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我在山上打了只野雞，給你嘗嘗我的手藝。”方知哼著輕快的調子，打開了用比臉還要大的樹葉，里三層外三層包的嚴嚴實實的野雞腿。

盡管老嫗勸他不要和這個與眾不同的菜人小女孩建立深厚的感情，免得過些年妖王遣官來的時候徒自傷心。

可小女孩在吃過方知喂她的，與平日里含視肉的食物不同的菜團后，小家伙每日在方知來喂飯之時，都眼巴巴的眨著無邪的眼睛看他，嘴里喊著：“疼疼。”

方知還是心軟了，他給小女孩起名叫“小疼”，每天來給別的菜人喂飯的時候，都給小疼一個人開小灶，吃方知每天做給自己吃的食物。

小疼就像是個淑女一般，斯文的小口小口啃完了整個雞腿，連骨頭都沒吐出來。

吃完后，小疼亮晶晶的眼睛滿含期待的看著他。

方知把裝雞腿的樹葉一葉葉攤開，向她搖了搖手，表示沒有了。

小疼也學樣，搖了搖手。

方知看著這樣的小疼，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竟然有了一種養女兒般的喜悅，算是在這清苦生活為數不多的快樂。

干完這些照例的活計，方知在林間四處奔走，采集著地丁，這是婆婆今日教他練的最簡單的丹藥醒神丹最后一味藥。

老嫗對這陣子他照顧菜人所做的很是滿意，已經打算教他踏入仙道了。

“人間仙道，大別為三，行氣、藥餌、寶精三者而已也。”

“行氣是最上等的仙道，如今已經失傳。”

“藥餌為次之仙道，此法需搜索各種寶藥用以煉丹，再以外丹輔之結內丹，這正是老身可以教你的。”

“寶精為最次，起初是于男女都有益處的房中術，如今一些歪門邪道改成采補邪法，為仙道眾人不齒。”

老嫗侃侃而談，給對仙道一途一無所知的方知講解仙道。

方知聽了有些失望，獅駝嶺乃窮山惡水之處，哪來的寶藥來煉制，就連最簡單的醒神丹所需的四味藥，他都要奔走多日，才尋得。

“婆婆，還有別的法子嗎？”方知雖然知道答案，還是扶著眉頭，眼睛里滿是不甘心的問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老身當初也不過是得了仙師煉的一顆仙丹，吃了后僥幸成的仙，之后進精藥餌一道，對別的也不甚了解。”老嫗無奈的擺了擺手。

她何嘗不知道獅駝嶺是塊不毛之處，但她能力有限，能教給方知的只有這些。

只見老嫗從不離身的陳舊煙槍，在老嫗手里一抓，瞬間變大了幾倍，再手一松，碩大的煙槍直接穩穩當當的停留在空中。

如此仙家手段，看的方知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呵，小子你別小瞧它，這是老身當年成仙之時，托同道，采得東海之底的精金練的寶具，拿它來教你煉丹簡直可以說是小題大做了。”老嫗輕輕的摸著自己的寶貝，渾濁的獨眼里滿是可惜。

可惜了，這等寶具陪她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呆著，只做了緩解寂寞的煙具，靈氣與日遞減，慢慢變得......像凡物一般。

“小子，等我百年之后，就將它傳給你吧，記住它的名字純鈞，它可不是籍籍無名之物。”老嫗拿了塊麻布，細致的擦著煙槍身上的陳年老垢。

“婆婆不要老想著那些事，您可是成了仙的人，百年之后脫離這獅駝嶺自然另有天地。”多日的相處，方知對老嫗這個面狠心軟的婆婆已經有了親人間的感情，他有些聽不得老嫗整日說些她死后的安排。

老嫗呵呵一笑，她不想告訴方知，投胎到獅駝嶺的仙人從來都沒有下一世的。

“小子，看好了。”老嫗將這些日子里方知辛辛苦苦的草藥胡亂糅到一塊，一股腦塞進煙筒里后，霎時間，煙槍又縮小了一些，但還是要比平日里老嫗拿它抽煙的時候大得多。

“無論等會如何，你千萬不要碰我，你身上還有凡人的濁氣，煉丹需要滿滿的清氣才能煉出來，你若碰了我，這丹就要廢了。”老嫗在煉丹前，叮囑著方知。

方知自然點頭，表示自己謹記在心。

接著，老嫗將自己的雞爪一般粗糙的獨手，停留在煙槍下兩寸之處，之后，她的掌心竟然憑空冒出一簇火焰。

火焰的火勢越來越大，但方知不遠處竟然沒有一絲灼熱之感，他有些著迷的盯著那簇火焰，心里想著，他也要學這樣厲害的法術。

“咳咳。”老嫗一聲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入迷的方知。

隨著老嫗的咳嗽，原來穩穩的停留在空中的煙槍也一陣戰栗。

“婆婆。”方知看著額頭上出了密密麻麻汗珠，有些搖搖欲墜的老嫗，急促的喊了一聲，想走過去幫幫老嫗。

他剛做出想扶著老嫗的動作，就被老嫗厲聲呵斥道：“不要碰我。”

方知聽她這樣吩咐，只能停下來，眼里滿含擔憂的看著老嫗，他寧愿這破丹不要了，也不想要婆婆出事。

又過了幾炷香的時間，老嫗又是一陣嘶聲力竭的咳嗽，盡管這樣，她還是囑咐方知千萬別過來碰她。

方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無能為力的他，像得了刻板的動物一樣，煎熬的在原地踱步。

“成了。”隨著一陣清香的味道隨風撲鼻而來，老嫗用盡自己的最后的力氣朝著方知宣告道。

之后她就精疲力盡的暈倒在原地，“咣當”一聲，隨著她摔到地上的，還有她的寶具純鈞。

“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躺在稻草做的床上的老嫗，舉起自己兩世的寶具純鈞，透過被擦得锃亮的純鈞上，映射著的自己這張蒼老丑陋的面容，老嫗只剩下無限傷感。

獅駝嶺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對她這樣的人仙之體百害無益不說，就連她聚齊清氣煉最簡單的丹藥都如此艱難。

“婆婆，我不要你以后煉丹了，總歸有別的法子了，你別像今天一樣再嚇我了。”方知紅著眼流著淚求她。

他在這地方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老嫗，對他好的第一個人也是老嫗，他早就打心里認同了老嫗。

“罷了，老身也沒那個本事了。”老嫗閉上了自己那只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