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將你登記后，這甲字第四百四十四村的菜人以后就歸你養了。”背駝的快與身子折疊的老者，依舊聚精會神把玩著那柄精美的煙槍，雖嘴里詢問著方知，卻連個正眼都不給他。

“方知。”方知藏起來眼中的憤怒與仇恨，他趴在地上平靜的注視這個身軀奇怪的老者，想把眼前這個仇人的模樣刻進腦子里。

老者伸出握著的右手，輕輕一張，變戲法一般，一本外殼是黑色，里面紙張舊的發黃的本子就出現在他手中。

他嘴里嘟囔著：“四百四十四，李寒月劃掉，添上方知。”

之后，他又甩給方知一個陶罐：“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我好心按李寒月囑咐，將她尸骨化為灰燼交給你小子。”

完了后，老者鬼魅一般，慢慢消失在林間盡頭。

方知早就能動了，可他寧愿自己是不能動的，許久后，他翻了個身，用手遮住正強烈的太陽。

透過指間的縫隙，他想起了自己與老嫗相處的點點滴滴。

尤其想到老嫗第一次帶他去割視肉，他那時候還瞧不起這個身量矮小、肢體殘疾的婆婆，甚至想殺了她逃跑，方知忍不住彎了唇角，喃喃道：“死了好，反正你是仙人，死了又能做回仙人。”

只是方知的眼睛，視線又不自覺的模糊起來了。

這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方知甚至都沒時間去細細去想腦子里那個白發老者給他灌輸的那些嘈雜信息的時候，后頭的菜人們因為按時開飯，不滿的嚎叫著。

方知只好先去填滿菜人們的肚子。

他熟練地在第一個岔路右轉，再直入溶洞。

看著水池中央這新的一座，比原來的那座小山般視肉要小一大圈的視肉，方知手里的刀怎么也揮不下去。

他怎么能，怎么能讓婆婆的仙人之心，再受罪啊。

總會有辦法的！方知這樣想著，只能先苦一下那些菜人。

在一眾餓的躺在地上嚎叫的菜人中，方知一眼就認出了小疼。

她就在沒人的那一塊，窩在欄桿邊上，看著那些躺在地上狼哭鬼叫的同伴，抱著自己瑟瑟發抖，眼里也流漏出害怕的情緒。

但她在看到方知的那一刻，眼里的恐懼感瞬間消失，眼睛變得亮晶晶，浮現出肉眼可見的喜悅，嘴里輕快的喊著：“疼。”

敷衍的將今天的食物倒進食槽后的方知，就去了小疼那邊。

他將小疼白皙細嫩的小手緊緊攥著，貼在自己臉龐上，聲音沙啞著滿是苦澀的向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傾訴這一天的事情。

“只有你還能勉強懂我一點點了。本來那顆丹藥可以讓你變正常的，本來婆婆是可以活到壽終的，是不是都因為我......”

方知有些痛苦的蹲著抱住自己的頭，他有時候也會埋怨那個視肉中的老者，明明是不死之心卻突然枯死，想到這，方知掏出那顆婆婆塞到他手心的紅色珠子，仔細凝視著。

看著看著，他滿是酸心，自己又能埋怨什么呢，人家還給求仙無門得自己開了一扇門。

他最恨的應該是自己，為什么這么弱，一切都無能為力。

就在方知注視那顆血珠的時候，那只乖巧貼著方知臉頰的手，飛快的抽出來，一把搶過那顆血珠，在方知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小手的主人癡笑著咽下了那顆血珠。

“小疼，快吐出來啊！”方知簡直目眥欲裂，這可是那個白發仙人枯死的不死之心，誰知道凡人吃了會怎么樣。

他在今天已經失去婆婆了，怎么能再次失去小疼。

方知連忙幫小疼摳喉嚨，希望她能把這鬼東西吐出來，可小疼連今天吃的東西都吐完了，也不見那顆血珠。

她看著方知依舊傻笑著，跟沒事人一般，看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毫無辦法的方知只能祈禱，小疼一定要好好的。

渡完最糟糕的一天，皓月橫空之時。

方知跪在地上，朝裝著老嫗骨灰的陶罐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最終，他懷著忐忑不安卻隱隱期待的心情，打開腦海里那段老者指給他，繁雜混亂的信息。

他心知，只有變強，才能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是這樣被別人支配著，連自由都沒有，也保護不了自己在乎的人們。

方知安靜的就這樣從黑夜坐到了天亮時的第一絲微光，透過破了的屋頂撒到他身上之時，他才睜開眼睛，那雙原本沉穩的黑眸也多了一絲銳利的亮光。

他竟然從這份記憶里，得到了婆婆說的失傳的行氣仙道的傳承。

按這份記憶里，仙道從來只有一種，便是行氣，此道以最簡單的呼吸吐納為主，輔以冥想、藥餌。

只是后來的人往往急于成仙，將藥餌一道分剝出來。

畢竟，只要能煉成一顆仙丹，服用了就能立地成仙，這種快捷的方法往往使人趨之若鶩，久而久之，最為正統的行氣一道便衰落失傳。

但成仙從來就不是仙道盡頭，而是起點，運用一顆仙丹成仙的人，終會被自己追求的快捷反噬，成了仙后也因為根基不穩，是氣息最弱的那一類仙人。

按照方知腦中的記憶，只要他找個安靜的洞天福地，照他這一門的行氣心法《太平經》閉關打坐二百余年，就可成仙。

可方知心知，他根本不可能這樣做，留給他的時間非常有限。

他總不能眼看著小疼過些年被妖怪帶走，只有成仙，他才有自保之力，才能有從獅駝嶺帶著小疼逃走的實力。

方知不知道他入得是哪個門派傳承，除了《太平經》，他腦中的各種心法、神通、丹方以及旁的雜七雜八的東西，簡直浩如煙海。

這些東西像一座圖書館一般分好類存在他腦中，只是需要他去花時間讀取而已。

方知靈光一現，很快就找到了一張不知道什么獸皮制成的一張紙，紙上正是他所需的東西。

他沒那么多時間，所以他放棄了本來是最優選的《太平經》，而選擇了會極大縮短成仙時間的心法《蜉蝣卷》。

此心法由一只由蜉蝣成仙的大妖所創，蜉蝣朝生暮死，可那位蜉蝣仙憑借此心法卻在朝夕之間就成了仙。

但這樣的心法只有那位蜉蝣仙修成是有道理的，修了它就將凡人的壽命縮短到只有一年，若是方知一年內沒修成，等著他的只有死。

方知還是選了它，沒有絲毫猶豫。

不自由，寧愿死，他不想終身被困在這荒蠻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