碗香味四溢的泡面,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喏~給你吃一口。”
“就一口哦,不許吃多。”
她挑了一筷子面,喂到了岑溪嘴邊。
經常看著貝羽蝶喂東西給岑溪吃,米拉覺得這應該是人類表達喜歡的一種方式。
岑溪先是有些意外,旋即有些欣喜,然后美美地嗦了起來。
“吸溜~”
很是滿足的一大口。
米拉看著碗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的泡面,頓時急了。
“啊!停!停!停!”
看著少了許多的泡面,米拉鼓起了腮幫子,小嘴撅得老高。
“你不是給我做的嗎?你怎么吃了這么多?”
她伸出小手,輕輕拍打了一下岑溪的胳膊,像是在撒嬌。
因為怕把他打壞了,米拉沒敢用力。
“泡面本來就不多嘛。”
岑溪一臉無辜。
“哼!”
米拉吃著泡面,氣呼呼的,把頭別過去,好一會兒沒理他。
身后的尾巴在岑溪身上輕輕抽打了兩下,動作很輕。
這碗泡面,她應該是很喜歡的,連一滴湯都沒有剩下。
岑溪看著她炫過的碗,甚至在想等會洗碗的時候是不是洗潔精都可以不用放。
“洛水,幫我去洗下碗,順帶鍋也洗了。”
岑溪召喚出了洛水,吩咐道。
“嗯呢!”
洛水很是乖巧,端著很是干凈的碗去了廚房。
當御獸師就是好啊,做完飯都不用洗碗了。
洗完澡后,米拉同往常一樣,緊緊貼著岑溪睡覺,將腳丫貼在他的身上。
岑溪的身體很溫暖,米拉覺得把腳貼在他身上很舒服。
洛水則借著今晚雨夜豐沛的降水迅速補充著水元素儲備。
擊敗凝滯惡魔后,7級的她可以在體內儲備160噸水。
距離10級后解鎖基因中的模擬技能也不太遠了。
“嘶~你的腳好冷啊!不要貼在我身上行不行?”
岑溪摸著米拉的腳丫,覺得入手的好像是一塊冰塊。
“你兇我?”
米拉瞪大了眼睛。
“我哪有兇你?”
“你就是兇我了!”
岑溪聞言,頓時語塞,只好翻了個身,將她的腳抱著,揣進了懷里。
不得不說,她的腳變成人形后真的很漂亮,晶瑩的粉色指甲蓋仿若透明。
“這樣暖和了點沒有?”
“嗯嗯!”
米拉蜷縮著,腳趾在他懷里舒適地擺動起來,一臉愜意。
人類,用來暖腳還是挺舒服的嘛。
樓道外面,紙箱里的小貓蜷縮著,在夜里發出微弱的叫聲。
一戶人家的門突然打開了,穿著拖鞋和睡衣的小女孩左右看了看,然后小跑著抱起了這個紙箱。
“爸爸!媽媽!我們把這個貓貓帶到家里來好不好?它沒人要好可憐。”
“你開心就好。”
“決定好好養就不許丟掉它。”
“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少女抱著紙箱中的貓,進了亮著燈光的屋子。
……
巫山十二峰,幽深秀麗,峽谷迂回曲折。
一行船商在江水中朝著神女廟駛去。
“爸,今晚天氣不太好啊。”
“要是遇上了河伯,會很麻煩的。”
一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向父親。
中年人有些忐忑,但看著手中的辟邪玉,又略微有了些底氣。
“不會的,船上有辟邪玉,它們不會對我們下手的。”
他說著,將手中那枚淡金色的魚石給兒子看了看。
“這東西真的可以保佑我們嗎?”
年輕人有些不解。
這塊看起來很普通的魚石價值40萬,有些超出他的認知。
“你還是太年輕,不懂。”
“現在常在這一帶水路上走的商人,遇上河伯是很正常的事。”
“河伯不吃同類,會避讓同伴的氣息,水里的小鬼們知道河伯在,也會給一個薄面。”
河伯是一種迷信的說法,指的就是吃人的江鮫。
這辟邪玉,便是之前岑溪委托江楓高價賣出的江鮫魚石。
走水路的商人們,都會需要這個來保命。
嘩!
水底忽然有些不平靜,像是有什么東西撞上了船底。
年輕人腳下有些不穩,父親一把拉住了他,豎起手指,壓低了聲音。
“河伯來了。”
年輕人臉色一白,屏聲斂息。
水底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圍著船只游動。
過了良久,它也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在附近徘徊。
“老劉,扔過路財下去。”
中年人沖一旁的老家仆指揮道。
“好的,老爺。”
家仆人從一個冰箱里端出來了一盆豬血和內臟,小心翼翼地出了船艙。
連著盆子一起扔了下去,然后趕緊跑回了艙內。
水下頓時躁動起來,好幾只江鮫一起搶奪著食物,水面濺起大片的水花。
“爸,這是怎么回事?”
“兒子,你要學的東西多著呢。”
“在江面走的商隊都有破財消災的習慣,會攜帶河伯喜歡吃的新鮮內臟。”
“光是有辟邪玉是不夠的,它只能讓水底的河伯誤以為船上的人是同類的獵物。”
“而河伯遇上其他捕食的河伯時,也會主動討要食物。”
“這時候,往下面丟河伯喜歡的內臟,對河伯來說,就是一種同類分享食物的信號。”
“它們得了好處,就不會繼續索要,而是會知趣地離開。”
中年人慢悠悠地解釋道。
如他所說,吃完內臟后,江面又迅速恢復了平靜。
“原來是這樣啊。”
年輕人覺得很是神奇。
見者有份,見好就收,在這江鮫的族群里,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
目的就是保證弱小的江鮫在不具備捕食能力的時候,得到成年江鮫的庇護順利長大。
江鮫一旦受傷,在水中就會很難恢復,還面臨著其他水生魔物的威脅。
所以遇上前來討食的同類,都會分享食物,盡量避免因為搏斗受傷。
當它們找不到食物,或者和敵人戰斗導致受傷,無法捕獵的時候,就會從自己幫助過的同類那里討要食物。
壞了規矩的江鮫,就算個體比較強大,也會被族群內部聯合起來處理掉。
“吃人的怪物竟然也有社會化的一面,懂得互惠互利。”
年輕人覺得很是新奇。
“不要太小看怪物的智慧,它們和我們一樣,都是高端食物鏈的一環。”
“地球上出現人類這樣的物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食物鏈的缺陷,也是自然的一種失控。”
“現在,地球正在將這個食物鏈補充完整。”
巫山神女峰纖細奇俏,上下游的船商都要經過此地。
父子兩人在神女峰對岸飛鳳峰麓的神女廟靠岸。
這里歷年來都有香火供奉,船商經常來此祈求保佑,瞻仰、祭拜。
中年人走進廟里,虔誠地上了一柱香。
看著面前神女和白馬將軍的雕像,眼神很是復雜。
“知道這里為什么叫神女廟嗎?”
“知道,傳說中天帝的小女兒媱姬,尚未出嫁就不幸身亡,死后葬在巫山上,成為了巫山神女。”
年輕人看向神女的雕像,跟著父親上了香。
“爸,十年前的那場大災,你真的看見了巫山神女嗎?”
“千真萬確,做不得假的。”
中年人很是篤定。
這些年來,他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說起過這件事,但很少有人愿意相信。
“附近還有神女授書臺,即大禹接受神女授符書之處。”
“所以我相信,大禹治水也一定是真的。”
中年人說著,又虔誠地拜了拜,然后才帶著兒子一起離開。
“爸,巫山神女長什么樣子?”
年輕人忍不住問道。
中年人瞇著眼回憶著,已經記不清那突然現世的神女的容顏,但依稀記得那超脫于人世間的仙氣。
“聽過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的典故嗎?”
“楚襄王(也有一說是楚懷王)曾對巫山神女一見傾心,卻因仙凡相隔,未能如愿以償。”
“回宮后,襄王仍對神女朝思夜想。巫山神女見他一片癡心,就在夢中與他相見,告訴他說:“我住在巫山的南面,早上化為云,晚上變成雨。朝朝暮暮,都能看到我。”
“襄王醒來后,踏遍巫山,尋訪佳人,卻始終沒能再續前緣,于是在巫山上為神女建了一座道觀,寄托思念,稱為朝云觀。”
“這就是《神女賦》里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的由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也是取自這個典故。”
兩人正走著,經過了一座石橋。
橋上有一名穿著道袍的清瘦老者。
老者負手而立,望著古橋下方懸掛著的一把古劍。
古劍銹跡斑斑,橋下的水流很是平靜。
“鈴~鈴~”
道士腰間的鈴鐺突然響了響。
“咦?”
老者回眸望向身后,微微蹙眉。
“有邪祟?”
父子二人迎上了兩者的眼睛,神情皆是一怔。
這老人看上去行將就木,佝僂著背,滿身暮氣,但那雙眼睛仍舊銳利如劍。
注意到了中年人腰上掛著的江鮫魚石,老人一個瞬身,眨眼之間就來到了他面前。
如一陣清風掠過,猝不及防地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年輕人被嚇了一跳,趕忙后退了一步。
老人拿起中年人腰間那枚魚石,眼睛微瞇。
“此物,從何而來?”
“在江夏的市場買來的,據說是御獸師在江灘邊獵取的河伯所得。”
中年人顯得要淡定許多。
見過了巫山神女,這世上存在的一些能人異士和鬼神精怪也不足為奇了。
“江夏?”
“這東西都禍害到那里去了嗎?”
道士神情一凜,臉色有些難看,放下了魚石,忽而化作一縷清風離去。
“唉?這個人……”
年輕人擦了擦眼睛,一臉不敢相信。
“世界很大,也比我們想象得更加神秘,不必驚訝。”
中年人看了那座古橋下方懸掛著的劍一眼,然后帶著兒子繼續啟程。
兩人走后,橋下的古劍忽而晃動起來,銹跡斑駁的劍鋒似乎在與什么東西搏斗。
朝云觀內,一鶴發童顏的老者望著院內的柳樹,面色凝重。
這顆柳樹已有百余年歷史,象征著祥瑞。
垂下的綠色絲絳染上了一片枯黃。
老者望向遠方,夜色下的巫山十二峰里隱約有惡蛟的虛影浮現。
“師兄,事情比我們想象得還要麻煩。”
“上游的鮫人竟然能跑到江夏去,而且我看那魚石,是快要突破到稀有級的魔物才能產出。”
“這說明江水里邪氣越來越強了,眼江里的大妖怕是要掙脫封印!”
佝僂著背的老人趕了回來,語氣凝重。
“嗯,我知道。”
鶴發老者微微頷首,憂心忡忡地看向面前枯黃的柳樹。
“瑞柳,枯了……”
佝僂老者見狀,瞪大了眼睛,喃喃地道。
瑞柳只枯過兩次,一次是十年前的螢火守心之日,一次就是今夜。
“大災又要來了,神州大地真是多災多難。”
“希望巫山神女預言中的那個人會出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