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那口墳的瞬間，一股子冷氣兒直往我胸口鉆，讓我呼吸都不那么順暢了。

和爺爺走到墳前，在爺爺的示意下，將貢品一一擺好，又點了四支香，插在墳頭前。

爺爺低喃說：“神三鬼四，記住了，上香只能四支，咱們這一行，寧遇鬼不撞神?！?

前半截我明白了，后半截我卻聽不懂。

正想問爺爺，爺爺卻拿了小鋤頭，在墳頭旁邊挖掘，往墳尖兒上壘砌。

他口中一直低聲呢喃絮叨。

“娃娃大了，有孝道，留在村里陪你?！?

“她不走，你也不走，成不？”

“你沒名沒姓，下邊兒日子苦，你還要帶著娃娃去過苦日子嗎？”

爺爺這一番話，讓我直起雞皮疙瘩。

可忽然間，他悶哼一聲。

小鋤頭脫手而落，他抬起手來，指間鮮血直流，分明是砌墳的時候傷了手指。

“爺爺！”我輕呼了一聲，要去幫他看。

爺爺手一壓，讓我在墳頭前邊兒跪著。

我干媽這是不滿意，認為他沒有照顧我，給了他點兒教訓。

我心頭更凝滯。

爺爺又開始絮叨了。

說他開始教我手藝了，等過段時間，我就能和她說話。

他沒看好我，是他年紀大了，就指著以后她這個干媽一起保護我呢。

做人母的，難道不望子女成龍鳳嗎？

到了下邊兒，就算她兇，娃娃也成不了氣候，只能當孤魂野鬼了。

這下子，我徹底聽明白了。

爺爺在和干媽講道理。

在爺爺的話鋒中，我是不會離開座山溝村的。

這應該就是穩住了干媽的情緒。

他繞彎子那么多，還是想告訴干媽，七月半不能帶我走！

我不敢說話，不敢發出任何異樣。

爺爺望子女成龍鳳那一句話，讓我莫名的哽咽。

是啊，我是爺爺的親孫女兒。

我有大好前途，他怎么會那么迂腐的扼殺我前途？

他還不是一樣在努力？！

而這先決條件，是保住我的命！

爺爺念叨了許久，墳頭壘砌的冒尖兒了！

可忽然間，墳尖兒又冒了血！

我覺得格外心悸。

手背忽然一陣刺痛！

低頭一看，那里居然多了一個小小的印記，像是被人掐了一下。

爺爺頓時就默不作聲。

他盯著我的手背，又說了句：“你一意孤行，別怪娃娃以后恨你！”

我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爺爺和干媽，談崩了？！

“九天，叩頭，叩完了，咱們回家了?！睜敔斢终f道。

這給我的感覺，像是爺爺敲打了干媽一下。

隨即又安撫了一下……

我行了叩首作揖的禮數，起身，跟著爺爺往回走。

離開后山的范圍了，爺爺腰背瞬間傴僂不少。

他點了煙，一口一口的抽著。

我不安的問爺爺，到底怎么一回事兒？

爺爺讓我不要多問，還是按照他叮囑我的，不要亂說話，一切有他。

他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滿腹疑竇，卻不好多問了。

爺爺沒有直接帶著我回家，而是走到村中央停下。

村中央有一棵老槐樹，三個人都抱不住。

爺爺拿出來小鋤頭，沖著老槐樹下用力刨了起來。

十幾分鐘后，他刨出來一截樹根。

看了一會兒，他又摸出來一張照片。

我一愣，這照片上的人居然是我，右上角還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爺爺將照片兒裹在那節樹根處，又摸出來一把匕首，刺穿我指肚，滴出來三滴血。

血全部落在了樹根上，瞬間被吸了進去。

我覺得爺爺這一做法陰森的不行，問他在干什么？

爺爺還是讓我不要多問。

他重新填滿了泥土，踩實以后，讓我回家去拿一筐雞蛋，擺在老槐樹下頭。

再給老槐樹底部纏一圈紅布。

我心頭的疑惑就更多了。

可爺爺不說，我也沒辦法。

兩人回了家，爺爺去廚房捯飭午飯。

我按照他所說，拿了雞蛋，紅布，去老槐樹那里布置了。

做完這一切，我再回到家里，爺爺已經做好了飯。

洋芋絲，鍋貼，臘肉，泡菜。

我實話是餓極了，泡菜又開胃，吃了滿滿一大碗。

再之后，爺爺又喊我去睡覺。

我遲疑了一會兒，問爺爺，什么時候教我手藝？

爺爺卻搖搖頭，他一改態度，又說不急，這段時間先跟他干干活兒，熟悉熟悉。

我覺得，爺爺的態度變化。

可能和今天上墳時，干媽的反應有關？！

……

回房間睡覺，我是被嘈雜的說話聲弄醒的。

迷迷糊糊的起床進院子，瞧見院里多了兩個人。

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穿著黑漆漆的孝服，手臂纏著白布。

爺爺坐在竹椅子上抽煙。

村長牛達喜，頂著一張大餅臉，在爺爺旁邊說好話。

爺爺老臉緊繃，搖頭說愛莫能助。

村長一臉苦色，小聲嘀咕：“羅鬼婆，有啥不能做的？徐老師是重點中學的主任，專程來找你，你就松松口，小事一樁嗎不是?！?

爺爺起身，側頭看了我一眼：“九天，送客?！?

他直接進了自己房間。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爺爺意思很明白。

我就做了請的動作，喊村長帶人出去。

村長跺了跺腳，略顯畏懼的看我一眼，帶著徐老師往外走了。

他們前腳出門，我隨后要關門。

忽然，那徐老師轉過身，騰地一下跪在地上。

她雙眼紅腫，哽咽的祈求：“你叫羅九天，我聽說過你，求求你勸勸羅鬼婆吧?！?

“我家那口，前幾天在附近的山上被塌方壓死了，尸體面目全非，家里頭就一直鬧鬼?！?

“昨晚上，那口子給我托夢，說到座山溝村有個羅鬼婆，能幫我們的忙，我本來沒當回事兒，今中午打盹兒，他又給我托夢了！”

“他說他被騙了！他死的好慘，又說找到我們大閨女了，她也死的好慘！要是不找你們幫忙，他死不瞑目！”

唰！

我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上更是冷汗涔涔！

這徐老師的話。

驟然讓我聯想到張琳華她爸！

昨晚，爺爺不是給送了雞，把這事兒清算了嗎？！

他是沒來纏著我們了。

可他居然給老婆托夢，換了個方式找我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