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聿帶著檀挽回到水鄉小城,他將她送到街口道:“你回去吧。”說完正要走,就被檀挽叫住了:“神仙大人!……敢問您是叫歲聿嗎?”
歲聿落眸看著眼前的少女答道:“是。”
檀挽行禮表達感謝,再抬頭時早已不見歲聿的蹤影……
檀挽不在家的兩日,鄉里早已傳開了——檀挽已經有了孩子。隨著謠言的傳開,但來打酒的人卻不見檀挽的孩子,檀挽解釋過自己沒有孩子卻也無濟于事,她也就任由其說去,不再費神辯解了。
幾個月過去,快到端午節,檀挽便上街置辦東西時在街上碰到一位畫像師,檀挽坐了下來微笑著問:“先生能為我畫一幅像嗎?”
“當然可以,姑娘請坐!”
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看著畫像師耐心地作畫,檀挽回憶起幼時在京城的日子——
每到佳節岑淼總要拉上檀挽買糕點和糖人、接著是看皮影戲、最后要畫像作紀念。
而每每此時就會到城隍廟找一位老先生畫像……老先生鬢發及眉須早已花白,眉眼皺褶,沉默寡言;但卻身姿挺拔,眼角溫和,燦若星辰的雙眼清澈無比,好似能洞悉世間一切,一副泰然處之、仙風道骨的模樣。
而讓檀挽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自己第一次對端午節有印象時奉命出門買雄黃酒,當雄黃酒不小心灑到手上燙到小檀挽以致疼哭她時,在路邊恰巧碰到了正是那位畫像師老爺爺,他及時給檀挽處理了傷口,檀挽懵懂地偏著頭看看傷口又看看他。
他抬起目光淡然道:“這酒于你甚是不好,以后記得避讓些……”說完老先生遞過來一個糖人,小檀挽使勁點點頭,燦爛地彎起眉眼笑了……
此后每一年的端午節,檀挽被府上的嬤嬤安排出門置辦雄黃酒時,她剛打開后門就會驚奇地發現府上要的雄黃酒早已裝好壇用小車承運堆放在岑府的后門口……
也是從那時起,檀挽猜到或許就是老先生幫的忙,因為只有老先生知道檀挽會被雄黃酒辣到肌膚,因此她也在端午節前夕徹夜等候過;每年也都到城隍廟等候過,但除了在命格屋那一次、在街上那一次遇見后卻再也沒見過畫像師老爺爺了……
“姑娘?姑娘?畫好了!”畫師笑著遞了過來——丹青中有少女的模樣,卻缺失了少女的神態,自己那莞爾燦爛的目光神色僅止于多年前老先生筆下的那幅丹青之上了。
付過錢后,檀挽就去城隍廟,找了一圈卻也沒見到一尊名字里有“歲聿”二字的神仙塑像。供奉香火之后,檀挽又一一叩拜過廟里的神像。
離開前路過院子中月老的姻緣樹,檀挽停下腳步,仰望靛藍如水的蒼穹心里默念道:“歲聿神仙,我曾經一直狹隘地認為自由便是生活的自由,而曾經有人告訴過我:生活的自由莫過于姻緣的自由;但在經歷種種后我明白了:我尋找的是生命的自由,您在哪里?我真的很感激您,但我真的有很多疑問想請您解答,您聽得到嗎?”
……
此時的歲聿正坐在姻緣樹上和月老下棋,月老會意地看了看歲聿,笑道:“想必仙君定是聽見樹下女子的祈愿了,今日便到此吧,留下殘局待仙君下回分解,如何?”歲聿點點頭,起身行禮告辭。
回到家的檀挽,才合上門扉轉過身來一抬頭——便見歲聿一襲素衣亭亭立于院中。
見檀挽不說話,歲聿微其薄唇,先開了口問道:“你尋本君,是為何事?”
檀挽凝視著歲聿那清澈純正的雙眸——心中異常堅定——自己見過這一雙熟悉的眼眸!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他,漸漸紅了眼眶,淚珠涌出滾落下來,少女輕聲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神仙大人?”
歲聿閃爍著目光避開她的視線,平靜地回答:“是。”
“您是不是知道我這傷口從何而來?”說著檀挽顫顫地揚起左手的手腕。
“是。”當歲聿開口肯定時,檀挽就已經明白了——
眼前這尊俊朗瀟灑的神仙就是那位許久未見、多年前在城隍廟街邊的畫像師老先生!
“您是何時在我身邊的?”
歲聿淡淡地回道:“很早了。”
的確——早到他一時說不清:是何時便初見那泛著金光又晶瑩剔透的血淚;是何時自己陪伴著血淚一起長大;是何時他開始尋找血淚;是何時他找到血淚……
“所以,我的爹娘并不是我的親生父母,對嗎?”
檀挽見歲聿微微頷首,他看著她紅潤的眼眶,側過臉去不再多言。
……少女沉默了良久……
“那我究竟是這世間的何物?……妖怪嗎?……您,是來抓我的嗎?”檀挽噙著淚心中百感交集著慢慢往后退,緩緩地探聲問道。
歲聿眼見少女已退到腳跟已經抵在井口邊,她失去平衡的那一刻,歲聿瞬間移動到少女面前將她一把拽了回來,看著懷中少女臉頰上滑下的淚珠,輕嘆一口氣,抬手替她拭去淚水,嘴角微微一抿溫言輕聲地道:“不愧是女媧的眼淚,你還真是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