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9月初,惱人的暑氣總算消了大半。趁著涼爽,蘇宥娜針對這段時間的工作,召開了一個社區總結會。在會上,她肯定了社工們,尤其是吳冕和郝希夢的工作。自從臨時家屬團成立以來,他們帶領家屬團成員已經幫助居民解決了很多問題,為維護舒春園社區的穩定,消除社區安全隱患做出了很多貢獻。
吳冕也在會議中,分析了關于23號樓火災前后事件上的處理情況。他認為社工要抱著同理心,在對居民服務時,即使面臨失敗也不要輕易放棄,尤其是針對那些面對困境的弱勢群體。
在他看來,即便是最可憐的、被社會所遺棄的人都具有內在的轉變能力,應該讓他們的聲音被聽到,讓他們的勤勉被看到。社工的工作就是要讓這些人的不公受到重視,需求得到滿足,盡最大努力實現他們的夢想,改變他們的生活。
郝希夢也提出,他們還需要掌握更多的社區工作處理方案,發現居民們的真正需求,減少試錯,增加靈活性,做到可以根據居民的情況,隨時隨地分析出最佳的行動方案,隨情隨境地奉獻專業服務,解決居民們的實際困難。
除了用心服務之外,吳冕還在繼續社區視頻號的更新,如今有關舒春園社區的視頻話題度很高,人氣扶搖直上。
這天是周末,吳冕和郝希夢在社區里值班。兩個人沒什么工作,吳冕干脆拿起攝像機,又到社區里去拍攝。他見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在舒春園的游樂區里玩耍,就走過去拍了起來。大部分孩子都很歡樂,但還是有一個小男孩的反應不太一樣。
這個孩子也就4、5歲的樣子,但仿佛格外頑皮,玩滑梯和蹺蹺板的時候,要不就是自己摔倒哇哇大哭,要不就是和其他小孩撞到一起,惹得對方孩子哇哇大哭。而孩子的母親似乎也很忙,一邊帶著孩子玩,一邊還打電話和同事們談論工作。聽到動靜,這位母親這才放下手頭的事情,忙著照看自己的孩子,給對方孩子的父母道歉。
年輕的母親因為孩子的頑皮感到有些急躁,不覺出言訓斥,但這個小男孩卻仿佛樂在其中,既不害怕,也不難過,卻像是在享受媽媽的責備。吳冕感到好奇,不由將這一幕拍攝下來,發到了工作群里,和同事們一起研究。
他們這些社工里就只有蘇主任和楊芬大姐結婚生子了,主任外出調研,沒有空閑看群,那就只有楊芬最有發言權了。她看了視頻后表示,這個孩子頑皮背后的情緒其實是需求,是一種求關注求陪伴的表現。在現代社會中,大部分的家長都要兼顧工作與家庭,實在分身乏術,空余時間有限,陪伴孩子的時間就更少了。這時,那些缺少陪伴的孩子們就只有自己想辦法引起家長們的注意了。
吳冕覺得楊大姐說得也有道理,想起自己小時候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他的父母是雙職工,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很少,然而他雖然調皮搗蛋,但卻起不到預想中的作用,仍舊感到很孤獨,久而久之也就放棄,將注意力轉到了電視里播放的動畫片上。
郝希夢似乎也有些感觸,想起自己小時候,是跟著爺爺長大,不僅缺少父母的陪伴,還要在家中獨立起來,陪伴爺爺。這兩人又回憶起童年往事,心里都感到有些心酸,開始同情起那個孩子來了。
午休時間到了,郝希夢和吳冕也不再討論這事,直接到鄰家菜館去吃午飯。他們一進門就看到顧欣琪也在吃飯,于是和她坐在一起,聊了起來。在得知顧欣琪這個周末沒有安排后,兩人就干脆把她帶到社區辦公室,打算一起討論一下家屬團接下來的安排。
誰知等他們三人再回到辦公室時,卻見剛才視頻里的那對母子就等在了門外。吳冕和郝希夢互相看了一眼,都覺詫異,連忙把他們讓進了屋里。顧欣琪看出他們倆神情異常,但以為只是社區工作上的事,就沒有多問,安靜地坐在一旁,用手機觀看美術館里的線上展覽。
然而這位母親安麗伊進門后,直接向兩位社工講明了她的來意。她的兒子彤彤最近總是做噩夢,睡不好覺。他們去醫院檢查過,也和心理醫生咨詢過,但都沒能解決問題。后來她聽說社區里有人可以繪夢,就想把彤彤做的夢畫出來,看看問題究竟出在了哪里。
聽到這話,顧欣琪迅速抬起了頭,忽然有種“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的感覺。她立即就地取材,從辦公室里取來紙筆,和彤彤聊起了夢里的畫面。但彤彤似乎有些緊張,說話時眼睛總瞟向自己的媽媽,描述出的夢境也十分混亂。
顧欣琪以為他是因為母親在場而緊張,于是就安排安麗伊先到社區會議室等候。安麗伊正樂得如此,就進了會議室忙起了自己的工作。但彤彤卻開始有些不安起來,在對夢境的講述也更加雜亂,甚至前后矛盾,顛倒錯亂。
在開始為居民繪夢以來,顧欣琪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試著在紙上描繪了一下彤彤陳述的畫面,但始終難以成型。她以為這是彤彤因記憶交雜,將幾次的噩夢混在了一起,或是小孩子的夢境本身比較缺乏邏輯,不成畫面的原因。
但吳冕和郝希夢卻看出了端倪,他們將顧欣琪拉到一旁,給她看了吳冕拍攝的視頻,又簡單講了一下這對母子的情況。隨后三人返回,見彤彤還在向會議室的方向張望,就更加確定了他們的猜測。
這次是郝希夢主動走到了彤彤的身邊,耐心地看著他,試探地詢問道:“彤彤,你媽媽的工作是不是很忙?你是不是想讓媽媽關注你,多陪陪你,所以才說自己做了噩夢,睡不著覺?”
彤彤聽后,先是躊躇了一陣,然后低下頭,輕聲回答道:“媽媽每晚都哄我睡覺,可一到我快睡著的時候,她就會離開做自己的事。要是我假裝身體不舒服,或是做了噩夢,她就會一直陪著我了……”
彤彤明顯是出于信任,才將事情說了出來。但吳冕和郝希夢、顧欣琪商量后,覺得還是應該把真實情況告訴給安麗伊。他們說明了情況,但一直在為彤彤解釋,還勸說安麗伊,要多關心和陪伴彤彤。
安麗伊一口答應了下來,但始終緊繃著臉。說完后,她又強硬地拉著彤彤,快步走出了社區辦公室。彤彤幾乎跟不上安麗伊的腳步,但還是不斷地回頭,臉上流露出怨恨的神情。
北方的9月有些不倫不類,夏天雖然已經過去了,但空氣中還有些悶熱,出門后皮膚依舊會染上一種不愉快的粘膩感。秋蟬的鳴叫適時地從窗外傳入,聒噪中擾人思緒,這也令吳冕三人的煩悶情緒比剛才更盛了。他們看著安麗伊和彤彤走遠的背影,心里都覺得既愧疚又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