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大景朝的首都，人口百萬，天下精英匯聚于此。

就拿菜市口來說，不光是砍人的地方，還是京城最大的菜市場，商販云集，人行如織，一頓早飯能嘗到東西南北各路風味。

北方的粘豆包，南方的豆沙包，西邊的臊子面，東邊的云吞面。

當然，買的最多的還是京城本地小吃，豆漿、豆腐腦和豆汁才是正宗，這倒是和林晨前世差不多。

林晨隨便找了個攤鋪坐下，周圍食客不少，小二兒立馬走來，熱情招呼，“這位小爺兒，來點什么？”

“有什么呀？”

“嘿，您可問著了，咱這里有黃豆漿，白面條，玉泉水做的豆腐腦，一品齋醬的蘿卜頭，還有廣山寺滾的酸豆汁，云蘿剎釀的黃仙酒，您來什么？”

“那就來一碗豆腐腦，再加一個蘿卜頭，嗯，豆汁也來一碗！”

林晨剛說完，肩膀上的“老六”吱吱叫起來，表達著不滿。

“哦，對了，給這猴子也來一份！”

小二兒嘿嘿一笑，“您跟那位爺一樣，都是咱們皇族的甲人吧？”

“怎么看出來的？”

“這不簡單，不是皇族甲人，誰能把個畜牲玩的如此玄妙？”

“嗯，算是吧！”林晨點頭默認。

小二兒離開，林晨看向另外一邊，一位三十多歲的青年正認真的喝著豆汁。

認真喝豆汁？還真是，單手拿碗，順著嘴轉上一圈，最外面的豆汁被吃的干干凈凈，五圈過后，碗里一滴不剩，都不用刷了，這才地道。

刷了一碗，青年抬頭看向林晨，準確的說是看向林晨肩膀上的“老六”，目光一亮，放下手中碗，拎起身旁一個遮蓋的鳥籠走了過來。

“這位小哥也是甲人吧？”對方坐在林晨身旁。

所謂甲人，是大景朝獨特的身份證明，大景朝的皇帝不是中原人，發家于北方窮山惡水中，文化也并非是中原正統，民族認同當然也不一樣。

當年太祖皇帝起家，手下有八位助手，每人穿戴不同顏色甲胄，分別是正黃、正藍、正白、正紅，鑲黃、鑲藍、鑲白和鑲紅。

八位大將的士兵也隨主人，穿戴同樣的甲胄，南征北戰，建立功勛，即便是太祖皇帝也無法任意調動，久而久之，就成了八甲制度。

甲人的身份類似血脈，入了甲，血脈就高貴，反之就是低賤。

每一甲都有甲主，身份甚至高過朝廷的官階。

你是一品大員，可碰到自己的甲主也得跪下磕頭，即便對方可能只是個五品小官。

當年太祖皇帝靠著這幫人打下天下，論功行賞，甲人當占頭功，獲得了大量財富，從此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過起舒坦的日子。

轉眼間百余年過去，當年的馬上英雄，大多數早已經成了草包，要文沒文，要武沒武。

當然，朝中不少重臣也是甲人，那就另當別論，有失勢的人，就有得勢的人，這年頭是風水輪流轉，百年前你牛叉，百年后說不定被人叉。

大景朝建立一百多年，八甲人口越來越多，雖然有的已經成了破落戶，可依舊擁有優越感：別看我撿破爛，可我是甲人。

面前這位衣著普通，并非大富之人，但神色傲據，看身邊人都用鼻孔，估計就是位破落的甲人。

對方詢問林晨身份何甲，林晨不卑不亢，反問對方，“你又何甲？”

青年哈哈一笑，也不說話，拎起鳥籠，將遮蓋拿開，露出鳥來。

一只八哥，渾身羽毛烏黑透亮，只有嘴丫子是白色，遮蓋打開，陽光透入，八哥眼睛一睜，左右觀看。

“啪！”

青年用手一拍鳥籠，八哥立刻口吐人言：我家主子乃是太祖三弟善親王之后，正藍甲人，當今族長是我家主人的遠房哥哥，誰敢不給面子，我讓他當街磕頭。

八哥開口，立馬引來周圍人們的目光，有人認識青年，搭話道，“這不是五爺嗎？快來看，五爺又來逗鳥了。”

“五爺的鳥都是神鳥，都能說相聲了！”

“廢話，五爺是正藍，他的鳥，至少是鑲藍，鑲藍的鳥都比咱金貴。”

周圍人一捧，青年哈哈大笑，打開話匣子，“這話沒錯，我們正藍那是上四甲，從善親王那輩開始就是一等一的門第大閥。

熙皇時，太子也是正藍，差一點就當了皇帝………往事不提，就說現在，那也不得了，比如當朝大學士額比多，就是咱們正藍的主兒，還有甘陜總督，都是咱本家，不得了，不得了呀！”

“對了，小二兒，再來碗豆汁兒。”

“對，五爺喝豆汁兒那是一絕，幾圈下來，碗比貓舔的還干凈，我學了半年也不成。”

不遠外的小二兒聞聽苦笑，嘀咕著，“前幾天的豆汁兒錢還沒給呢！”

老板推了小二兒一下，“給他一碗，喝完趕緊走！”

一碗豆汁兒在手，青年開始表演，惹得眾人齊聲叫好。

林晨在旁看著，感嘆這位爺的臉皮是真厚，看不出別人是在諷刺嗎？

青年喝完豆汁兒，又想起林晨這茬，指著他道，“你還沒說是何甲呢？”

“我呀，是正黃！”

八甲，正黃最大，既然扯謊，當然要扯個大的。

“哦，正黃？”

“看著不像呀！”青年不信。

“不信？好，我讓猴子給大家整個活兒！”

林晨一拍肩膀上的“老六”，這家伙蹭的下跳到桌上，拿起一碗豆汁兒，學著青年舔起碗來。

還別說，“老六”的悟性相當高，舔了十八圈，喝的干干凈凈，喝完了不忘站在桌上抱拳施禮，頗有一代宗師的氣勢。

“我艸，這猴子神了！”

眾人哪見過如此神猴，齊聲叫好，林晨得意道，“你的鳥是鑲藍，我的狗，那是鑲黃，猴都是鑲黃，我自然是正黃了。”

這邏輯神了，讓對方無法反駁。

“小二兒，這是飯錢，剩下的算是打賞了！”林晨甩出十五個銅板扔在桌上。

這頓早飯，一人一猴才十個銅板，林晨多給五個，相當有排場。

小二收了銅板，高聲歡送，“這位小爺兒，謝了，您才是正黃甲的爺兒！”

這話觸了青年的霉頭，可也沒撤，誰讓自己沒錢呢，收好鳥籠準備離開，卻被小二兒攔下。

“那五爺兒，您這陣子天天一碗豆汁兒，加起來共二十個銅板，咱這小本買賣，概不賒賬，您這賬得結了！”

青年有些尷尬，道：“哈，小二兒，這怎么話兒？我這正藍甲人，還能欠你這幾個銅板？”

“說的也是，您是爺兒，我是民，爺兒不能欠我這屁民的錢，還是結了吧！”

“小二兒，我最近在玉泉寺那邊包個工程，馬上結賬，一共五百兩銀子，只要到手，立馬給你。”

“哈哈，五爺兒，您都是賺五百兩的主兒，還差我這幾個銅板？

要不這樣，您先把這八哥留著，我幫您養活一陣，等結了賬，八哥馬上奉還，怎么樣？”

青年立馬急眼，“這鳥是我的命，我的命可以給你，鳥是絕對不給，要不你把我命拿走吧！”

“哈哈哈！”周圍人笑得前仰后合，從沒見過鳥比人金貴的主。

青年臉臊的通紅，一跺腳，拎起鳥籠飛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