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四號動力列車到站，請攜帶好包裹，安全上車。”

隨著一道合成女音響起，一條鋼鐵巨龍從空中減速停在青云臺前，剎那間，巨龍的雙瞳變成綠色，一條通道恰好從機械巨龍身體中顯現出。

吳妄收回視線，隨眾人上了列車，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傍晚的夕陽依舊流動著，他隱在光亮照射不到的陰影中，面色晦暗不明。

認真的說，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超過了他的認知，他不知道那些瘋狂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他為什么會看見這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被抓入治安司。

煩死，這一切仿佛隔著一層霧，明明近在咫尺，卻如鏡花水月一般看不真切，觸不透。

而且，小審查員無意中透露的信息讓他警覺，自己明明只進過這一回局子，他緣何說自己屢犯不改？

他努力回憶自己的前幾年人生，從自己三年前父母雙亡后，就自己一個人四處謀職，雖然剛結業于東夏長河大學，但找工作依舊很難，直到昨天才看了幾本書，找了個廊橋當騙......算命的，然后被人舉報了。

沒有問題啊，干干凈凈，除了證明他自己是長河市好青年還能證明什么？

想到這里，他不由向旁邊的車廂壁狠狠地打了一拳。

劇烈的響聲引得四周的人紛紛側目而視。

吳妄有些尷尬地撫了撫自己深衣的衣領，把頭轉向窗外。

“前方到站：黃粱區，請乘客做好準備。”

“咕。”

吳妄咽了一口唾沫，手臂微微顫抖。

窗外，一個人頭在空中緩緩游動，它的眼珠都布滿血絲向外凸出，從嘴中伸出的舌頭像是氣球的線一般隨風搖擺。

嘭！

它炸了，觀景窗濺上了無數血花和白色的蛋白質，既荒誕又驚悚。

在這片血色中，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種模樣。

無數蠕動地血肉伸出觸須從亭臺樓閣中生長而出，饑渴地不斷增殖著，蠶食著原本的世界。

星空上垂掛著無數的頭顱，臟器。

街道上人們的面容如同鉛筆畫一般被緩緩擦去，從一整張臉變成半張，最后變成一片光滑的平面。

街道巷路邊滿是血污和塊肉，和許許多多身形腫脹的人型怪物與殘缺的人體。

不斷增值的血肉將一片片宛若仙境的世界變得好似森羅地獄一般。

緊接這是噪音，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奸笑聲，吵架聲，鋼琴曲，慘嚎聲夾雜在一起，像是一根針一般從耳膜直刺入腦海，將大腦扎的千瘡百孔。

“啊——”吳妄痛苦地慘嚎一聲，引得前面座位穿著綾羅綢緞的女子轉頭。

是真的轉頭，身體未動，而頭顱卻旋轉了180度。

“我草，滾啊，你這個怪物！”

吳妄此時稍微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下意識地想要遠離。

而當他轉頭看向其他人時，才發現他們全都將一張沒有五官的臉轉向自己。

綾羅綢緞的女子聽見吳妄的話語，激動了起來，然后，她的頭精準地掉在吳妄的懷里。

“你鬼上身了吧？癲子！”

懷中面容精致的女子翻了個白眼。

吳妄呆怔半響，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我草啊，我草”

他使出自己的畢生力氣將女子的頭顱一把抓住砸向旁邊另一個穿著官袍的無面人，隨后拔腿跑向出口。

“車輛已到站，請下車。”

在他的感知中，就連播報的電子音都變得陰沉可怖。

跑出黃龍列車，吳李之直接從廊橋跑向自己家。

廊橋的地面變得如同血肉一般滑膩，每踩一步，都是煎熬。

而空中大大小小的頭顱似是發現他的不同，嬉笑著圍著他，像是圍著叔叔要糖的孩子，它們做著鬼臉，然后將自身鼓脹，濺吳妄一身的血肉。

“嘔”

經過一片鬧市時，吳妄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地上干嘔起來。

鬧市中的無面人如幽魂般越聚越多，嘈雜的噪音讓他的神經刺痛，就連太陽穴旁的腦機接口都發燙起來。

他們穿著不一，身形腐朽，都頂著一張平面，毫無情緒。

“滾啊”吳妄憤恨地盯著人群，恨不得一刀砍死他們。

一個小小的無面人突然從旁邊竄出，好奇地盯著他。

怪物

惡鬼

都要死，

都要死！！！

吳妄眼底一抹狠厲閃過，隨后一把扼住面前怪物的喉嚨將它提起來。

四周的無面全都爆發出一陣磨牙聲，它們的面部涌動著，像是什么東西要從中出來。

“撲通”“撲通”

聽著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吳妄的嘴角漏出一絲癲狂的笑容。

只要殺了它，

只要殺了它。

只要殺了它！

他冷漠地看著怪物的掙扎力度不斷減緩，從心底里感到暢快。

恍若有風吹過，夾雜著些許道觀廟宇的香火。

吳妄突然看見自己手中的怪物變回一個面色痛苦戴著虎頭帽的的小孩。

這……

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一驚，不由松開手掌任由小孩趴在地上喘息。

愣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恢復原狀的人群，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覺塞滿了他的心臟。

還好，還好沒有捏死。

小孩哭著跑回人群，而沉默的人群同樣爆發了。

“你有病啊，是不是你媽生你地時候沒**”

“孩子不哭昂，沒事了沒事了。”

“找治安司，把這個神經病槍斃了。”

……

嘈雜的聲音使得他十分慌亂，而憤怒的人群讓他恐懼。

怎么辦？

怎么辦？

回家……對了，回家，趕緊回家！

吳妄掩飾著自己的慌亂，低著頭從人群中脫離。

……

路燈的燈光忽明忽暗，街邊房屋中老舊的朱紅色大門上布滿鐵銹。

灰色的墻壁上大量的機械結構暴露在外，中間夾雜著些許綠色的枝葉。

一只貓盤踞在路燈下方，酣然暢眠。

“咳咳”

一陣衰弱的咳嗽聲響起，驚得貓跳將起來，躲入黑暗中。

吳妄緩緩地走在街道上，他的眼眶被打的青紫，嘴角仍殘留有凝固的血痂。

總算，回來了。

他看著自家脫落的墻皮和朱紅色大門上斷了牙的獸頭，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松了些許。

快回家了，他記得自己無聊時喜歡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耳邊是舒緩的音樂。

他可以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后躺在床上睡覺。

要回家了。

吳妄艱難地拍了拍獸頭，從嘴部的缺口中彈出一個插槽。

他從太陽穴附近的腦機接口中拔下一片薄薄的芯片，插入插槽中。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