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又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早晨。

秦舞陽早早就起了床。

院長和小孩們仍然還在酣睡，秦舞陽沒有吵醒他們。

輕輕地將門關上，秦舞陽就往楊立家出發。

“喲，你還挺早的。”楊立拎著臉盆、浴巾等一應洗浴的家伙剛好出來，和秦舞陽碰個正著。

“……沐浴更衣？”秦舞陽稍一打量，就猜到了楊立打算去洗澡，“挺有儀式感的嘛。”

“一點都不過分。今天的日子夠得上這個規格的儀式。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虔誠的心。”楊立頭也不回地直奔公共浴室，“呆會再聊，不能錯過良辰吉時。”

殷沛沛一臉不以為意：“切，不就是高考成績放榜嘛。要不要這么夸張啊。”

秦舞陽一臉認真地糾正道：“正所謂“知識改變命運”。高考可是咱們窮家子弟改變命運的途徑里，成本最低回報率最高的方式。謹慎點，準沒錯。”

行行行，你說得都對。——護弟狂魔！

“所以，你一直這么拼命學習，當學霸，也是想改變命運？”殷沛沛八卦之魂趁機又發作。

“楊立是，但我不是。我不配，我只是想贖罪。”秦舞陽將面容藏入房子里的暗處，讓人看不清他這個時候的表情。

哎耶，突然話題變得這么沉重呢？——本沛沛更好奇了！！

“我必須得感謝你，沛沛。”秦舞陽沖殷沛沛友善地笑道：“楊立、小霞他們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從來都很介懷自己孤兒的身份，出外也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你幫我教訓了聶冰、鄭磊軍那伙人，讓他們看到了窮人也能戰勝富人的希望，相信只要努力一定不會比任何人差。”

“我一直都拼盡全力在他們面前樹立一個成績不輸給任何人的學霸形象，也是想向他們證明這一點。身為大哥，我必須得做個好榜樣。”秦舞陽說到這，突然話鋒一轉：“……可是，我這個大哥，從前是個最搗蛋的那一位……”

“……我親手將我們的家，我們賴以生存的孤兒院付之一炬。”秦舞陽在網上敲了一串網址，上面是一則很久以前的舊新聞。

“我讓楊立幫我做的網站，把當時的新聞截圖保存在網上。除非我主動把它刪掉，不然它就會一直用血淋淋的慘劇提醒我，鞭策我。”秦舞陽凄然一笑，比了個手勢，示意殷沛沛自己看。

殷沛沛湊上去一看，只見新聞標題是：“八歲孩童夜半玩火釀成人間慘劇”。

“……居住在孤兒院旁邊的八歲孩童，趁父母熟睡后，深夜起床在院子里點燃仙女棒玩耍。不料煙花點燃孤兒院的窗簾，導致一場9死7傷的大型火災。其中7名生還者傷勢穩定，因吸入大量濃煙已經送院醫治，9名死者包括6名孤兒，1名孤兒院門衛，以及孩童的生父母……”

新聞里還配有烈火肆虐過后的火災現場照片。

秦舞陽居然是個縱火犯，不但害死了孤兒院7條人命，還親手燒死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大家只看到我乖巧聰穎的學霸表象，卻不知道我其實是個雙手沾滿了9個無辜者鮮血的殺人犯。”秦舞陽自嘲地一笑，有點神經質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每當回想起來，我就想一死了之。但是，我不配！！”

“但是，好奇怪啊。”殷沛沛用手指點了點屏幕里漆黑一片的孤兒院殘垣，“你玩的是仙女棒啊，為什么能飛上孤兒院二樓的窗戶？”

“啊？這……可是，有鄰居目擊到我放仙女棒了……”秦舞陽一直刻意回避當年的慘劇，多年以后只是深深地自責，從來沒有思考過，當年這一場火災有哪些不合理的地方。

“你看，這兩座被燒毀的房屋。左邊這一座是你家，右邊這一座是孤兒院。對吧？但是孤兒院靠著你家這邊，窗戶是在二樓。你當年把仙女棒當手榴彈扔上了二樓？一個8歲的小孩有這么大的力氣？”殷沛沛嘖嘖稱奇，殊不知自己這無心快語，猶如一記重錘擊中了秦舞陽的心臟。

秦舞陽漆黑一片的內心，亮起了一線希望之光：“難道說，當年的火災其實是，另有內情？”

“火災之后呢？你怎么就住孤兒院了？”殷沛沛繼續八卦著。

“后來，我成了孤兒，畢竟也沒有人愿意收養一個殺人犯小孩。但是院長還是捐棄前嫌，把我收進了孤兒院，將我撫養成人。盡管當時孤兒院生還的小孩對我敵意很大，但是院長對我從來都沒有一絲怨恨。她，真是個女菩薩。”當秦舞陽談到院長時，眼里終于是透出了絲絲暖意，“這些年來，我們孤兒院被毀，被臨時安置在城中村。雖然院長一直四處奔波也沒爭取到新的孤兒院贊助，但是也拿到一些善心人的捐贈資金，得以勉勉強強維持了下去。”

楊立這時已經洗完澡進來了，看見秦舞陽打開的網頁，就開始不樂意：“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你做這破網站，你看看你，整天自己折磨自己。自虐狂嗎？”

說話間，楊立已經一把搶過秦舞陽的鼠標，將網頁關掉，然而重新打開了一個網站：“等著我哈，我再過一會就準備妥當了。千萬千萬要等我來了再查成績啊。”

看著突然闖進來的楊立，秦舞陽仿佛又看到了當年自己初到孤兒院被人欺負，小楊立也是這樣一臉擔憂地過來關心他。

“誒？怎么又挨打了？院長，院長，大頭又打秦哥了~~~！”

“我就不讓開！你們憑什么打人？秦哥你別怕他們，你又沒有做錯！！”

“秦哥，你對我真好！我覺得你就像我的親哥一樣關切……”

回想起楊立這位打小一齊長大的好兄弟，秦舞陽心里的陰霾消散了不少。

看著楊立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秦舞陽也迅速調整好了情緒，然后調侃道：“你弄這么些幺蛾子，有點過于隆重了啊？”

“對于你來說，高考其實就跟上街買菜一樣簡單。但對我來說，可比王者拿五殺還難幾百倍。”楊立點了三炷香，朝用A4紙打印出來的文曲星畫像拜了拜，然后虔誠地念念有詞一番，方才上香。

“這房子坐東南朝西北，文曲星是位于西南方向。”秦舞陽看著楊立撅著屁股在那擺弄，忍俊不禁地逗弄他一下。

“真的假的？”楊立愣了一下，有點將信將疑，又看看時間：“哇呀呀呀~~~來不及了~~~吉時已到~~~~不管了，我要開獎了！！”

好家伙，一開始還以為你楊立是個佛教信徒，現在才知道你是個走火入魔的賭徒。你這是查高考成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買彩票呢。

楊立把個人信息統統輸入后，雙手合什，雙眼緊閉，大聲念道：“秦哥，你幫我開。我在全力求諸天神佛保佑我愿望達成。”

秦舞陽壓根不為所動，無視楊立這夸張的演技，輕輕敲了一下回車鍵。

“568分！還不錯。”秦舞陽拍了拍楊立的肩膀。

“耶！！成功了！！”楊立開心得一會上蹦下跳，一會又跪在地上感謝神明。

秦舞陽不慢不急地輸入自己的個人信息，敲了一下鍵盤。

楊立耳尖，立馬湊上來瞧瞧秦舞陽考了多少分。

“我靠，這是什么意思？沒分？”楊立傻眼了。

只見電腦屏幕上，秦舞陽的各科成績全是“*”符號。

“也許是高考成績屏蔽。”秦舞陽淡定地關掉網頁，然后用楊立的手機編輯發送了一條短信。

不一會兒，手機就收到了短信，只見短信內容很簡單：“考生：秦舞陽，考號：8474******，排名前10名。【五羊市教育考試院】”

“我塞！！秦哥你這學霸名頭真的實至名歸！！我想想啊，前10名，那應該是多少分啊，清華北大是不是可以安排安排？”楊立這邊比秦舞陽還激動。

秦舞陽一把按住楊立的頭揉了幾把頭發：“冷靜點。現在應該是愁咱們的學費了。你攢夠了？”

“我還好吧，這些年多少湊了點。還有一整個暑假，我再加把勁，完全不成問題。你呢？”楊立豎掰著手指頭。

“好吧，看來我得找份暑期工了。”秦舞陽搖了搖頭，起身和楊立道別。

楊立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向秦舞陽確認一件事：“你會選一所最好的學校，對嗎？”

楊立的神情很嚴肅，眼睛死死地盯緊秦舞陽：“……認真回答我。”

秦舞陽哈哈一笑：“放心，我們約定好的。上大學，做大事。我可不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哈哈，沒錯。咱們一定要出人頭地！”楊立這才放下心來，沖秦舞陽遠遠地揮手道別。

殷沛沛等秦舞陽走遠了，問道：“你兄弟為什么特意跟你確認擇校的事？這有什么講究的嗎？”

“咱們孤兒園是屬于個人興辦的，經費來源本身就是大問題。現在用的是臨時安置的房子，要租金的。而且平時小霞他們讀書、食用等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院長平時光是打理孤兒院都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根本沒啥經濟收入。平時都是我們這些成年后有工作能力的孤兒打工幫補的。”秦舞陽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和楊立都去上大學，遠離了孤兒院，估計院長和小霞他們都挨餓肚子吧……”

“所以……你會去上大學的，對吧？”殷沛沛的心突然有點難受，問了和楊立一樣的問題。

“……”秦舞陽這次沒有回答，只是徑直地堅定地前進。

“直至剛剛我才發現，我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回避自己的錯誤。要不是你的提醒，我都不知道我這么年都在原地踏步。”秦舞陽伸了伸懶腰，面朝朝陽，輕嗅花香：“逃了這么多年，是時候直面自己的錯誤了。”

“你要調查當年火災的真相？隔了十多年的案子？憑你？就算是學霸，也不可能吧？”殷沛沛有點驚訝。

“有這個必要嗎？沒這個必要。”秦舞陽呵呵一笑，仿佛卸下了一身重擔：“重要的是，我現在的家人是在這。我的家人們愛我，我也愛他們。我想要保護他們。我只需要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秦舞陽突然轉頭沖殷沛沛一笑：“我突然有點明白你為什么對自己的死因一點都不感興趣了。因為對于你來說，KPL比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無所謂了。”

“呵呵，你突然這么夸我，弄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殷沛沛有點小害羞。

“其實也并沒有夸你。”

哼，我就知道！這個秦舞陽最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