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消散。

“我又回來了？”

“不，是我根本沒有穿越。”

“剛剛看到的一切是真是假？”

看著無頭女尸那熟悉的臉孔和身型，和王心柔完全重合，岳東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無字天書竟然能夠像放電影一般，將一個人過去的真實經歷呈現在面前。

太不可思議了。

畢竟男兒多薄幸，誤人兩字是功名！

回憶剛剛看到的一切，他忍不住心生怒火：“周不凡這家伙真他么是個畜生。”

就在此時。

“她來了！”

蘇芷柔提醒了一句。

“支援還需要十分鐘左右才能趕來。”

于楓壓低聲音提醒道。

看著女尸一步步走了過來，眾人神情緊繃，做好隨時迎戰的準備。

岳東的心境發生巨大變化，感受到掌心處的溫度再度升高，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他的心中少了許多恐懼。

當女尸來到極為敏感的距離時，停了下來。

“謝公子還頭之恩。”

在眾人高度緊張的注視下，女尸朝著岳東行了一記萬福禮。

“？？？”

蘇芷柔等人愣住了，忍不住看向岳東。

“王姑娘客氣了。”

岳東還了一禮，語氣和神態都透著尊敬。

“小女子有一事相問。”

王心柔再度出言。

“在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岳東隱隱有所猜測。

“周不凡后來如何了？”

提到周不凡，女尸周身的煞氣再度變得濃郁。

“你死后，丁謂專權，排除異已，李迪被罷相，知鄆州，幾被迫害至死。”

岳東這兩日沒少查周不凡的資料，當即詳細的介紹道：“周不凡也被牽連，始終沒有擔任官職，而為了免受朝堂侵軋，也只能躲回江寧府，沒幾年便是郁郁而終。”

“而且，周不凡的后代，親手挖開他的墓，把他的陪葬品全都盜竊一空，死后也不得安寧。”

“你可以解脫了。”

“解脫？”

“公子可知，我一心待他，耗盡家財，助其求取功名，本想等他金榜題名之后，與他相伴到老，然而他不但負我，還害我父性命，你告訴我如何解脫？”

“若是你，能解脫嗎？”

王心柔的周身怨氣并未削減，反而越來越濃郁，她俏臉含煞，一字一句地說道：“周不凡害我家破人亡，我要讓他斷子絕孫！”

蘇芷柔和于楓神色一變，渾身再度緊繃。

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岳東剛想阻止……

銅鏡出現。

一幅幅畫面從鏡面上浮現：

家貧時。

王心柔兩歲，突然暈倒，郎中告訴王父，她的體質羸弱，不能劇烈運動，要特別注意，平日里多吃、適量運動，慢慢會好轉。

看到這一幕，王心柔愣在了原地。

小時候，別家子女總會勞作，只有她每日可以嬉戲。

看花開，聽鳥鳴，少女肩頭盡清風，無憂愁！

小時候，別家子女踏出出行總是背上包袱行囊步步而行，只有她身無一物，趴在阿父堅實的肩膀上。

十指不沾陽春水，腳下不踏黃濁土，

她就像一個千金小姐一般，讓人艷羨。

即使當時阿父貧苦未發跡，

阿父也會時常的打些葷腥給她改善，每當王心柔把肉夾給阿父，

他總會說吃過了，他的確吃過了，只是……吃的是野菜和糟糠，可是他看著自家妮子兒開心的笑，卻一點不覺得苦。

反而覺得野菜和糟糠很甜。

很香。

自己每年總會有兩身新衣，身著新衣的她是小伙伴們圍繞的公主，可是父親的衣服卻補了又補。

“爹爹。”

此刻的王心柔呆呆地看著畫面中父親的手掌。

那里早已經皸裂，皮膚上一道一道像地裂一樣的痕跡，鮮血滲出，寒冷的北風吹過，王父的手抽了一下，縮回了衣袖中。

可是畫面中的她，卻從未發現這些。

不知不覺間，王心柔的眼眶已經濕潤。

發跡后。

王父因為終日勞累，生了一場大病，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都沒醒，醒來后，他發出微弱聲的第一句話確是“這時節，正是蜜桃成熟時，我的妮子兒最喜歡吃。”

銅鏡前。

這次的王心柔早已經淚流滿面。

家敗后。

王父被周不凡趕出家門，流落街頭，他瘋瘋癲癲，受盡欺凌，日漸消瘦。

他看到街上有賣蜜桃的，上前想買卻沒有錢，被人像趕蒼蠅似的趕走，他不愿走卻被人打了一頓，進氣少出氣多。

一個好心人給了他一個蜜桃，他趕忙藏在懷里：“我家妮子兒又能吃到蜜桃了。”

那一刻，他笑得可開心了。

當晚，饑寒交迫的王父終于油盡燈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昏倒在女兒的靈牌前，漸漸沒了氣息，手中緊緊攥著那顆蜜桃。

意識模糊之際。

他喃喃自語：“妮子兒，你慢點吃，爹爹以后還給你買……”

“我家妮子兒真乖，還知道給爹爹吃……”

說著說著，他哭了。

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淚。

唉。

看到這里，岳東鼻尖泛酸，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突然想起一句諺語：

父親給兒子東西的時候，兒子笑了；

兒子給父親東西的時候，父親哭了。

“最后那一刻，王父應該是幸福的吧？”

他的心情復雜。

“嗚嗚。”

王心柔捂臉痛哭，愧疚不已：“爹爹，妮子兒不孝啊。”

母親死得早，她從小被父親拉扯大，而她的父親為了防止她被后母欺負，堅持不再續弦。

小時候，父親就是她的天。

長大后，她卻親手毀了這片天。

愧對父親，成了她最后的執念。

就在此時，鏡面中。

一道蒼老的身影走出。

正是王父！

“爹爹！”

王心柔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

王父出聲：“妮子兒是個善良可愛的姑娘，是不會濫殺無辜的，周不凡已死，該放下了。”

王心柔不停地點頭，哪還有讓周家斷子絕孫的念頭。

“父親，是女兒不孝，害了你，害了王家，我對不起您。”

她再度流出兩行血淚。

“傻孩子。”

王父露出慈祥的笑容，伸手撫摸著王心柔的秀發：“爹爹疼你還來不及，怎會怪責我家妮子兒。”

說完，他的身形虛化、消散。

銅鏡為陰物，只是殘存了一絲他的靈魂，一旦離開銅鏡，根本存在不了太久。

“爹爹。”

王心柔哭得歇斯底里。

同時，她周身的煞氣消散，尸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枯。

沒有怨氣滋養，心結解開，她已經不具備行走于世間的條件。

數秒后。

化為干尸，魂飛魄散。

銅鏡也隨之消失不見。

事情就這么解決了？

他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想到最后父慈女孝的一幕，眾人沉默。

“阿彌陀佛。”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世上有些東西可以彌補，有些東西永遠無法彌補……”

“愿所有孝心都有所歸屬，不把等待熬成遺憾。”

不遠處，圓凈和尚雙手合十，閉目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