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的天氣并不似翼州那邊寒冷，此時雪已經停了。太陽也稍稍出來，將道路上的積雪融化。

突然地面一陣顫動，將積雪都抖開了些許。

不遠處三個騎著馬匹的人影出現，正是馬禹一行人等。

馬禹看上去黑瘦了一些，眉宇間沉穩了許多，不再似先前總有幾分輕佻。

馬禹一身的風塵仆仆，眼神中總有一股化不開的愁容。

自他從雒陽出發以來，渡過黃河一路向北，逐漸遠離京城，看到了許多在雒陽看不到的畫面。

比如餓瘋了的饑民爭先恐后的啃食樹皮；比如路途上時不時凍成一具具冰雕的尸體；又比如拖家帶口，變賣家產只為北上去巨鹿見一見張角的流民。

馬禹知道，大漢已經沒救了，徹底的無可救藥。

百姓寧愿相信張角給他們描繪的一個虛無的黃天盛世，也不愿意相信朝廷能給他們一條活路。

這一路上尸橫遍野的場景已經令馬禹感到麻木。

他想過去管，但是僅憑他一人之力，如何管得了這億萬百姓？

于是他變得愈發沉默，沉默到隨行的葉大成和張元都有些害怕。

馬禹看著前方路邊一處旅舍，朝著身旁兩人道：“天色漸晚，不如我等進去歇息一番。”

兩人自然不會反對馬禹的意見，便勒馬止步，隨即下馬牽繩，朝著前方的旅舍走去。

剛一進去，馬禹便察覺到不對勁，空氣中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馬禹心中暗自警惕，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暗暗用胳膊戳了戳兩人。

兩人心領神會，張元一進屋便急沖沖的叫嚷道：“店家可在？快快給我家郎君切幾盤狗肉，燙幾壺好酒！”

馬禹也裝作輕浮張狂的樣子，大聲喊道：“順便給我等收拾幾間干凈的房間！記住，要干凈，不然拆了此店！！”

少傾，里屋緩緩走出一位身形曼妙的女子，笑臉盈盈的朝著馬禹等人行了一禮。

“郎君且慢，奴家這就去取。”

隨即又頓了頓，委婉道：“幾位郎君，小店不巧今晚已經住滿了，不若幾位再去前方看看？”

馬禹一副色瞇瞇的模樣，眼珠子都快盯直了，就差沒流口水了。

“不急不急！小娘子如此俊俏，做這種切肉燙酒的粗活實在是太可惜了！漫漫長夜，不如隨我暢談人生？”

卻是正巧無視了女子口中客滿的話語。

那女子眼神中閃過一絲嫌棄，瞬間被笑意所替代。

“郎君說笑了，這偌大的店中只有云娘與我家夫君兩人經營，如今奴家夫君臥病在床，只能由妾代勞。”

說罷隨即又猶豫的回頭勸說道：“郎君，店中房間確實住滿，不若......”

不等云娘說完，一旁的張元便粗魯的打斷：“滿什么滿？就算滿了，你也得收拾出來給我家郎君歇息！”

云娘身子一顫，便不再說話。

正當馬禹一行人百無聊賴的等著上菜的時候，旅舍的木門突然又被打開，涌進陣陣風雪。

馬禹定睛一看，為首的青年男子身著儒袍，身長八尺，頜邊的胡須修整的十分美觀，看上去便知是個儀表堂堂的文士。

“阿大，你去將行李搬進來。”

此人朝著身旁的奴仆吩咐道。

隨即，青年文士環顧四周，微微皺起眉頭，看見馬禹一行人等正在等候，卻又舒展開來。

“在下程立，字仲德，東阿人士，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程立雖是朝著馬禹一行人等說話，但卻只問馬禹姓名，顯然是看出來葉大成人等只是隨從。

馬禹拱手行禮：“馬禹，字子岳，雒陽人。”

聽到馬禹聲名，程立似乎聯想到什么，眼神竟有些發亮，隨即迅速掩蓋下去。

互報姓名過后，兩撥人便靜靜坐著。

片刻過后，風姿綽約的云娘扭著水蛇腰終于出現。

云娘眼見又來了一行人等，眉頭微皺，笑聲迎道：“客官實在不好意思，本店房間已滿，不如另尋他處吧？”

程立聞言微微思索片刻，拱手道：“還請夫人只需給我等留個歇腳的地方即可。”

此時天色已晚，屋外仍是大雪紛飛，寒風刺骨，況且這一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夜趕路風險甚大。

程立又道：“這位夫人，可否與我等同樣安排幾份吃食？”

云娘只能答應下來，轉身繼續走進廚房。

等到云娘轉身離去，程立神情凝重的看向馬禹，沉聲道：“子岳也看到了吧？這女子不對勁。”

馬禹緩緩點頭。

任誰都能看出來云娘身上必有蹊蹺，誰家做生意一個勁把客人往外趕的？

“仲德兄，且將計就計，不妨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馬禹并不慌亂，畢竟他們怎么說也得在這個旅舍中待上一個夜晚。

少傾，云娘端著幾盤吃食緩緩放在程立一行人等面前。

馬禹、程立對視一眼，隨即談笑風生起來。

不一會，一眾人等便倒地不起，好似暈倒一般，甚至還有幾人鼾聲如雷。

等眾人酣睡過后，云娘才怯生生的從廚房走了出來，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

“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個小娘子還真糊弄住了這幾個白癡！”

一聲粗魯的笑聲從二樓客房傳來，只見一個兇神惡煞，手持環刀的壯漢走了下來。

壯漢身后還跟著大約十幾個嬉皮笑臉的男子，此刻正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什么。

云娘也不回他，只是默默的在一旁抽泣。

為首的壯漢見此頓時大怒：“你這小娘子當真不識好歹！跟著大爺我吃香喝辣，不比跟著你那病死鬼丈夫強？”

原來此人名叫王武，乃是附近山頭上的一伙強盜，平日里便干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今日正巧把算盤打到這家旅舍頭上。

云娘原先還只是小聲啜泣，聽到王武的話不禁哭的更大聲了。

王武看著云娘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邪念更勝了幾分。

“嘿嘿嘿！娘子莫哭，等宰了這幾只肥羊，爺爺我就好好疼你！”

隨即王武帶著幾個小弟上前，準備搜尋馬禹等人身上的財貨。

正當王武準備親自動手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么，轉身踢了身旁的小弟一腳。

“張麻子，你去！”

身旁名叫張麻子的小弟立馬畢恭畢敬的跑去搜身。

馬禹緊閉的雙眼暗暗顫動。

不妙，這強盜還不是個好糊弄的！馬禹心中暗自感嘆。

不過此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馬禹右手緊緊握住刀柄，只待此人搜身后放松警惕，直至為首的匪徒近身，便將其一刀斃命!

馬禹心中正在默默估算張麻子的腳步，推算近身的距離。

正待馬禹做好準備隱忍不發，誰曾想身邊的程立已按捺不住，一劍貫穿了此人胸口。

眾強盜皆是大驚失色，唯有為首的王武還保持鎮定。

只見他狠狠的瞪了云娘一眼，隨即望向馬禹一行人等，神情猙獰的道。

“沒想到爺爺還看走眼了！不過也算你們運氣不好，碰到了我！”

馬禹眼看意圖暴露，頓時也不裝了，抽刀出鞘，冷冷的盯著王武。

王武眼見馬禹這邊只有區區四人，便不再猶豫，指揮著其他匪徒一擁而上，自己則一馬當先的朝著馬禹沖來。

馬禹冷哼一聲，緊握手中長刀，毫不避讓的朝著王武沖去。

“噔”的一聲，兩人短兵相接，刀上俱冒出點點火星。

隨即馬禹穩住腳步，電光火石之間抽刀回身，直接捅向王武后心處。

“嗬......”王武捂著胸口，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緩緩倒在地上，捂著心口不斷的抽搐，卻并未立即斃命。

區區一個強盜，如何能與自幼習武，而今又經過幾番歷練的馬禹相比？

馬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抽刀起身，轉身加入其他地方的戰斗。

馬禹和王武的戰斗其實在眨眼間就已經結束，其他眾人正在酣戰。

有了馬禹的加入，一行人等瞬間勢如破竹，瞬間便將這群強盜斬殺殆盡。

片刻過后，馬禹正緩緩的擦拭手中長刀上的血跡。

云娘此時正緩緩時不時啜泣，似乎在慶幸自己逃出虎口。

“多謝諸位恩公，救云娘于水火之中！云娘感激不盡！”

云娘朝著程立便要行跪拜禮，程立一個讀書人最是看不得此事，連忙上前攙扶起云娘。

“夫人何必如此，我等只不過順便出手相助而已！”

臨近而立之年的程立一臉心疼，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驚魂未定的女子。

一旁的馬禹默不作聲，只是緩緩擦拭手中長刀，只是不時的用眼角注視程立那邊的情況。

突然，馬禹抽刀起身，朝著程立那邊閃去。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