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衛的帶領下，二人很快就見到了他口中的龍師爺。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身著長衫，個子很矮，骨瘦嶙峋，臉頰凹陷，眼眸有些渾濁，看上去有點病態。
見到邢俠二人到來，那人渾濁的眼睛剎那綻放出一絲色彩，跨步走來連忙抱拳：“在下龍濤，是陸老爺手下的師爺，見過顧指揮使！”
步伐虛浮，感覺隨時都能摔倒。
“你認識我？”
顧溫舟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
“有幸見過一次，顧指揮使或許不記得了！”龍師爺訕笑，神色略帶尷尬。
相反，顧溫舟則絲毫不覺尷尬，只是點了點頭道：“帶我們去案發現場！”
“顧指揮使，這邊請！”
龍師爺揮手引路。
邢俠跟在二人身后，來到了一間書房。
書房陳設雅致，掛著幾幅龍飛鳳舞的書法字畫，角落的盆栽長得翠綠翠綠的，顯然平時悉心照料。
不過邢俠只是一眼掃過這些裝潢擺設，注意力落在書桌上，久久不能移開。
書桌上，一具尸體趴在那兒，一支毛筆貫穿了喉嚨，鮮血噴濺得四處都是。
“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顧溫舟四下打量了一番，聲音低沉的問道。
龍師爺拱手：“是屬下和一個下人發現的。”
顧溫舟揚了揚下巴：“說說”
龍師爺緩緩說道：“昨日子時，我來找老爺匯報公務，敲門無人應答，我想著這個點老爺一般是在練書法，也就沒多想”
“于是我就等了一個時辰，等到丑時的時候，我再來敲門，依舊無人應答，我心想老爺可能睡著了，也不敢打擾”
“又等了一個時辰，已是寅時，下人剛好送來糕點，敲門卻依舊沒人回應，我藏嘗試推門，卻發現門從里面給鎖上了”
“我心感不妙，直接破門而入，這才發現大人已經……”
顧溫舟道：“下人呢？”
“小人在…”
一道唯唯諾諾的聲音響起。
隨即便見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縮頭縮腦的小伙子走了出來。
顧溫舟道：“龍師爺剛才所言你也聽見了，可否屬實？”
年輕小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回大人的話，的確如此！”
“抬起頭來！”顧溫舟聲音低沉。
年輕小伙畏畏縮縮的抬起頭，顧溫舟跨前一步。
年輕小伙瞬間縮了縮脖子，在顧溫舟銳利如劍的目光下只堅持了一息，便低下頭去。
“下去吧！”
顧溫舟擺了擺手。
年輕小伙如釋重負，連連道謝，而后退了出去。
邢俠啞然失笑，顧溫舟的眼神他是體會過的，這年輕人估計半夜會做噩夢吧。
顧溫舟來到桌前準備倒茶。
龍師爺趕緊跑上前。
但還是晚了一步，顧溫舟已經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龍師爺立即單膝下跪，抱拳作揖：“大人遠道而來，舟車勞頓，可屬下連一口熱茶都沒讓大人喝上，還讓大人自己倒茶，是屬下招呼不周……”
顧溫舟一手端著茶杯喝茶，一手將他扶了起來，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龍師爺看了顧溫舟一眼，而后注意到邢俠。
當下便見他拿起茶壺倒上一杯茶，遞到邢俠面前，笑道：“這位同僚，喝口茶潤潤嗓子！”
“有勞龍師爺了”
邢俠抱拳道謝，也不好拒絕。
這龍師爺看上去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沒想到腦子還挺靈光的。
剛才沒來得及給顧溫舟獻上殷勤，便立即把目標換到了自己的身上。
顧溫舟喝著茶，走到尸體前打量了一番，沉默了許久，半晌后開口問道：“陸大人最近可否與人結仇？”
“回顧指揮使，陸大人性子和善，向來不喜與人結怨”
“性子和善？”
顧溫舟笑了笑，而后道：“與我說說，為何寧州百姓見到朝廷的人，會如此惶恐？”
龍師爺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正當他準備開口解釋的時候。
顧溫舟略微彎腰，低頭凝視著他，目光如刀：“想好再說，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他說話的語速很慢，但聲音卻莫名令人覺得恐懼。
活閻王！
這個名字還真不是浪得虛名。
龍師爺注視著前者的眼神，下意識的喉結滾動，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說！”
顧溫舟一聲暴喝。
邢俠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哐當！
龍師爺在重壓之下直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顧指揮使饒命，一切與小的無關，都是陸大人造的孽啊！”
龍師爺放聲求饒，聲淚俱下，喉嚨都在發抖。
顧溫舟揚了揚下巴：“說說”
龍師爺深深的吸了一口，擦了一把鼻涕，然后竹筒倒豆子般和盤托出：“陸大人上任以來……”
半柱香之后。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才說是他自己造的孽，屬下知道的都說了！”
龍師爺頹然的坐在地上，仿佛這番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哧哧！
刺耳的聲音響起。
顧溫舟臉上升起怒火，手中的茶杯竟然被他捏成了粉末。
陸州府上任十年來，魚肉百姓，橫行鄉里，暗地里收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百姓們早已怨聲載道，但卻無可奈何，早些年也不是沒有人反抗，只不過都落得一個凄慘下場，誰都知道是衙門做的，但沒人能拿出證據。
久而久之，沒人再敢反抗，甚至到了后來他私自增收賦稅百姓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甚至謠傳他在宮里有靠山，說皇城司里有人和他沆瀣一氣，而皇城司是直屬天子的，因此大家都覺得這些事是朝廷默許的，所以他才敢這么大肆妄為。
久而久之，皇城司和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龍師爺沒有求饒，又或許是知道求饒沒用。
他一臉懊悔的拍著大腿：“報應啊，都是報應！”
顧溫舟神色冰冷，情緒平復了幾分，瞥了他一眼，哼道：“這么多年，你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事發之后，為何不跑？”
“事情太大了，皇城司一定會進來調查的，這些事遲早會敗露的，我也被挖出來，天涯海角，我能往哪兒逃，況且我身患隱疾，也過不了那種亡命天涯的日子！”
龍師爺一臉苦笑，復又續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就是我的報應！”
“咳咳”
話音落下，他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
等到他放下手的時候，掌心竟有猩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