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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統一的實現

萬歷十一年(1583年),努爾哈赤以父、祖十三副遺甲起兵,逐漸統一女真諸部,于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在赫圖阿拉舉行登基大典,大臣上尊號為“承奉天命覆育列國英明汗”,簡稱“英明汗”,建元天命。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努爾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反明,翌年取得薩爾滸大捷。其子皇太極銳意進取,“己巳之役”重挫明軍,統一漠南蒙古,于崇禎九年(1636年)登基稱帝,建國號為“大清”,改元為崇德。其后,皇太極親征朝鮮,取得勝利后,開始全力與明朝進行較量。崇禎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率軍攻破北京,清朝趁機整兵入關,“定鼎燕京”,放眼中原,力圖實現“大一統”。經過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的不斷努力,終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以平定大小和卓為標志,實現了“大一統”的目標。

一 入主中原

(一)清軍入關

清軍入關是決定明末清初政局走向的重大事件,而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人物是多爾袞。多爾袞為清太祖努爾哈赤第十四子,萬歷四十年(1612年)生。皇太極即位時,多爾袞被封為貝勒,在此后數次針對蒙古的軍事行動中,均展示出其出色的政治、軍事才能,在滿洲統治集團中建立了一定的威信。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初九日,皇太極病逝,滿洲貴族內部圍繞皇位繼承問題一直爭斗不休。多爾袞為了顧全大局,提出擁立皇太極第三子、年僅六歲的福臨即位,而以自己和鄭親王濟爾哈朗共同攝政,實際掌管政務的方案。多爾袞的這個妥協方案隨后為各方接受,皇太極幼子福臨繼位,改元順治。清朝內部的權力紛爭雖因此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但是并未徹底平息,只不過是被入關這個目標給暫時掩蓋了。

入關是清初政權多年以來的既定目標,皇太極也一直“有志中原”[1],試圖統一天下。天聰七年(1633年)六月,皇太極曾就“征明及朝鮮、察哈爾三者何先”這一問題詢問諸貝勒,多爾袞當即奏言:“宜整兵馬,乘谷熟時,入邊圍燕京,截其援兵,毀其屯堡,為久駐計,可坐待其敝。”第二年五月,皇太極進攻明朝,占據保安、朔州等地。[2]祖可法也曾向皇太極諫言:“見今金、漢、蒙古、喇、灰靶、魚皮等兵,聚集我國。皇上日有斗金之費,趁此機會可以前進,以成大位,不負已往勞心矣。遠者,北京乃是天下之首,得了此地,誰敢不服?近者,山海,得了屯駐兵馬,金遼不攻,自然歸順。”[3]此入關目標因明朝的軍事抵抗而遲遲未能實現,即便是在松錦決戰之后,清軍仍無法完全突破明朝的防線。此時的中原地區,由于接連發生饑荒、明朝政府普遍處于癱瘓狀態等原因,農民大起義最終大范圍爆發。崇禎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率大順軍攻占北京,崇禎皇帝自縊身亡。與此同時,清朝大學士范文程建議多爾袞等人立即率軍入關,進取中原,多爾袞接受了范文程的建議,于順治元年(1644年)四月初九以大將軍的名義統領滿洲、蒙古兵的三分之二,“及漢軍恭順等三王、續順公兵,聲炮起行”,[4]舉全國之力,從沈陽出發,直奔中原而來。

然而,此時清軍入關并非易事,明朝在山海關仍駐守有一支數萬人的精銳部隊,由吳三桂率領,是明朝在北部地區僅存的一支軍事力量。對于吳三桂而言,其已處于大順軍、清軍兩大勢力的夾縫之中,且兵力并不足以單獨與其中任何一方正面抗衡,更不用說兩面同時作戰了,想要自存就只得選擇歸附某一勢力。在此之前,皇太極已于崇德七年(1642年)六月、十一月、崇德八年(1643年)正月等多次頒敕招降吳三桂,均被吳三桂明確拒絕。此時,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已歸降李自成,且明朝的文武官吏降者已達3000余人,在幾經思考之后,吳三桂決定向大順投降,將山海關轉由李自成派往招撫的唐通鎮守,自己則率軍前往北京朝見李自成。然而,就在其前往朝見的途中卻遇到北京吳府的家人來報,大順軍正在實行向明朝降官追贓助餉的政策,并因此拷掠了其父吳襄,就連愛妾陳圓圓也被大順將官所奪。吳三桂聽聞后憤懣不已,毅然決定中途折返,擊敗守將唐通,重新奪回山海關。[5]

李自成得知吳三桂降而復叛,便親率大順軍主力前往山海關,擬再次招降吳三桂,如不從,則武力消滅。同時,將此視為進取中原良機的清軍也在急速地靠近山海關。吳三桂自知無法對抗即將到來的大順軍主力,轉而求助于清朝,四月十五日,派人到清軍營中“泣血求助”,請多爾袞發兵與其合兵進討“流寇”。四月二十日,清軍行至連山,大順軍則已過永平。吳三桂再遣人至清營,敦促多爾袞“速整虎旅,直入山海”,[6]二十一日,大順軍早于清軍抵達山海關,向吳軍發起攻擊。兩軍晝夜激戰,吳軍漸漸力不能支,吳三桂再次請求清軍參戰。多爾袞很清楚當時形勢,了解吳三桂的窘境,一直作壁上觀,待雙方實力大損且吳三桂多次請求參戰的情況下,才派清軍入關參戰。清軍的加入,一舉改變了戰局,李自成大敗,撤回北京,清軍一路追擊,五月初二即達北京,而此時的大順軍早已退至陜西地區。

清軍抵達北京之后,就是否遷都北京引發了激烈爭論。八王阿濟格等反對遷都,認為應趁此機會“大肆屠戮,留置諸王以鎮燕都,而大兵則或還守沈陽,或退保山海,可無后患”。但多爾袞認為“先皇帝嘗言,若得北京,當即徙都,以圖進取,況今人心未定,不可棄而東還”。[7]由此可見,在皇太極時,遷都北京就已成為既定方針,“以圖進取”即完成“大一統”目標。最終攝政和碩睿親王多爾袞與諸王貝勒大臣等商議后,決定遷都北京,并遣輔國公吞齊喀等人向順治皇帝奏言:“仰荷天眷及皇上洪福,已克燕京,臣再三思維,燕京勢踞形勝,乃自古興王之地,有明建都之所。今既蒙天畀,皇上遷都于此,以定天下,則宅中圖治,宇內朝宗,無不通達,可以慰天下仰望之心,可以錫四方和恒之福,伏祈皇上熟慮俯納焉。”[8]

九月,順治皇帝抵達北京,十月初一日舉行登基大典,“仍用大清國號”,并以“‘順治’紀元”[9],此舉具有重大意義,標志著清朝成為繼明朝之后的全國性政權。

(二)中原一統

順利入關、遷都北京僅是清朝實現“大一統”的第一步,具備了統一全國的先決條件。當時的中國形成了清、大順、大西、南明等政權同時并存的格局,而清朝在軍事、經濟等實力上并不占據優勢。清朝統治者決定采取逐個擊破的策略,先行解決退據西北的大順政權,再揮師南下。而大西和南明政權君臣茍且偷安的僥幸思想也使得清朝的這一策略能夠順利實施。

順治元年(1644年)夏季以后,河南成為大順、清朝和南明爭奪的焦點地區。此前大順已在該地遍設官員,但是在其西撤之后真正能夠控制的只有豫西地區。清朝乘虛而入,在穩固對畿輔地區統治的同時,把勢力擴展到河南北部,控制了黃河以北的懷慶、彰德、衛輝三府,并立刻委任官員對其進行統治。

盡管南明一再致書清廷,試圖“聯虜平寇”,但是清朝并沒有任何與南明聯合的意圖,反而多次否定南明政權的合法性,要求其無條件歸降。順治元年七月二十七日,多爾袞在給史可法的信中指責、諷刺南明遺臣無力鏟除“闖賊”,為君父復仇,并勸其放棄國號,否則將率軍剿滅,其言:“今若(南明)擁號稱尊,便是天有二日,儼為勁敵”,并威脅討伐之。[10]

不過南明與清之間的確在數月內沒有爆發大規模戰爭,此時清軍主力正在追剿大順軍。順治元年十二月,清軍追至陜州。二十九日,極具戰略決戰意義的潼關戰役開始,大順軍主將劉宗敏先戰,失利。順治二年(1645年)正月初四,劉芳亮領兵千余人窺視清營,被清軍護軍統領圖賴等人率軍擊退。李自成聽聞敗訊,親自率領馬、步兵迎戰;清朝調集鑲黃、正藍、正白三旗兵協力并進,全殲李自成所率步兵,騎兵也各自奔竄。初五、初六夜間,李自成部率眾進犯,均被清軍所敗。十一日,清軍進逼潼關口,以紅衣大炮轟擊城墻,大順軍震恐,清軍“相繼沖入,誅斬無算”,李自成見勢只得率軍撤回西安。十二日,護軍統領阿濟格、尼堪等領兵渡潼關濠口,大順軍望風奔潰,潼關守將馬世堯率所部七千余眾迎降,潼關失守。十六日清軍自潼關起行,十八日師至西安,而李自成自知無法抵御,早已于十三日焚其宮室,帶領兵馬、部分文職官員、家屬和財物由西安經藍田、商洛向河南撤退。[11]

順治二年(1645年)正月十八日,清軍多鐸部占領西安。不久,阿濟格部也到達西安。鑒于此時大順軍已多次兵敗,勢窮力弱,多爾袞決定派遣多鐸部南下,攻取南京,由阿濟格部繼續負責追剿大順軍。大順軍放棄西北地區南撤之后,李自成率領的主力部隊大約在三月下旬到達湖北襄陽一帶。當時,其麾下共有士卒二十萬,其中十三萬是從西安、河南帶來的部隊,另有七萬是原先部署在襄陽、承天、德安、荊州四府所屬各州縣的守兵。李自成試圖以此二十萬兵力攻取南京,水陸并進。而清軍也分水陸兩路進行追擊,兩軍屢次激戰,清軍大勝,“降者撫之,拒者誅之,窮追至賊老營”。[12]五月初,李自成行至湖北通山縣境內九宮山,為了制定接下來的行軍路線,親自帶領少數衛士勘探地形,卻突然遭到地方地主武裝的襲擊,身邊僅有義子張鼐和二十余名士卒,在混戰之中,李自成被擊殺。李自成的死亡也標志著大順政權的最終覆滅。[13]

大順政權覆滅后,清軍壓力緩解,可以騰出手來攻打南明政權和張獻忠的大西政權。

實際上,在追剿大順軍的后期,攝政王多爾袞即著手部署主力南下,調集三路大軍進攻南明弘光朝廷。面對南下的清軍,南明軍隊卻顯得毫無戰意,不少將領在兩軍剛一接觸便不戰而降。四月二十五日,多鐸部攻破揚州城,南明督師史可法因拒絕投降而被殺,揚州兵民盡被屠戮。五月初五日,清軍進抵長江北岸,初十日,弘光皇帝倉皇逃離南京,十七日,清軍順利占領南京。十八日,清軍占領徐州,并迅速接管了邳州、宿遷、睢寧、沭陽、桃源、清河等地。

五月中旬,出逃的弘光皇帝行至蕪湖投奔黃得功部,不久后便被南明叛軍活捉獻給了清朝。六月初七日,南明群臣朝見鄒太后(弘光皇帝朱由崧嫡母),請命潞王監國。隨即,鄒太后下發懿旨由潞王朱常淓在杭州監國。然而,六月十一日,清兵進抵錢塘江西岸,逼近杭州,馬士英、阮大鋮、朱大典等南明官員爭相逃離,朱常淓也決意奉表降清。六月十四日,清軍便順利占領杭州。南明再一次面臨擇君即位的問題,閏六月二十七日,唐王朱聿鍵在福州稱帝,改元隆武。隆武朝廷建立后,頒詔各地,得到了兩廣、贛南、湖南、四川、貴州、云南部分地區的承認。七月四日,清軍破嘉定城大開殺戒,是為“嘉定三屠”。

順治三年(1646年)二月十九日,清廷命多羅貝勒博洛為征南大將軍,同固山額真圖賴領兵南下,進攻浙江、福建。[14]五月十五日,博洛統率的軍隊經由蘇州進抵杭州,隨后兵分兩路進攻,南明在錢塘江部署的防線頓時瓦解,各部明軍損兵折將,紛紛逃竄,清軍成功占據浙東地區的各府縣,不久之后,鄭芝龍等人便相繼降清。

順治三年(1646年)三月二十四日,清軍攻克吉安,隨即向贛南地區推進。六月初八日,清軍前鋒便已抵達贛州城下。由于贛南地區東連福建、西接湖南、南臨廣東,具有非常重要的戰略地位,隆武政權也極力想挽救危局,但由于部署不當,贛州很快失守。八月二十七日,隆武皇帝到達福建汀州,次日被清軍截殺。隆武朝覆亡。

為了加快統一的進度,八月十五日,清朝再次向南方地區增兵,任命恭順王孔有德為平南大將軍,與懷順王耿仲明、續順公沈志祥、右翼固山額真金礪、左翼梅勒章京屯泰一起統兵南下,進攻湖廣、兩廣地區,并下發諭旨:“爾等同爵,今在軍中不可不立主帥,同去王公、諸將等,凡事悉聽恭順王令行。”[15]次年二月,孔有德率軍抵達湖南,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占領了湖南大部分地區。

九月,隆武皇帝遇害的消息傳到湖廣、廣東、廣西等地,再一次在南明官紳中引發了恐慌。十月十四日,桂王朱由榔在群臣的擁戴下進行監國,這便是永歷政權。朱由榔在當時得到了大多數南明官紳的支持,但是與之同時建立的還有紹武政權,由大學士蘇觀生等人擁立的唐王朱聿鐭稱帝,形成了爭立的局面。這就給了清軍可乘之機,紹武政權在永歷朝和清朝的夾擊之下很快覆滅,僅存在一個多月。永歷皇帝也陷入危局,在清軍的圍追堵截之下,數次移蹕,最終只得暫時駐守肇慶。

順治六年(1649年)五月十九日,清廷下詔改封恭順王孔有德為定南王、懷順王耿仲明為靖南王、智順王尚可喜為平南王,由三王統兵南下。令定南王孔有德率兵征廣西;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前往征廣東。[16]在南下的途中,有滿洲官員揭發耿仲明、尚可喜收留“逃人”一千多名,觸犯了清朝的“窩藏逃人法”,耿仲明畏罪自殺。清朝改由耿仲明之子耿繼茂統率靖南王舊部,受尚可喜節制。

順治七年(1650年)正月初三日,尚可喜、耿繼茂率領清軍由南雄出發,初六日抵韶州府,明守將棄城南逃,清軍未遇抵抗便占領韶州。見此,朱由榔不顧群臣的反對,逃往梧州。十一月初二日,清軍占領廣州全城,此時,孔有德部也已經占領桂林。面對此局勢,朱由榔只得帶領少部分朝臣再次逃亡,部分堅持抗清的南明將領不得不退守廣東、廣西沿海地區。

此時一度經營云南、四川的大西政權在孫可望的率領下,決定聯明抗清,奉永歷朝為正統。大西政權內部此時也有深刻變化。順治三年(1646年),多爾袞派肅親王豪格領兵赴四川征討張獻忠部,“鰲拜等奮擊,大破之,斬獻忠于陣”[17],此后,大西軍由張獻忠的四個養子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統領,但孫可望野心最大,試圖“挾天子以令諸侯”,以永歷皇帝為傀儡,達到其獨斷專行的目的。

順治六年(1649年),孫可望派白文選率部進入貴陽;順治七年(1650年),孫可望進至貴州銅仁,控制了貴州全境。然而,此時永歷政權卻在清軍的猛烈攻勢下岌岌可危,順治八年(1651年),孫可望派遣賀九儀等率軍趕赴南寧,護衛永歷皇帝。十二月,南寧失守,永歷皇帝只得暫駐貴州安龍府。但是,孫可望并不甘心對朱由榔俯首稱臣,僅是想利用南明的號召力鞏固自己的權力,實現專斷獨行的目的。這就與大西將領李定國、劉文秀等人存在激烈沖突,南明再次陷入內亂。順治九年(1652年)春,清廷命定南王孔有德由桂林出河池,進攻貴州,命吳三桂進攻川南,對大西軍形成兩面夾擊之勢。但孔有德部進攻極不順利,大西軍在猛將李定國的率領下,不斷對清軍進行打擊,并在七月初四日,攻取桂林,孔有德自焚而死。吳三桂部進展較為順利,由于大西政權北路軍主將劉文秀輕敵,于順治九年十月在四川被吳三桂擊敗。孫可望趁機削奪劉文秀爵號,并拆散其部隊,引起大西軍諸將的不滿。李定國立下赫赫戰功,更引起孫可望的猜忌。順治十四年(1657年)八月初一日,孫可望在貴陽誓師,親自統率十四萬兵馬向云南進發,以白文選為征逆招討大將軍,由馮雙禮留鎮貴陽,欲圖一舉擊敗李定國等人。最終在李定國、劉文秀的聯合攻擊之下,孫可望大敗,歸降清朝。

南明的內亂和孫可望兵敗降清,成為清朝進軍西南、實現統一的良機。順治十四年(1657年)十二月十五日,清廷正式下達三路進軍西南的詔諭:其一任命平西王吳三桂為平西大將軍,與固山額真墨勒根、侍衛李國翰率領所部由陜西漢中南下四川,進攻貴州;其二任命原定駐防江寧的固山額真趙布泰為征南將軍,統兵南下湖南,由經略洪承疇撥給部分漢兵,取道廣西,北攻貴州;其三任命固山額真、宗室羅托為寧南靖寇大將軍,同固山額真濟席哈等統兵前往湖南,會合洪承疇節制的漢兵一道由湖南進攻貴州。三路大軍的進展都極為順利,在順治十五年(1658年)五月時,清軍已占領了貴州的大部分地區。

順治十六年(1659年)正月初三日,清軍未遇抵抗即占領昆明,朱由榔流亡緬甸。順治十七年(1660年)八月,在平西王吳三桂的請求下,清廷決定出兵緬甸,逼迫緬甸交出明永歷皇帝,并試圖消滅在云南邊境地區繼續抗清的李定國軍。緬甸國王聞訊極為恐慌,于順治十八年(1661年)十二月初一日執送朱由榔于軍前。至此,永歷政權覆滅。清朝也基本實現了對中原地區的統一。

二 康雍乾三朝的統一實踐

順治朝長達十余年的軍事行動雖然剪除了當時中原地區能夠極大威脅清朝實現“大一統”的主要勢力,但是并未就此徹底消除影響統一的勢力,特別是西南、臺灣、新疆、西藏、外蒙古等邊疆地區仍存在不小的隱患。隨后的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均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最終不僅得以維護中原一統的前期成果,而且進一步拓展了版圖,完成了“大一統”的目標。

(一)平定“三藩”

清軍入關前后,南明曾先后有幾個藩王爭立政權,清朝還曾以高官厚祿為條件招撫了大批明朝將官,清朝文獻中以“前三藩”“后三藩”來指代這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即“國朝兵事大者曰前三藩、后三藩。前三藩:明福王、唐王、桂王也;后三藩: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也”[18]

清朝攻取西南和東南地區之后,派軍駐守,吳三桂鎮守云南,尚可喜鎮守廣東,耿仲明之孫耿精忠鎮守福建,均統有數萬精兵,由朝廷供給薪俸、軍餉,巨額的俸餉開支給清朝的財政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順治十七年(1660年),據戶部統計,平西王每年所需俸餉九百余萬,再加上平南王、靖南王每年所需,“三藩”每年共需俸餉二千余萬,以至于“天下財賦半耗于三藩”[19]。為了節省開支,朝廷提議召還滿洲兵,裁撤部分綠營兵,均被吳三桂以“邊疆未靖,兵力難減”為由加以拒絕。

康熙皇帝對“三藩”勢力洞若觀火,他早有裁撤“三藩”的決心,自年少時就認為“三藩”不可不撤,親政以后,他以“三藩及河務、漕運為三大事,夙夜廑念,曾書而懸之宮中柱上”[20]。康熙十二年(1673年)三月,尚可喜奏稱因年老多病,愿歸老遼東,并請留其子尚之信襲爵鎮守廣東。尚可喜的請求,為康熙皇帝提供了撤藩契機,康熙皇帝毅然決定撤藩,令其回籍。

吳三桂、耿精忠二藩對尚可喜被撤藩一事深感不安,被迫于康熙十二年(1673年)七月“疏請撤兵,以探朝旨”。吳、耿二藩,尤其是吳三桂要求撤藩,使清廷內部發生了分歧。以大學士索額圖為主的多數大臣不同意撤藩,認為吳三桂鎮守云南以來,“地方平定,總無亂萌”,如果令其遷移,沿途地方的民戶勢必受到騷擾,另外“滇、黔、苗、蠻反側,若徙藩必遣禁旅駐防”[21],開銷花費眾多,不如仍令吳三桂鎮守云南。而唯有戶部尚書米思翰、兵部尚書明珠、刑部尚書莫洛等官員“力請徙藩”,認為應該“將王(指吳三桂)本身并所屬官兵家口,均行遷移,在山海關外,酌量安插”。[22]康熙皇帝進行最后決策,他深感“藩鎮久握重兵,勢成尾大,非國家利”[23],決意撤藩。隨后派遣折爾肯、傅達禮前往云南,梁清標前往廣東,陳一炳前往福建,辦理撤藩事宜。

吳三桂撤藩之請本就虛情假意,主要目的在探聽虛實,見朝廷決意撤藩,便決定造反。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吳三桂起兵,扣留折爾肯、傅達禮等,并殺害云南巡撫朱國治,囚禁按察使以下不肯屈服的大小官員,自稱“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改明年為周王元年,“蓄發易衣冠,旗幟皆白”。貴州巡撫曹申吉、貴州提督李本深、云南提督張國柱皆發兵響應吳三桂,而云貴總督甘文焜在貴陽聽聞變故,試圖派兵拒守,但所屬綠營兵皆不為所動,倉促間只得帶領騎兵十余名趕往鎮遠,十二月初八日抵達鎮遠府鎮遠橋,當地守將卻早已歸降吳三桂,甘文焜被圍,自刎身亡。[24]

康熙十三年(1674年)春,吳三桂派兵攻占湖南,很快攻陷岳州、澄陵、衡陽等地。廣西將軍孫延齡、四川巡撫羅森等先后起兵響應;當年三月,耿精忠據福建反清;十二月,陜西提督王輔臣在吳三桂的誘引下反清,并迅速占據漢中、興安之地,阻絕川陜棧道。如此一來,陜西、甘肅、四川、湖南、云南、貴州等省在數月之內均被吳三桂控制。

面對吳三桂、耿精忠的叛亂,部分清朝廷臣陷入恐慌,大學士索額圖等人仍舊認為此叛亂是因撤藩所致,主張處死建議撤藩的官員,以此平息叛亂。然而,康熙皇帝斷然拒絕了該請求,對群臣言:“此(撤藩)出自朕意,伊等何罪?”“朕自少時,以三藩勢焰日熾,不可不撤,豈因吳三桂反叛遂諉過于人耶?”[25]顯示其具有過人的政治擔當和杰出的政治決斷力。

得知吳三桂起兵后,康熙皇帝一方面公布吳三桂的罪狀,處死其在京的兒子,另一方面對尚、耿二藩加以招撫,對其停止撤藩,并表示“精忠在京諸弟,照舊寬容”。甚至在此后耿精忠、王輔臣、尚之信等響應反清時,康熙皇帝仍舊對他們持招撫態度,對外宣稱他們的變亂只是“無知被惑”,并稱“朕之待爾,始終不渝,必不食言”。招撫政策對于清朝平定“三藩”之亂有著不小的作用,極大地緩解了前線的軍事壓力。

清朝從一開始便決定以主要兵力應對吳三桂的反叛,康熙皇帝迅速調集兵馬,搶占戰略要地。首先下令由前鋒統領碩岱率兵兼程趕往“咽喉要地”荊州,并進據常德,在此建立防線,以遏吳三桂勢力,穩住民心。為輸送官兵、轉運軍需物資,清朝派遣戶部官員于“每日宿處”備齊草豆,以使官兵快速進軍。四川對于進取西南、防止吳三桂北上有著重要的戰略意義,康熙皇帝便命西安將軍瓦爾喀進駐四川,搶占四川的險隘要地設防。在清朝偏沅巡撫盧震棄長沙奔赴岳州后,康熙皇帝于康熙十三年正月派都統覺羅朱滿領兵趕赴武昌,令其不必輕易出戰,僅需固守該地,特下諭旨曰:“朕念武昌重地,不可不豫為防守,爾可率兵即往。如有賊至,務期保固地方;賊勢倘眾,勿輕與戰。或武昌無警,即于岳州以北水路要地駐防。”[26]對于江南地區,康熙皇帝也做了一定的軍事部署,命江寧將軍額楚、鎮海將軍王之鼎各遣副都統一員,領兵千名,由水陸分路防守江南上游要地安慶,以防止吳三桂軍順流東下攻掠江南。江西東接福建、南界廣東,西通湖廣,為三省要地,為了防守江西,康熙十三年二月,康熙皇帝命副都統根特巴圖魯、副都統席布率兵速赴江西省城。正是由于清朝及時控制了各處戰略要地,屯以重兵,清軍才能將“三藩”和王輔臣的軍隊控制和隔絕在一定的范圍內,有利于分而攻之。

康熙十三年四月,吳三桂在攻克湖南和四川后卻轉而試圖與清朝劃江而治,下令諸將“毋得進兵”,并送還了大臣折爾肯、傅達禮,企圖壓迫康熙皇帝和談。雙方陷入了短暫的僵持,就在此時,達賴喇嘛于康熙十四年(1675年)四月向康熙皇帝進言:“若(吳)三桂力窮,乞免其死罪;萬一鴟張,莫若裂土罷兵。”康熙皇帝對此極為不認可,其言:“朕乃天下臣民之主,豈容裂土罷兵?但果悔罪來歸,亦當待以不死。”[27]

當時各地叛軍情況不一,有的叛軍將領猶豫不決,康熙皇帝采取招撫為主、進剿為輔,并分而擊之的方略,試圖各個擊破。

在廣東地區,平南王尚可喜從戰爭一開始就堅定地效忠清朝,無奈他在激烈的戰爭中,精力日趨不濟,逐漸無力統籌戰事,廣東地區的軍事形勢迅速惡化。其子尚之信趁機奪取權力,后在吳三桂的策反之下加入反清陣營。

在西北地區,清廷已數次招降在陜西反叛的王輔臣,并對“已往之事,一概不究”。王輔臣便于康熙十五年(1676年)清朝進軍平涼時,率眾出降。隨后,清朝又派遣張勇屯兵甘州,進行防御,以防吳三桂與青海多爾濟勾結,如此一來,清朝便基本平定了陜甘地區。

在東南地區,清軍需要應對的就是耿精忠的叛亂。在吳三桂起兵兩個月后,耿精忠將福建總督范承謨幽禁于福州,舉兵叛亂,自稱總統兵馬大將軍,分兵攻取衢州、溫州、處州等地。康熙十三年六月,清廷遣奉命大將軍杰書和寧海將軍、固山貝子傅喇塔等南下浙江,不久便收復臺州、處州府城。此后,雖然清軍接連取得了不少戰役的勝利,但是由浙江至福建的三條通道均被耿精忠屯以重兵,清軍久攻不下,難以進取。

康熙十五年六月,清廷諭令奉命大將軍杰書、寧海將軍、固山貝子傅喇塔、浙江總督李之芳全力進軍福建,“速剿閩寇,酌量招撫,勿坐失事機”[28]。七月,杰書在攻打衢州大溪灘后取道仙霞關、傅喇塔從處州攻取石塘嶺,兩軍同時向福建進發。八月二十一日夜,傅喇塔率軍對石塘嶺的駐軍發起猛攻,“三更至桑嶺、張村口,伐木取路,五鼓已抵賊營”,耿精忠部猝不及防,爭相逃亡,清軍于是連破九寨;隨后,耿精忠部重整隊伍再戰,傅喇塔親自督戰指揮,“乘勢渡河,奮勇追擊,焚賊營七,破賊柵二十八”,此戰共斬首耿軍七千余人,生擒將官四十九人。[29]石塘嶺重創了耿精忠軍,“賊為氣奪”,九月二十七日,耿精忠便宣布投降,福建為清軍收復。

耿精忠降清之后,康熙皇帝決定對其既往不咎,清朝的這一態度極大地影響到了尚之信。尚之信投降吳三桂后,并未真正得到吳三桂的信任。吳三桂僅是將其視為自己的藩屬,屢次向廣東地區征派糧餉,并任命自己的親信董重民為兩廣總督,馮廷為廣東巡撫,派遣馬雄領兵進駐肇慶。吳三桂的所作所為引起了尚之信的極大不滿,雙方矛盾加劇。康熙十五年(1676年)十二月初九日,尚之信遣人至軍前乞降。康熙皇帝降旨“將爾已往之罪,并爾屬下官兵,概行赦免,倘能相機剿賊,立功自效,仍加恩優敘。爾當益竭悃誠,勉圖后效,以副朕始終曲全至意”。[30]康熙十六年(1677年)三月,尚之信正式向清朝納款投誠。

尚之信乞降后,清廷加緊了對廣西孫延齡部的招撫,然而,孫延齡卻因與吳三桂存在嫌隙,在康熙十六年(1677年)十月被吳三桂的兄孫吳世琮誘殺,得知此消息,清廷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三月曉諭招撫廣西各將官,孫延齡舊部孫彥明、徐洪鎮等人歸降,清朝逐漸恢復對廣西的控制。

吳三桂在失去了陜西、福建、廣東的援助之后,其勢已只余云、貴、四川和湖南四省。康熙十六年(1677年)初,清軍對湖南、四川、云貴已成合圍之勢,吳三桂只得由長沙退居湘潭,再加上長期戰亂,吳三桂已面臨府庫空虛、軍需拮據的窘況。為了維系人心,吳三桂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三月在衡州(今衡陽)稱帝,宣告改元“昭武”,以衡州為定天府。八月,清朝征南將軍穆占接連攻破永興、茶陵、安仁等城,兵逼衡州。吳三桂試圖將云貴等地大軍盡行調出,增援湖南,然而八月十七日,吳三桂卻患赤痢而死,形勢朝著向清朝有利的方向迅速發展。

康熙十七年(1678年)十一月,吳三桂孫吳世璠在云南即位,改元“洪化”。康熙十八年(1679年)初,清軍先后攻占了岳州、長沙、衡陽,數月之后,湖南、廣西、四川基本大局已定。清朝隨即著手部署進兵云貴地區。康熙十九年(1680年)二月,清朝下令四川所在清軍“乘此機會,速定云貴”,由將軍吳丹、云貴總督趙良棟等人統領;二月初七日,又令“廣西滿洲、綠旗大兵休息日久,亦當乘機速進”,由簡親王喇布、將軍莽依圖等人領兵分道進取云貴;十一月,進取貴州的清軍在攻占安順、石阡、都勻、思南等府之后,也得以繼續西進,與四川的清軍、廣西的清軍一起并進,對云南形成了三路大軍的合圍之勢。康熙二十年(1681年)二月,廣西、湖廣兩路大軍會師云南曲靖,合兵西進,開始圍攻昆明。九月,勇略將軍、云貴總督趙良棟在完成追剿四川叛軍的任務之后,率寧夏等西北官兵抵達昆明,至此,清朝三路大軍均已會師云南昆明。十月初八日,清軍奉旨攻城,在圍攻二十日之后,吳將紛紛出降,吳世璠自殺。

“三藩”之亂從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起,至康熙二十年(1681年)十一月止,長達八年之久,波及八省之廣,至此終于平定。

(二)統一臺灣

自古以來,臺灣與大陸民眾就有很多交往。在長達千年以上的歷史中,大陸斷斷續續派出的官員、軍隊以及出海的商人、漁民同島上的居民都有過接觸,福建沿海的居民移居澎湖、臺灣的人數也逐漸增多。元朝和明朝在澎湖設立了巡檢司,派駐軍隊,負責澎、臺防務。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荷蘭殖民者一度占據澎湖,被明朝都司沈有容率兵驅走。天啟二年(1622年)七月,荷蘭殖民者再次占領澎湖,在主島上建立堡壘作為侵華基地。

順治十八年(1661年)二月至五月,鄭成功率軍成功驅逐了荷蘭殖民主義者,進駐臺灣。鄭成功死后,其子孫繼續據守該地,共經營臺灣長達23年。在此期間,因清朝忙于統一大陸,對鄭氏集團主要施以招撫政策,但前期鄭氏集團提出“仿朝鮮例”,不削發,不登岸,只是稱臣納貢,遭到清朝的反對。康熙皇帝說:“至于比朝鮮不剃發、愿進貢投誠之說,不便允從。朝鮮系從來所有之外國,鄭經乃中國之人。若因居住臺灣,不行剃發,則歸順悃誠,以何為據?”[31]清廷招撫未果。

康熙十二年(1673年),“三藩”之亂爆發,鄭成功之子鄭經乘機西進,先后奪取福建、廣東七府之地。隨后,清軍大舉反攻,鄭經所得七府之地盡失,又退回廈門固守。康熙十六年(1677年)四月,清康親王杰書遣使至廈門招撫,勸鄭經“歸順本朝,共享茅土之封”,鄭經不從,仍以“若照高麗、朝鮮例,則可從議”答復。七月,康親王急于恢復沿海地方,就將鄭經的歸降條件上報朝廷,清廷此次做出讓步,同意按“朝鮮事例”進行招撫。于是,康親王再次遣人至廈門招撫,要鄭經讓出沿海各島,東歸臺灣,彼此罷兵息民。鄭經卻又提出雙方“各守島嶼”,拒不退出沿海諸島,且請“四府裕餉”,即要清朝劃出四府之地資給其大軍所需的糧餉,乃肯罷兵息民。[32]鄭經這次提出的條件,清朝無法接受,致使談判無果而終。

康熙十九年(1680年)二月,清軍攻克海壇、海澄,水陸并進,直逼廈門。鄭經只得率軍撤回臺灣,沿海諸島悉為清朝所有。鄭經自大陸敗歸后,部將多有投降清朝者,臺灣內部的局勢也漸趨緊張。康熙二十年(1681年)正月,鄭經死,集團內部又發生嗣位之爭,侍衛馮錫范等人合謀襲殺鄭經長子,擁戴鄭經次子——年僅12歲的鄭克塽嗣延平王位,仍稱招討大將軍世子。

自鄭經死后,主幼內虛,內外交困,兵民離心,臺灣鄭氏集團處于風雨飄搖之中,這對清朝來說正是武力進取臺灣的良機。但是,對于是否武力統一臺灣,清朝君臣卻陷入爭論。不少官員憚于海上用兵,認為臺灣橫絕大海,海上風濤不測,鄭氏負固據守,如果興兵冒險攻取,未必有制勝把握。因而當時“臺灣難攻”“臺灣不可取”之論甚盛,所謂“議者皆以為臺灣實難攻克”“臺灣之役,人皆謂不可取”。其時,主張臺灣可取者唯有姚啟圣、施瑯及李光地等人。先是姚啟圣積極主張攻打臺灣,康熙十八年(1679年)九月,姚啟圣即上疏呈請,建議清軍克復金、廈兩島之后,乘勝直搗臺灣。后來清軍取金、廈兩島后,姚啟圣又于康熙十九年(1680年)八月復疏言請,應乘勝進取澎湖、臺灣,并“必欲親率舟師剿滅臺灣”。在探知鄭經已死之后,康熙二十年(1681年)五月,姚啟圣又“上疏請攻臺灣”。同時,內閣學士李光地亦“奏臺灣可取”。六月,康熙皇帝聽聞鄭經已死,在綜合研判后,遂下定決心以武力攻取臺灣。

攻取臺灣取決于水戰,水師提督一職責任至重,但現有福建水師提督萬正色卻上奏稱“臺灣斷不可取”,康熙皇帝便有意另擇人選擔任水師提督一職。姚啟圣就此曾多次上疏,一再推薦施瑯,認為其可堪此任。李光地也曾向康熙皇帝舉薦施瑯。于是,康熙二十年(1681年)七月,康熙皇帝遂命施瑯為福建水師提督。自此姚啟圣與施瑯便共同負責攻取臺灣之事。

康熙二十年(1681年)十月,施瑯抵達廈門,開始檢視軍務,整船練兵。他認為兵不在多而在精,“挑選精兵二萬有奇,大小戰海三百號,盡堪破賊”。[33]由于姚啟圣、施瑯在此后的兩年間漸生嫌隙,為避免作戰時互為掣肘,康熙皇帝決定給予施瑯領兵專征之權,姚啟圣則負責議定招撫事宜。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六月十四日,施瑯統領大小戰艦三百艘,水師二萬余人,自銅山出海,十五日抵達澎湖,停泊于南面諸嶼。鄭氏大將劉國軒親守澎湖,駐扎娘媽宮,有大小戰船二百余艘,兵士二萬余人,修筑炮城、炮臺十數座,守御甚嚴。唯南面諸嶼有礁石沙線,僅設哨船,守兵無幾,所以施瑯所率船只得停泊于此。十六日,施瑯進攻澎湖島,稍受挫。當時有澎湖六月多颶風之說,俗云“六月三十日有三十六颶”。劉國軒有恃于此,部將屢請乘隙出擊,而皆不允,下令唯謹守門戶而已。因而,劉國軒始終在等候風起,而不主動出擊,這就給了施瑯窺探形勢、從容布兵的機會。

澎湖六月每多颶風確實是常例,但是事情總有例外,劉國軒所期待的颶風并沒有如期而至。施瑯所率船只在海上停泊數日,竟然浪靜風恬,安然無恙。至二十二日,施瑯已部署完畢,便大舉進攻澎湖島,與劉國軒決戰。船隊分為三路進攻,經過激烈戰斗之后,劉國軒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大小戰船被焚被獲者一百九十余只,兵士死亡者一萬二千余人,投降者四千八百余人,其僅率殘部突圍,退歸臺灣。施瑯率領的清軍大獲全勝。施瑯在攻克澎湖后,一方面張貼告示,以安民心,休勞將士,整頓軍隊;另一方面加緊修葺船只,準備一鼓作氣進取臺灣。

而鄭氏集團在經歷澎湖一戰之后,精銳喪盡,軍民異心,諸將多有思叛者。且澎湖素為臺灣之門戶,門戶既破,臺灣島便岌岌可危。劉國軒見大勢已去,便決意向清朝投降,并派兵監視鄭氏統治集團,鄭克塽、馮錫范等人也只得上表投降。由此臺灣平定。

然而,清朝既得臺灣卻又對其價值認識不夠充分,以至于朝廷內部出現了臺灣棄守之爭。其時,朝臣多主張將臺灣居民盡行遷回大陸,放棄臺灣,僅守澎湖。作為統一臺灣的功臣,施瑯再次力排眾議,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二月上《陳臺灣棄留利害疏》[34],直言臺灣必守而不可棄,其立論主要有以下三點:其一,臺灣在海防上極其重要,實乃大陸東南半壁之屏障,關乎東南沿海數省之安危,“此誠天以未辟之方輿資東南之保障,永絕邊海之禍患,豈人力所能致哉?”其二,將居民盡數遷徙不僅耗時費力,且關乎民眾生計,難免使其失業、流離失所,“今臺灣人居稠密,戶口繁息,農工商賈各遂其生,一行徙棄,安土重遷,失業流離,殊費經營,實非長策。況以有限之船渡無限之民,非閱數年難以報竣,使渡載不盡,茍且塞責”。其三,臺灣為荷蘭所窺視,棄之必為其所據,將遺禍于沿海各省,“此地原為紅毛住處,無時不在涎貪。該夷賦性狡黠,所到之處善為鼓(蠱)惑人心,重以夾版船只,制作精堅,從來無敵于海外。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無伎倆,若坐棄數千里之膏腴,以資其停泊,必倡合黨與竊窺邊場,逼近門庭,沿邊諸省斷難晏然無虞”。施瑯此疏極其重要,其所論事理足以令人信服,因而此疏一出,影響極大,朝議為之一變,施瑯的建議終被采納,棄守之爭結束,臺灣得以保全。

清朝在臺灣設一府三縣——臺灣府和臺灣、鳳山、諸羅三縣,隸于福建省,并在臺灣設總兵一員,駐兵八千,在澎湖設副將一員,駐兵兩千。

臺灣重新回到祖國統一的多民族大家庭中,是清朝完成“大一統”目標的關鍵一步,具有重要意義,對于臺灣的經濟社會發展也有重要意義,從此,臺灣進入發展的快車道。

(三)統一漠北蒙古

漠北喀爾喀蒙古,為元太祖后裔,“以在漠北,故謂之外蒙古”[35],初有三部,即土謝圖汗部、車臣汗部、扎薩克圖汗部,后于雍正三年(1725年)設立了賽音諾顏部。漠北喀爾喀蒙古雖然同出一源,但并無汗號,16世紀末17世紀初,因為藏傳佛教的傳入等因素,促使喀爾喀三汗的登場,造成三汗鼎立的局面。[36]

清朝極為重視蒙古地區,清太宗崇德元年(1636年)統一漠南蒙古地區后,雖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中原地區,但一直對漠北喀爾喀部進行滲透。崇德三年(1638年),清廷詔喀爾喀部 “歲貢白駝一、白馬八,謂之‘九白之貢’”[37],以象征性的姿態表明喀爾喀部的臣服。但喀爾喀部試圖抵抗,崇德五年(1640年),聯合盤踞在今天新疆的漠西蒙古衛拉特部,制定了《蒙古衛拉特法典》。清廷入關后,喀爾喀部于順治三年(1646年)策動漠南蒙古蘇尼特部首領騰機思反叛,清廷派豫親王多鐸進剿,騰機思失敗后逃往喀爾喀部,土謝圖汗袞布等派兵五萬余援助騰機思,不想很快崩潰。這次抵抗失敗使得喀爾喀蒙古認識到了清朝的強大,紛紛遣使謝罪。順治十二年(1655年),清朝在喀爾喀分左右翼設立八扎薩克,這為此后在喀爾喀部設立盟旗制度奠定了基礎。但是“八扎薩克與九白年貢,象征著清朝和喀爾喀之間具有了名義上的而不是實際的臣屬關系”。[38]

實際上,這一時期的清朝面對全國各地的抗清勢力,實行的是剿撫并舉、以撫為主的策略。順治九年(1652年),五世達賴喇嘛赴京,順治皇帝待之優隆,達賴喇嘛返回時,又按照前朝模式,遣官封賜達賴喇嘛。這一行為對信仰藏傳佛教格魯派的漠北喀爾喀蒙古來說造成了震動。順治十四年(1657年),順治皇帝遣官赍敕,諭喀爾喀部落車臣汗、土謝圖汗、丹津喇嘛、墨爾根諾顏等:“朕觀爾等審知天命,凡一詔下,靡不敬從……每年貢獻方物,遣使來朝,朕甚嘉悅……自茲以往,其益加恪順,以效忠貞……以慰朕柔遠至意,果中誠罔懈,以獲天眷,以承國恩,奕世永享太平之福矣。”[39]清朝的這個政策起到了效果,喀爾喀每歲朝貢,態度恭謹。

促使清朝徹底統一喀爾喀的,是喀爾喀部的內亂,以及漠西蒙古準噶爾部的東侵。17世紀50年代末期,隨著老一代部長們的辭世,喀爾喀各部之間因為爭奪游牧地、汗位、人畜等發生內亂,征戰不已。盤踞在今天新疆的準噶爾蒙古此時已經崛起,并占據了天山南北,其領袖噶爾丹試圖利用喀爾喀的內訌,以武力征服喀爾喀蒙古,以與清朝抗衡,甚至挺進中原。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初,土謝圖汗之子噶爾旦多爾濟擊殺了噶爾丹胞弟多爾濟扎卜,這為噶爾丹入侵喀爾喀提供了極好的借口,噶爾丹由此引兵三萬,進攻土謝圖汗的兒子噶爾旦多爾濟。噶爾旦多爾濟率五千人迎戰,在忒木爾地方被噶爾丹打敗,噶爾旦多爾濟僅以身免。

噶爾丹又派遣其侄子丹津俄木布、丹濟拉、杜噶爾阿喇布坦率領另一支軍隊直取左翼的額爾德尼召,并占領土謝圖汗的駐地。土謝圖汗向南移至翁音,外蒙古宗教領袖哲布尊丹巴偕土謝圖汗之妻子、兒女、喇嘛及下級僧侶共三百人倉皇出逃夜遁至額古穆臺地方。[40]準噶爾軍放火焚燒了額爾德尼召,并將典籍佛像毀壞殆盡。噶爾丹東趨克魯倫河,追擊到車臣汗部境內,車臣汗部眾一觸即潰,舍克魯倫河南向內蒙古蘇尼特奔逃而來。準噶爾的進攻使喀爾喀部紛紛南逃,“三部落數十萬眾瓦解,先后東奔”[41],各部“棄其廬帳、器物、馬駝牛羊,紛紛南竄,晝夜不絕”[42]

康熙皇帝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在嚴密觀察態勢并加強邊塞地方防守的同時,積極思考應對之策,以圖局勢向利于清朝的方向發展。一開始康熙皇帝的策略是請達賴喇嘛盡快派人到噶爾丹和土謝圖汗處斡旋,以不發動戰爭、維持現狀為要,但為時已晚,面對喀爾喀節節失敗的現狀,康熙皇帝下了一盤大棋,面對哲布尊丹巴和土謝圖汗屢屢請求清朝出兵相助的現狀,康熙皇帝按兵不動,并阻止他人援助喀爾喀,如西套蒙古首領和啰理“欲往援察琿多爾濟,乞師于朝”,康熙皇帝“詔不允和啰理請”;而羅卜藏袞布阿喇布坦親自率兵前往援助喀爾喀,遇清朝使臣于道,在宣諭康熙皇帝旨意后,“亦撤歸布隆吉爾”。[43]康熙皇帝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讓喀爾喀部在噶爾丹的打擊下,徹底歸附。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八月初三日,噶爾丹與土謝圖汗的軍隊相遇于鄂羅會諾爾地方,鏖戰三日。準噶爾軍夜襲善巴額爾克戴青之營地,大破之,喀爾喀屬下諸臺吉星散逃遁。土謝圖汗勢單力薄,無力與噶爾丹繼續戰斗,只好南越瀚海,“奔至澤卜尊丹巴所”。[44]至此,準噶爾與喀爾喀戰爭以準噶爾的勝利宣告結束,整個喀爾喀被噶爾丹占領。九月,哲布尊丹巴、土謝圖汗與其弟西弟什里巴圖爾洪臺吉,率左右兩翼臺吉等向清朝請求內附。土謝圖汗與哲布尊丹巴表示:“我等為厄魯特所敗,奔進汛界,永歸圣主,乞救余生。作何安插,一惟上裁。”[45]對于這個結果,清朝早有預見,欣然應允,并賜牧土謝圖汗部眾于蘇尼特、車臣汗部眾于烏珠穆沁、賽因諾顏部眾于烏拉特,共計十余萬人。清廷對這些人妥善安置,多次給予賑濟,其中一次由領侍衛內大臣費揚古采買了價值近三萬兩白銀的牛羊,計牛10334頭,羊56810只,全部分給了土謝圖汗、哲布尊丹巴等屬民[46],土謝圖汗等“俱南向叩首,仰謝天恩”[47]

清朝在安撫歸順的喀爾喀難民的同時,也開始積極備戰噶爾丹,經過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的烏蘭布通之戰,噶爾丹的主力折損大半,再也無力組織大規模的進攻。

康熙三十年(1691年)正月,康熙皇帝決定在清明前后親自主持與漠北蒙古喀爾喀部會盟,徹底解決喀爾喀部問題。四月,發布上諭:“以喀爾喀新附數十萬眾,必訓以法度,俾知禮義,特命行會閱禮于上都多倫諾爾之地。”清朝決定在水草豐美而又方便內外蒙古會盟的多倫諾爾地方舉行會盟,由漠南蒙古四十九旗扎薩克王公與喀爾喀各部首領共同參加。會盟前期,康熙皇帝令大臣們進行了會盟禮儀、喀爾喀座次、各部在何處安插等具體的準備工作。命漠北喀爾喀蒙古各部,漠南蒙古四十九旗的親王、臺吉都列屯于多倫諾爾百里之外,康熙皇帝親臨多倫諾爾,布設十八營,分二十八汛,各設廬帳,繞營而屯。

五月初二日,舉行了盛大的會盟典禮。喀爾喀總計近一千人參加。康熙皇帝先進行了閱兵儀式,“將士進退,赫奕威嚴,行伍布列,整齊壯麗,眾喀爾喀等皆畏懼,無不駭愕贊美”。[48]隨后康熙皇帝敕諭喀爾喀部,指出由于土謝圖汗違誓興兵,喀爾喀內亂加劇,導致被噶爾丹攻破的境地,但因為土謝圖汗對清朝一直十分恭順,今又自陳罪過,可以寬宥其罪,仍留土謝圖汗、車臣汗之號,同時,宣布封扎薩克圖汗沙喇之弟策妄扎布為親王。另外,將喀爾喀與內扎薩克四十九旗例編設,“照四十九旗,編為旗隊,給地安插”,任命扎薩克,編旗設佐。而其名號也與四十九旗相同,將喀爾喀蒙古各部的濟農、諾顏舊號全部廢除,授予其王公、貝勒、臺吉等爵。清朝還特意申明法令:“自今以往,爾等體朕愛養之恩,各守法度,力行恭順,如此則爾等生計漸蕃,福及子孫,世世被澤。若違法妄行,則爾等生計既壞,且國法具在,凡事必依所犯之法治罪。”[49]

多倫會盟標志著漠北喀爾喀蒙古各部正式納入清朝統治體系。漠北喀爾喀部的完全歸附,體現了康熙皇帝高超的政治智慧,對實現和鞏固清代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具有積極意義。

(四)實現對準噶爾的統一

盤踞在西北的衛拉特蒙古,在17世紀40年代隨著準噶爾的崛起,而獲得長足發展。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東捍長城,北蔽蒙古,南連衛藏,西倚蔥嶺,以為固居神洲大陸之脊,勢若高屋之建瓴,得之則足以屏衛中國,鞏我藩籬,不得則關隴隘其封,河湟失其險,一舉足而中原為之動搖”。[50]

準噶爾領袖噶爾丹崛起之時,也正是清朝忙于統一中原之時,雙方處理關系的基準是:“謹慎處理雙方之間的大小事件,盡量避免任何麻煩與摩擦。”[51]雙方正常進行貿易,一直到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噶爾丹東侵喀爾喀,喀爾喀部被迫歸附清朝為止。

喀爾喀歸附清朝后,準噶爾和喀爾喀之間戰爭的性質就變了,變成清朝與準噶爾的戰爭,“其實質是國家統一與割據勢力之間的矛盾和斗爭”[52]。清朝立刻調整策略,先是阻止噶爾丹南下,騰出手來處理喀爾喀民眾歸附與安置問題,之后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派遣理藩院尚書阿喇尼為首的使團出使準噶爾部,向噶爾丹申明“永息戰爭”之旨,以探聽虛實。尤為注意的是,在這次出使之前,康熙皇帝君臣在猜測噶爾丹的態度以做應對時,就提出“噶爾丹倘不奉詔,則絕爾等每年進貢貿易之路,厄魯特人眾必大失利矣”[53]。可以說,清朝統治者洞悉對手弱點,尤其洞悉對手對于清朝這個大國經濟上的依賴性,而以貿易制裁的方式來達到政治目的。在清前期,貿易制裁的手段屢試不爽,在與俄羅斯、緬甸等國的博弈中都曾用到過。

阿喇尼使團此次出使收獲較大,確認了噶爾丹的立場,即噶爾丹堅決要求清朝交出土謝圖汗、哲布尊丹巴,為此他不排除訴諸武力。由此使康熙皇帝堅定了以武力平定準噶爾的決心。至此,進入“武力平定”準噶爾的階段。[54]

清廷為此進行了多方準備,先是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七月,與俄羅斯簽訂了《尼布楚條約》,以絕后患。然后偵知噶爾丹于十二月第二次東侵喀爾喀后,調兵遣將,派理藩院尚書阿喇尼率兵積極迎戰。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六月,雙方遭遇于今內蒙古烏珠穆沁左翼旗境內的烏爾會河,清軍失利,噶爾丹繼續南下,進逼距北京僅700里的今內蒙古赤峰市克什克騰旗烏蘭布統地方,引起京師恐慌。七月二日,康熙皇帝命皇兄和碩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皇長子胤禔副之,率一路大軍出古北口;命皇弟和碩恭親王常寧為安北大將軍,和碩簡親王雅布、多羅信郡王鄂札副之,率另一路大軍出喜峰口。兩路大軍共十萬人,于七月六日出發,康熙皇帝本來擬親征噶爾丹,但走到半路因病返回。

清朝吸取烏爾會河之戰失敗的教訓,嚴禁前鋒軍隊自行開戰。八月一日,兩軍在烏蘭布通展開決戰。據撫遠大將軍、和碩裕親王福全奏報,戰爭經過如下:

七月二十九日,臣等聞厄魯特屯于烏蘭布通,即整列隊伍。八月初一日黎明前進,日中見敵,設鹿角槍炮,列兵徐進。未時臨敵,發槍炮擊之。至山下,見厄魯特于林內隔河高岸相拒,橫臥駱駝,以為障蔽。自未時交戰,至掌燈時,左翼由山腰卷入,大敗之,斬殺甚多。右翼進擊,為河崖淖泥所阻,回至原處而立。本欲盡滅余賊,但昏夜地險,收兵徐退。其噶爾丹死于亂兵與否,俟后查明另奏外,事關大敗賊眾,謹以奏聞。[55]

福全的奏報真真假假,后世史家多有懷疑。事實上,烏蘭布通之戰雙方互有傷亡,根據當時傳教士的記載,戰爭的真相應該是戰爭開始時準噶爾軍遭到清軍炮擊,損失嚴重,但戰爭結束時,雙方力量形成對峙,未能分出勝負。[56]后來康熙皇帝也說“左翼軍雖能勝敵,而右翼軍不能制勝。大臣而下,以至軍士,陣亡被創者甚眾”[57],連清軍副將軍、國舅、內大臣佟國綱都飲彈身亡。

但噶爾丹損失也很大,在此情況下,噶爾丹主動遣使講和,然后趁清軍不備,急速撤退,在北撤途中,遭遇瘟疫,隊伍大量減員,兩萬余人僅剩數千,此后噶爾丹實力大損,再也無力南下。康熙皇帝認真總結烏蘭布通之戰的教訓,經過長達六年的準備后,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至三十六年(1697年)連續三次親征噶爾丹,噶爾丹此時內外交困,在其后方,其侄子策妄阿喇布坦發動政變,阻擊噶爾丹于阿爾泰山,并希圖與清軍配合;在前方,清軍封鎖了噶爾丹的各處逃路,并且康熙皇帝親自指揮大軍進剿,噶爾丹就在如此境地下,于康熙三十六年病逝。

噶爾丹敗亡后,噶爾丹的侄子、僧格之子策妄阿喇布坦登上了準噶爾汗位,他為恢復元氣,一直與清朝保持友好貿易關系,直至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清朝再次用兵準噶爾,雙方維持了二十年的穩定、和平局面。

準噶爾部信仰藏傳佛教格魯派,而且深知宗教的力量非常強大,策妄阿喇布坦時期,藏傳佛教格魯派在準噶爾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而隨著其統治地域的擴大以及經濟實力的增強,便開始對藏傳佛教的中心——西藏采取行動,試圖挾達賴以控眾蒙古,從而抵抗清朝,這是策妄阿喇布坦的既定方針,為此他時刻在關注著西藏的局勢。[58]

崇德七年(1642年),衛拉特蒙古和碩特部領袖固始汗與藏傳佛教格魯派領袖五世達賴喇嘛建立了蒙藏聯合政權。順治九年(1652年),五世達賴喇嘛入京朝見順治帝,清廷對五世達賴和固始汗分別進行冊封。固始汗去世后,僧俗之間斗爭日趨激烈。康熙四十年(1701年),固始汗之孫達賴汗去世后,其子拉藏汗即位。拉藏汗長期不滿于和碩特汗位不斷被格魯派所侵奪的現狀,在掌握汗權后,急于奪回權力。他以武力打敗了第巴桑結嘉措,并廢黜了桑結嘉措所選立的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另立哲蚌寺僧人波克塔胡必爾汗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取法名益西嘉措,但遭到西藏僧俗的普遍不滿,尤其是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冬天,倉央嘉措在押解北京途中,突然病逝,更引起了西藏色拉、哲蚌和甘丹寺三大寺和青海蒙古諸臺吉的不滿和反對,三大寺僧人派人到北京面見康熙皇帝告發拉藏汗,說益西嘉措是假達賴,并宣稱在康區的理塘找到了倉央嘉措真正的呼畢勒罕格桑嘉措。

遠在西北的準噶爾策妄阿喇布坦一直在布局。他表面上假意通過與拉藏汗聯姻的關系,先娶拉藏汗姐姐為妻,而后又招拉藏汗長子噶爾丹丹衷為婿,借以麻痹拉藏汗的警覺。另一方面卻暗地同西藏三大寺的喇嘛取得聯系,拉攏拉藏汗的一些部下和侍從倒向自己一方。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十月,策妄阿喇布坦以送丹衷夫婦返藏為由,派遣其堂弟大策零敦多布等人率領一支軍隊去進攻西藏的拉藏汗,以“為黃教,定拉藏汗投降紅教之名”[59]為旗號。另派一支三百人的小部隊穿越新疆東部地方前往青海塔爾寺,企圖劫持達賴喇嘛轉世靈童格桑嘉措,兩支軍隊同時出發。大策零敦多布所率領的這支準噶爾軍隊入藏路線極為隱蔽,騙過了拉藏汗,突然對拉藏汗發起進攻,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十一月初一日,準噶爾軍攻破布達拉宮,拉藏汗被準噶爾軍殺害,標志著和碩特蒙古貴族統治西藏的結束。[60]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二月,康熙皇帝收到拉藏汗的求救信,稱:“交戰兩月,雖并無勝負,而敵兵復又入招,臣現在率兵守護招地,但土伯特兵少,甚屬可慮。若將喀木危藏之地,被伊踞去,將使黃教殄滅。為此懇求皇上圣鑒,速發救兵,并青海之兵,即來策應。”[61]但此時離拉藏汗遇害已經有近四個月了。清朝收到拉藏汗的緊急求救疏報后,考慮到川、滇、甘、青的安危,便于二月十三日派兵救援,“以西安將軍額倫特以軍數千赴援,而遣侍衛色棱宣諭青海蒙古備兵”,同時令西部邊防方面“兩路興兵,扼要駐扎”,做好大舉進攻的準備工作。然而,此次用兵卻因清朝君臣的盲目樂觀和草率輕敵而大敗。

出師不利的消息使部分朝臣開始退縮,皆言藏地險遠,不主張進兵。康熙皇帝則力排眾臣不宜用兵的意見,認為西藏屏蔽青海、云南、四川,戰略地位相當重要,如果被準噶爾所據,邊疆將再無寧日,決意再次出兵。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康熙皇帝派三路大軍進攻準噶爾。第一路軍隊進攻哈密、阿爾泰,以牽制準噶爾力量,在平定吐魯番之后,再相機進剿策妄阿喇布坦;第二路由皇十四子允禵為撫遠大將軍,駐軍西寧,統率進藏諸師,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十二月起程;第三路則以年羹堯為四川總督,協助辦理軍務。

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正月,清軍三路大軍全線出擊,分北、中、南三路分別進攻準噶爾、青海、西藏。八月,三路大軍分別進入烏魯木齊、西寧、拉薩。至此策妄阿喇布坦試圖利用達賴喇嘛和格魯派勢力來擴張自己權勢的希望破滅。

雍正皇帝即位后,清朝欲先穩定朝局,希望能夠與準噶爾停戰,準噶爾方面當時也無力應對來自清朝的軍事壓力,于是雙方進入和平談判時期。雍正五年(1727年),策妄阿喇布坦去世,雙方的談判遂告終止。

策妄阿喇布坦去世后,其子噶爾丹策零即位。雍正皇帝認為噶爾丹策零心志詭譎,言辭誕妄,“若不迅行撲滅,將來必為蒙古之巨害,貽中國之隱憂”,[62]便以向噶爾丹策零索要因叛亂而逃到準噶爾的青海蒙古首領羅卜藏丹津為由,出兵準噶爾。

雍正七年(1729年)三月,雍正皇帝命“領侍衛內大臣三等公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北路出師;川陜總督三等公岳鐘琪為寧遠大將軍,西路出師,征討準噶爾噶爾丹策零”[63],由此拉開了清準五年戰爭的序幕。雍正九年(1731年)七月,準噶爾部進攻北路的博克托嶺和通淖爾,重兵圍困清朝靖邊大將軍傅爾丹,準噶爾兵大獲全勝。和通淖爾之戰后,準噶爾軍勢大張,一度攻至喀爾喀境內,在喀爾喀駐防兵統帥策零的屬地上進行擄掠,破其營寨,擄其妻子。準噶爾這一行徑徹底激怒了策零,決定調集三萬大軍與準噶爾軍決一死戰。喀爾喀軍隊與清朝八旗軍相互配合,在額爾德尼昭大敗準噶爾軍。此戰也成為清準戰爭的重要轉折點,此后,準噶爾勢力漸衰,不再擾邊。

雍正十一年(1733年),兩軍勞師糜餉,開始謀求議和,議和的中心議題是劃定準噶爾與喀爾喀的游牧區。經過幾年的談判,乾隆四年(1739年)終于商定,準噶爾部與喀爾喀部仍以阿爾泰山為界,“厄魯特游牧毋得越過阿勒泰南北山梁,山陽喀爾喀則仍居扎布堪等處”,清廷仍保留托爾和、布延圖兩個卡倫原位不動。[64]此后雙方進入和平時期,準噶爾與清朝互相貿易,并在清朝軍隊的護衛下,準噶爾進行了三次入藏熬茶活動。[65]

乾隆十年(1745年),噶爾丹策零死,其次子策旺多爾濟那木扎勒繼位,準噶爾從此陷入內訌。先是,策旺多爾濟那木扎勒被其屬下賽音伯勒克、宰桑厄爾錐音等殺害,其兄喇嘛達爾扎篡奪汗位,后又擊殺其幼弟策旺達什,遭到貴族們的不滿。乾隆十七年(1752年)底,準噶爾名將大策零敦多布之孫達瓦齊與輝特臺吉阿睦爾撒納突襲伊犁,將喇嘛達爾扎的營地包圍,隨后將喇嘛達爾扎殺害,達瓦齊遂為臺吉。

準噶爾的內亂也導致部屬紛紛離散,很多貴族率領屬民逃往清朝。乾隆十八年(1753年)冬,杜爾伯特部首領車凌率部眾3170余戶,一萬余口,車凌烏巴什率1200余戶,車凌蒙克率700余戶歸附清朝,被安置在喀爾喀境內的推河、拜達里克等處。乾隆十九年(1754年)清廷在杜爾伯特部編旗設佐,設賽因濟雅哈圖盟,任命車凌為盟長,車凌烏巴什為副盟長。

乾隆十九年春(1754年),羽翼漸豐的阿睦爾撒納又挑起戰爭,進攻達瓦齊,失敗后,投降清朝。

清朝方面一直在關注準噶爾的內亂。乾隆十九年三月,欽差尚書舒赫德等提議:“準噶爾頻年內亂,至今阿睦爾撒納等相爭未定。雖無力侵犯喀爾喀地方,而防守不可稍疏。”[66]秋天,阿睦爾撒納投降,并請求清朝出兵討伐達瓦齊,這一建議正中乾隆皇帝下懷,遂決定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出兵,擬一舉解決西北問題。乾隆皇帝的用兵計劃,在清廷內部引起了激烈的爭論。不少朝臣存在畏怯退縮、恐生事端的心理,對此,乾隆皇帝堅持認為:“此正可乘之機,若失此不圖,再閱數年,伊事勢稍定,必將故智復萌,然后倉猝備御,其勞費必且更倍于今。”[67]乾隆二十年(1755年)正月,乾隆皇帝諭令軍機大臣等部署兩路兵力,北路由定邊左副將軍阿睦爾撒納帶領哨探兵進剿;西路由定邊右副將軍薩喇勒帶領哨探兵進剿。兩路各擁兵25000人,馬70000匹,北路出兵烏里雅蘇臺,西路出兵巴里坤,約定會師于博羅塔拉后,進攻伊犁。

此戰清朝大獲全勝,乾隆二十年(1755年)六月二十四日,達瓦齊被擒獲,后被押解京城。乾隆皇帝試圖以此解決準噶爾問題,“欲按其四部,分封四汗”,即分封車凌、阿睦爾撒納、班珠爾和噶勒藏多爾濟為汗,“眾建而分其勢,俾之各自為守,以奉中國號令,聊示羈縻而已”[68],乾隆皇帝處理準噶爾問題的方針是“眾建以分其勢”,給予一定的自治權,以羈縻政策對之。不想阿睦爾撒納雖被封為雙親王,但他一開始投降清朝的目的就是借助清朝的力量鏟除異己,稱霸準噶爾。

抓獲達瓦齊后,清朝兩路大軍撤回,僅留班第、鄂容安率500人鎮守伊犁,與阿睦爾撒納一起處理善后事宜。阿睦爾撒納漸漸無所忌憚,常以總汗自處,“處事多不稟承將軍,生殺自專,置副將軍印不用,用其國汗舊用小紅鈐記。發書鄰部哈薩克及俄羅斯等國,皆不言降我朝,但謂率滿洲、蒙古兵來定準噶爾。又使其黨等流言不立阿逆為汗,終不得寧”[69],引起了乾隆君臣對其意圖的猜疑,乾隆皇帝諭令:阿睦爾撒納“種種不法之處,圖據準噶爾,已無疑義”。[70]乾隆二十年(1755年)八月,阿睦爾撒納叛,包圍班第的鎮守軍,班第、鄂容安自殺。清廷得知阿睦爾撒納叛亂后,派兩路大軍進剿。此時在準噶爾內部,很多貴族也不滿阿睦爾撒納的做法,紛紛離散,乾隆二十年(1755年)冬,達什達瓦部所部8000人歸附清朝,清朝妥為安置。

此時的清朝實力蒸蒸日上,而阿睦爾撒納處于內憂外患的境地,難以抵抗清朝的進攻,節節敗退,并逃亡到哈薩克和俄羅斯,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秋病死在俄羅斯,至此,清朝統一了準噶爾地區。

遠在伏爾加河流域游牧的土爾扈特部,一直關注著天山南北的局勢。因為在俄羅斯遭受深重壓迫和繁重兵役,加之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和雍正九年(1731年),清廷曾兩派使團聯絡過土爾扈特部,再加上信仰藏傳佛教的因素,所以當得知準噶爾敗亡后,土爾扈特部就醞釀東歸。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1771年1月),其領袖渥巴錫率33000余戶、近17萬人離開游牧地,奔向東方故土。待克服重重困難到達伊犁河畔時,人數損傷大半。清廷待了解土爾扈特部“歸順”的真實意圖后,給予積極安置。乾隆皇帝在《御制土爾扈特全部師順記》說:“始逆命而終徠服,謂之歸降;弗加征而自臣屬,謂之歸順。若今之土爾扈特,攜全部,舍異域,投誠向化,跋涉萬里而來,是歸順,非歸降也。”[71]在土爾扈特部還未妥善安置好時,乾隆皇帝就諭令渥巴錫等人赴承德覲見。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乾隆皇帝在木蘭圍場的伊綿峪[72]接見渥巴錫,乾隆皇帝“親以蒙古語垂詢渥巴錫”,“詔分新舊二部,各設扎薩克,曰烏訥恩蘇珠克圖,舊土爾扈特部,以渥巴錫領之,稱汗如故,諸臺吉授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一等臺吉有差;曰青色特啟勒圖,新土爾扈特,以舍棱領之,封郡王,別授貝子一”[73]

乾隆皇帝認為,土爾扈特部的東歸具有重要意義,“四衛拉特之眾盡撫有之”,并作詩曰:“從今蒙古類,無一不王臣。”[74]土爾扈特部的東歸和安置,不但意味著清朝向心力的提升,也是其綜合國力的展現。

(五)抵御俄國擴張與簽訂條約

俄羅斯是一個歐洲國家,本不與中國接壤。其于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建立沙皇專制統治后,開始向外擴張,至17世紀后期,已在西伯利亞建立了數十個城寨,其中包括在勒拿河上建立的雅庫次克。清朝順治六年(1649年),雅庫次克長官派哈巴羅夫率兵450名從雅庫次克出發,次年,侵占了中國的尼布楚和雅克薩等地,在那里構筑寨堡,設置軍事工事,并將雅克薩命名為“阿爾巴津”,作為進一步侵略中國的重要據點。[75]

針對沙俄軍隊的侵略行徑,中國黑龍江流域的各族民眾奮起反擊,并向清朝當地駐守軍隊示警。順治九年(1652年),駐守在寧古塔的章京海色與捕牲翼長希福等奉命率軍出擊,與哈巴羅夫俄軍戰于烏扎拉村,在本來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因下令活捉這些侵略的哥薩克,由主動變為被動,最終失敗。[76]清朝因此處死海色,希福革去翼長,鞭一百。但也正是因為這次戰爭,讓哈巴羅夫意識到了清朝的決心以及戰斗的實力,于是決定向黑龍江上游撤退,后回到莫斯科。

順治十一年(1654年),沙俄又派遣一批哥薩克入侵中國黑龍江地區。清朝多次派軍阻擊,順治十七年(1660年),基本肅清入侵的俄軍。康熙四年(1665年)冬,俄國流放犯切爾尼戈夫斯基率領84名亡命徒侵入中國黑龍江上游地區,又占據并重建了雅克薩城。

東北是清朝的“龍興之地”,所以清朝統治者格外重視東北地區,對于俄國的動向一直關注,但康熙皇帝親政后,忙于平定“三藩之亂”,無暇北顧。在這種情況下,清朝一方面通過外交途徑向沙俄提出抗議和交涉,力圖阻止其對黑龍江地區的入侵;另一方面諭令寧古塔將軍巴海修整戰備,做好反擊沙俄侵略者的準備。其諭令:“羅剎雖云投誠,尤當加意防御,操練士馬,整備器械,毋墮狡計。”[77]然而,俄國不僅對清朝的抗議和警告置若罔聞,而且繼續增兵雅克薩,調派由拜頓率領的600人的正規兵團向雅克薩進發,并任命具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托爾布津為雅克薩的軍事長官,指揮黑龍江地區的沙俄侵略軍。基于沙俄肆掠黑龍江邊境等地的侵略行為,康熙皇帝命大理寺卿明愛等人諭令沙俄侵略軍撤回,但是俄軍“猶遷延不去,而恃雅克薩城為巢穴,于其四旁耕種漁獵,數擾索倫、赫哲、飛牙喀、奇勒爾居民,掠奪人口”。[78]

康熙二十年(1681年)平定“三藩之亂”后,康熙皇帝決心以武力驅逐沙俄侵略者。他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出巡東北,視察吉林等處防務,并諭令修造戰船,調集熟悉水性之南方人充當水手。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經過深思熟慮后,康熙皇帝設立了黑龍江將軍,以防沙俄。他在幾年之后的上諭里說:“曩者鄂羅斯漸次入犯,占據我打虎兒、索倫等處,擾害邊疆四十余年,未經安輯。后備足軍食,永戍黑龍江以困逼之,鄂羅斯遂窘迫至極,乃屢次求和……然(俄羅斯)或一二人、或十余人,陸續聚集于黑龍江、松花江之間,構造木城,盤踞其地,則我取之維艱,是鄂羅斯為主兵,而我反為客兵也。今我惟多貯糧食,永戍官兵,則我兵得逸,而鄂羅斯兵為勞矣。如此則鄂羅斯輕兵來犯,斷所不能,欲大隊侵入,則彼糧食何能挽運耶?若黑龍江我兵不行永戍,自松花江、黑龍江以外所居民人,皆非吾有矣。”[79]黑龍江將軍的設立,標志著東北三將軍分轄體制形成,并有力抵御了外來侵略。

經過周密的準備,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清軍發動了第一次雅克薩之戰。在向雅克薩進發前,清朝作了最后一次外交努力,康熙皇帝向沙皇致信,要求俄軍撤出雅克薩,否則將出兵征討,但俄方仍置之不理。于是,康熙皇帝命都統彭春、副都統郎坦及首任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率領官兵及夫役等4000余人,攜戰艦、火炮、刀矛和盾牌等兵器,從璦琿出發,分水陸兩路向雅克薩開進。五月二十二日,清軍抵達雅克薩城下,清軍首先將一封用滿、蒙古、俄三種文字寫成的通牒書,送進雅克薩城。要求城內俄軍放下武器,撤離雅克薩城,但這些侵略者卻出言不遜,試圖繼續抵抗。

在彭春、薩布素等人的指揮下,清軍開始圍攻雅克薩城,用紅衣大炮圍攻雅克薩3天,城中的沙俄軍隊困頓不支。二十五日黎明,清軍發炮轟擊,沙俄侵略軍傷亡甚重,清軍殲敵200余人,俘虜200余人,俄軍頭目托爾布津率眾乞降。雙方在雅克薩城下舉行了投降儀式,被俘的200余人均受到了清朝的寬大待遇,允許其攜帶武器和財產撤離雅克薩。

康熙皇帝在得知前線捷報后,非常高興,認為這是“破四十年盤踞之鄂羅斯于數日之間,獲雅克薩之城,克奏厥績”。[80]康熙皇帝在諭旨中告誡:“至雅克薩城,雖已克取,防御決不可疏,應于何地永駐官兵彈壓,此時即當定議。”[81]但遺憾的是,清軍在焚毀雅克薩城后,便撤回到了璦琿等地,并未建立完善的防御體系。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七月,在清軍撤離不久后,托爾布津與俄國派遣的援軍相遇,便率領舊部及增援的哥薩克返回,又一次侵占了雅克薩。

清朝得知沙俄侵略者重返雅克薩后,立即決定出兵反擊。康熙皇帝頒發諭旨:“今羅剎復回雅克薩,筑城盤踞,若不速行撲剿,勢必積糧堅守,圖之不易。其令將軍薩布素等……速修船艦,統領烏喇、寧古塔官兵,馳赴黑龍江城……率所部二千人,攻取雅克薩城。”[82]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一月,清軍發動第二次雅克薩之戰。七月,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出兵2000多人再次圍困雅克薩。清軍在當地各族民眾的配合下,在雅克薩城四周挖掘壕塹進行長期圍困,斷絕城中水源,并以大炮向城堡猛烈轟擊。沙俄侵略軍負隅頑抗,多次派人出城反撲,結果都被清軍擊敗,前來增援的俄軍也望風而逃。八月,清軍開始攻城,托爾布津中彈身亡,拜頓代行指揮權,繼續頑抗。由于雅克薩城堡堅固,清軍缺乏火器,2000多人只有50支火槍,一時難以攻克。薩布素等人在綜合研判后,制訂了長期圍困的計劃,在雅克薩城的南、北、東三面掘壕圍困,在城西河上派戰艦巡邏,切斷守敵外援。侵略軍被困長達10個月之久,再加上壞血病在城內蔓延,最后彈盡糧絕,陷入絕境,被迫投降。當時,清軍本應乘勝擴大戰果,但由于西北邊疆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發動叛亂,清朝希望盡快騰出手來處理西北事務,便答應了沙俄的談判請求。

清軍擊退雅克薩俄軍之后,康熙皇帝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正月向大臣表達了欲以尼布楚為中俄邊界的想法:“日者,大兵往征鄂羅斯、破雅克薩城,釋鄂羅斯不誅,赦之使生還。其時不并取尼布潮地者,蓋以尼布潮地畫為疆索,使鄂羅斯不得越尼布潮界,界外聽其捕牲也。”[83]

經過艱難的談判,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七月二十四日,雙方締結了中俄《尼布楚條約》,第一條規定:“從黑龍江支流格爾必齊河到外興安嶺直到海,嶺南屬于中國,嶺北屬于俄國。西以額爾古納河為界,南屬中國,北屬俄國,額爾古納河南岸之黑里勒克河口諸房舍,應悉遷移于北岸。”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與外國簽訂的邊界條約,主要解決中俄東部的邊界問題,并規定了一些邊境管理的原則,如正常的邊民過界、貿易和越界問題的處理等:居住于雅克薩的俄民“應悉帶其物用,盡數遷入俄境。兩國獵戶人等,不論因何事故,不得擅越已定邊界”。“嗣后有逃亡者,各不收納,并應械系遣還。”“現在俄民之在中國或華民之在俄國者,悉聽如舊。”“自和約已定之日起,凡兩國人民持有護照者,俱得過界來往,并許其貿易互市。”這些規定開啟了清朝東北地區邊境管理的基本原則,為以后中俄邊界的各項管理奠定了基礎。

由于《尼布楚條約》的簽訂,沙俄南下黑龍江流域的企圖受到遏制,因而將矛頭轉向西伯利亞東北堪察加和太平洋沿岸,轉向中俄未定界的其他領土。沙俄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占領堪察加,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窺探千島群島,與此同時,俄國侵略軍仍不斷入侵中國外蒙古地區,擄掠人口,竊奪牛羊。

面對俄羅斯擴張帶來的壓力,清朝以劃定兩國中段邊界為應對手段。對于俄國而言,《尼布楚條約》對中俄貿易僅有原則規定,沙俄政府要求進一步商定具體辦法,因此決定再派使節來華談判。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沙俄政府“特派護駕大臣列夫·伊茲麥伊洛夫為使臣,持書前往,謁見博格德汗(清帝)”。[84]清朝明確表示在劃分中俄外蒙古邊界和交還越境邊民問題獲得解決之前,不考慮締結中俄通商條約的問題。

雍正三年(1725年),薩瓦被任命為特遣駐華全權大使,率領陣容龐大的使團前往北京。雍正四年(1726年)十月,薩瓦等人抵達北京,隨即與清朝舉行邊界談判。清朝派遣的談判使臣有吏部尚書察畢那、理藩院尚書特古忒、兵部侍郎圖理琛等人。談判歷時半年,“會談三十余次,先后提出的條約草案共達二十個。雙方進行了長時間的爭論,焦點是劃界問題”。[85]但是,雙方最終沒有達成任何具體協議,清朝以此前沒有使團在京締約之例為由,中止了此次談判,與俄國商定在布爾河繼續進行談判。

雍正五年(1727年),雙方代表團先后到達布爾河畔,“至七月初一日,總共會議七次。因隆科多、薩瓦彼此固執己見,故尚未定論”。[86]七月初三日,雍正皇帝撤銷隆科多的首席代表職務,由額附策零、伯四格會同圖理琛繼續談判。策零上奏:“至哲得河,原雖屬喀爾喀地方,然經噶爾丹之亂,我方人等再未居住,而由俄羅斯所屬哈里雅特、布里雅特人居住多年,亦屬事實。故可將哲得河劃入俄羅斯,沿南梁為界。凡有越嶺前來之俄羅斯人,議后當著其遷回。其東邊之額爾古納河,本爵雖不甚詳知,然據隆科多與使臣薩瓦等議稱,前內大臣索額圖與俄羅斯使臣費奧多爾·阿列克謝議定時,將額爾古納河為界。該河以北屬俄羅斯,經詢我喀爾喀車臣汗等屬下,亦稱并非伊等游牧之地。今與他國議事,顯然無庸再議此地,應以額爾古納河源沿我所設卡倫,斟酌其俄羅斯人住地之遠近定界駐防為好,等語……奴才等與俄羅斯使臣薩瓦等會議兩次,于本月十五日,已共同議結邊界事務。”[87]雍正皇帝批準了策零的談判方案,是年七月,中俄簽訂了《布連斯奇界約》,通過此界約清朝將恰克圖以北的大片領土割讓給了俄國。

《布連斯奇界約》簽訂后,中俄雙方立即派出界務官,分組前往恰克圖迤西和迤東,劃定地段,勘分國界,設立界標。雍正五年(1727年)九月,雙方訂立了《阿巴哈依圖界約》,確定從恰克圖向東至額爾古納河的邊界,沿途設63個鄂博;九月,中俄簽訂《色楞格界約》,確定從恰克圖向西至沙賓達巴哈的邊境,沿途設48個鄂博。這兩個界約是對《布連斯奇界約》條目的細化。

雍正五年九月初七日,中俄雙方在此前北京、布爾河談判的基礎上,簽訂了《恰克圖條約》。《恰克圖條約》是在《布連斯奇界約》的基礎上與俄國簽訂的一系列條約的匯總,主要解決了中俄中段邊界的問題。雙方除了劃定從額爾古納河到沙畢納依嶺的邊界外,在邊境管理、貿易、人員交往、文化交流等方面也有較多的規定。此后,清朝也是按照條約之規定對北部邊境地區實施有效的管理。雍正七年(1729年)正月二十一日,黑龍江將軍那蘇圖遣送俄國越境之人,“現將達尼拉交我官兵押送遣回。望爾等照定例治罪,并嚴令爾屬人等嗣后務必遵守新約,斷然不可私自越界”。[88]雍正十年(1732年)二月,貝子延楚布多爾濟屬下巴爾虎人哈克圖等三百余人逃至俄境內。公沙克杜爾扎布旗之三吉扎布等率310名帶撒袋之男人,劫掠吉爾伯勒卡倫兵丁之牲畜后,向俄國界內逃竄。清朝希望俄方按照條約規定,“不要收納此等逃人并予以逐回,尤應將其為首之人拿獲送交我界辦事大臣”。[89]

康熙、雍正兩朝與俄國分別簽訂了《尼布楚條約》《恰克圖條約》及一系列子約,基本確定了中俄東段與中段的邊界,明確了中國與俄羅斯的統治范圍,遏制了沙俄的進一步侵略的企圖。

相比于《尼布楚條約》,《恰克圖條約》在內容上更為豐富。[90]但是,從兩個條約簽訂的過程、內容及其影響看,清朝一直都被俄國殖民者所左右,中俄之間劃界的過程也是清朝以犧牲局部利益換取國內局勢穩定的過程,中方在劃界方面吃虧不少,這是一個值得反思和需要研究的問題。俄國奉行利己的原則,按照西方殖民國家的思維行事,通過劃界一方面貫徹了擴張的意圖,將西方的劃界理論成功運用于實踐中,另一方面鞏固了對遠東中國領土的占領。而清朝仍然按照中國傳統的管理和思維方式,對于疆土還沒有明確的邊界意識,還沒有完全適應和透徹研究西方殖民心態和劃界理論,盡管康熙皇帝曾經講“朕以為尼布潮、雅克薩、黑龍江上下及通此江之一河一溪,皆我所屬之地,不可少棄之于鄂羅斯”,[91]但從實踐講,他以及后繼者雍正皇帝等所擁有的中國傳統疆域觀念仍然根深蒂固,從而在交往中損失了不少國家利益。[92]

(六)清朝對西藏的統治

明神宗萬歷六年(1578年),蒙古土默特部領袖俺答汗把藏傳佛教格魯派(因該派戴黃帽,俗稱黃教)引入蒙古地區后,在蒙古地區迅速傳播開來,深刻影響了蒙古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甚至民族性格。所以,在17世紀初崛起的后金政權,非常重視其重要盟友蒙古勢力信仰的藏傳佛教問題。

早在努爾哈赤時期,就規定:“任何人不得拆毀廟宇,不得于廟院內拴系馬牛,不得于廟院內便溺。有違此言,拆毀廟宇,拴系馬牛者,見即執而罪之。”[93]表達了對佛教尊重的態度。除此之外,努爾哈赤還特別優待大喇嘛,應該說,蒙古各部紛紛來投后金,與努爾哈赤采取的優待喇嘛的政策是有很大關系的。

至皇太極時期,亦尊崇藏傳佛教,并“以外藩蒙古惟喇嘛之言是聽,因往召達賴喇嘛”。[94]但在崇德二年(1637年),外蒙古喀爾喀部三汗亦想與清朝一同遣使赴西藏延請達賴喇嘛,并告知清朝“厄魯特四部亦欲前往迎聘”[95],這就造成清朝、外蒙古喀爾喀部、西蒙古衛拉特部都想要延請達賴喇嘛的局面,但喀爾喀扎薩克圖汗與清朝關系不睦,故皇太極在崇德五年(1640年)十月給他去信說:“遣往圖白忒部落喇嘛等,已至歸化城,因爾言不果,是以不遣。”[96]

同年(1640年),達賴喇嘛派人從拉薩啟程赴盛京謁見皇太極,至崇德七年(1642年)到達盛京。同年,蒙古和碩特部已經占領西藏,固始汗與五世達賴喇嘛組成甘丹頗章政權,為了使這個蒙藏聯合政權得到外部的承認,以強化其合法性,固始汗和達賴喇嘛也需要新興的清朝的承認與支持,所以“遣使貢方物達盛京,表稱曼珠師利大皇帝,義取文殊佛號,且切音與滿洲近也”,不過清朝方面也有深刻的觀察,他們認為,固始汗只是“陽崇釋教,陰自強”[97]

在固始汗的引薦下,順治九年(1652年),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至北京朝見順治皇帝,順治皇帝冊封達賴喇嘛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領天下釋教普通瓦赤喇怛喇達賴喇嘛”,同時,還封“厄魯特部落顧實汗,為‘遵行文義敏慧顧實汗’,賜之金冊、金印,文用滿、漢、蒙古字”。[98]

順治十一年(1654年)六月,固始汗在隨五世達賴喇嘛巡視前后藏的途中突然患病去世,五世達賴喇嘛趁機通過任命第巴繼承人的機會將人事任免大權收歸己有,掌握了僧俗大權。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五世達賴喇嘛圓寂,第巴桑結嘉措意識到宣布達賴喇嘛圓寂會對自己排斥蒙古汗王、獨攬藏政非常不利,決定秘不發喪。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清朝擊敗噶爾丹,從俘虜的口中得知五世達賴喇嘛早已圓寂多年的消息,康熙皇帝大為震怒,遂于當年八月十一日派人前往西藏,給桑結嘉措送去一道措辭嚴厲的詔書,從幾個方面對桑結嘉措進行譴責,包括:秘喪矯奏;又假稱噶爾丹將要殺害班禪呼圖克圖,以阻止班禪應召來京;還派遣濟隆呼圖克圖至噶爾丹處,助噶爾丹舉兵反清,為其誦經等,“及噶爾丹敗,又以講和為詞,貽誤我軍,使噶爾丹得以遠遁”;“青海博碩克圖濟農潛與噶爾丹結姻,往來通使,而爾又不舉發”。[99]康熙皇帝敕令第巴就此進行回應:“奏明達賴喇嘛已故始末,尊奉班禪庫圖克圖,使主喇嘛之教,副朕之召,遣之使來,執濟隆庫圖克圖以畀我,解青海博碩克圖濟農所娶噶爾丹之女,朕仍前待汝以尊崇之禮;不然,數者或缺其一,朕必問爾詭詐欺達賴喇嘛、班禪庫圖克圖,助噶爾丹之罪,發云南、四川、陜西等處大兵,如破噶爾丹之例,或朕親行討汝,或遣諸王大臣討汝。爾向對朕使喇嘛言四厄魯特為爾護法之主,爾其召四厄魯特助汝,朕將觀其助汝何如也。爾其速辦此事,及正月星速來奏,否則后悔無及矣。”[100]

面對康熙皇帝的詰問,桑結嘉措很恐懼,一再遣使前往北京,以求獲得康熙皇帝的諒解與認可。康熙皇帝最后決定對桑結嘉措“寬宥其罪”,桑結嘉措的地位暫且得以保全,但他并沒有放棄將蒙古和碩特汗王勢力驅逐出西藏的計劃。

此時西藏的蒙古和碩特勢力也發生了變化,康熙四十年(1701年)達賴汗病死,兩年后其次子拉藏汗取得汗位。拉藏汗對于和碩特蒙古長期以來在甘丹頗章地方政權中的無權地位甚為不滿,決定恢復其祖固始汗曾在西藏擁有過的實權,與第巴桑結嘉措的矛盾日益突出。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雙方矛盾公開化。經嘉木樣協巴調解,桑結嘉措退位,由其子阿旺仁欽繼任第巴,但仍由桑結嘉措在幕后實際掌權。兩年后,在祈愿法會期間,雙方爆發了軍事沖突,桑結嘉措很快兵敗,被處死在堆龍地方。至此,西藏地方蒙藏上層聯合掌權的政治局面破裂,隨之出現的是由蒙古首領單獨控制西藏統治大權的政治局面。

拉藏汗擊敗桑結嘉措,控制軍政大權后,即將矛頭指向桑結嘉措所立的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拉藏汗不顧一切地決定廢黜倉央嘉措,他稟奏清朝,說倉央嘉措平日耽于酒色,不守清規,懇求予以廢黜,另尋轉世靈童。康熙皇帝聞訊便派護軍統領席柱、學士舒蘭為使封拉藏汗為“翊法恭順汗”,同時下令將倉央嘉措解京。倉央嘉措在解往北京途中,行至青海病死。從此,拉藏汗不設第巴職位,自己獨攬大權,并立益西嘉措為達賴喇嘛。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益西嘉措舉行了坐床典禮。但是,拉藏汗在未與西藏色拉、哲蚌和甘丹寺三大寺和青海蒙古諸臺吉商議的情況下擅立達賴喇嘛,遭到他們的強烈不滿和反對,三大寺僧人派人到北京面見康熙皇帝告發拉藏汗,說益西嘉措是假達賴。西藏三大寺的一些喇嘛始終不予承認新立的六世達賴喇嘛,他們宣稱在康區的理塘找到了倉央嘉措真正的呼畢勒罕格桑嘉措,并得到青海蒙古的保護。

蒙古諸部的爭斗愈加激烈,在此種情況下,康熙皇帝意識到西藏的局勢一觸即發,決定采取相應措施。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派侍郎赫壽前往西藏,“協同拉藏辦理事務”[101]。又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以冊封達賴喇嘛的規格正式冊封五世班禪洛桑益西為“班禪額爾德尼”,賜以冊印[102],以抬高班禪在西藏的社會地位,為可能即將來臨的動亂做好準備,“如果西藏一旦發生意外變故,除開有爭議的達賴喇嘛益希嘉措外,還可由清朝正式冊封的班禪來主持格魯派的事務”[103]。從此,班禪額爾德尼的封號被固定下來。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準噶爾將領大策零敦多布占據拉薩,拉藏汗敗亡。準噶爾軍隊在西藏燒殺搶掠,“拆毀寺廟”,整個西藏籠罩在準噶爾的殘暴統治之中。有鑒于此,清朝出于“平準以安藏”的目的而決定出兵西藏。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康熙皇帝命陜甘總督額倫特、侍衛色楞等率兵從青海進攻西藏,但輕敵冒進,被準噶爾擊敗。十月十二日,康熙皇帝任命皇十四子、固山貝子允禵為撫遠大將軍,統兵征討西藏。在允禵赴西寧的途中,康熙皇帝認識到格桑嘉措得到大部分蒙古、西藏人士的支持,決定扶持格桑嘉措。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三月二十一日,允禵率領皇族多人赴青海塔爾寺拜會格桑嘉措,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四月二十日,允禵帶著清廷頒發的金印金冊以及大量禮品來到塔爾寺,正式冊封格桑嘉措。康熙皇帝把新呼畢勒罕稱為第六世達賴喇嘛,從而否認第巴桑結嘉措所認的靈童倉央嘉措以及拉藏汗所立的益西嘉措為六世達賴喇嘛的合法性,格桑嘉措系直接繼承于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青海蒙古和西藏僧俗支持格桑嘉措的人很多,清朝冊封格桑嘉措為達賴喇嘛,使在藏準噶爾部無理由抗拒不納,而擁護靈童的青海蒙古諸部無不與清廷合作。[104]

在解決達賴喇嘛的問題后,清軍全力為入藏做準備。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八月,清軍擊敗準噶爾軍,進入拉薩,并采取了一些措施穩定了拉薩的局勢,安定了社會秩序。九月十五日,在拉薩為格桑嘉措舉行了隆重的坐床典禮。

清軍進入拉薩后不久,清朝決定不再冊封和碩特蒙古,而是創新了一種嶄新的政體——噶倫[105]體制。陸續任命西藏上層貴族康濟鼐、阿爾布巴、隆布鼐、頗羅鼐和扎爾鼐為噶倫,其中扎爾鼐是達賴喇嘛的強佐,代表格魯派的利益。此后由這五名噶倫共同負責西藏行政,“于大召寺內設立公所,五人會辦西藏大小事務”。[106]五名噶倫除共同商議、處理全藏政務外,各噶倫均有自己的明確的管轄范圍:康濟鼐管理后藏以西之北一帶地方;阿爾布巴管理工布以東一帶地方兵馬事務;隆布鼐管理西藏東北一帶地方兵馬事宜;頗羅鼐管理后藏扎什隆布一帶地方兵馬事務;扎爾鼐管理藏內附近地方兵馬事務。[107]這是和其原先的勢力范圍大體一致的。

較之以前的第巴制或汗王制,噶倫體制有四大優點。一是五名噶倫均為反對準噶爾、效忠清朝者,可以防范西藏內部親準噶爾勢力的東山再起,避免產生離心傾向;二是這五名噶倫可以相互牽制,不必擔心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三是五名噶倫均為藏人,由他們治理藏地,可以避免蒙古汗王治藏引發的蒙藏之間的民族矛盾;四是噶倫治藏,盡管扎爾鼐代表格魯派的利益,但他的地位和實力有限,在噶倫政府中不居主要地位。噶倫政權基本維持了西藏政教分離的格局,便于中央控制。實行噶倫制,由過去的委托蒙古汗王間接管理過渡到了清朝任命藏族貴族直接管理,既防止了蒙古勢力對西藏的控制,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格魯派的權力過于膨脹。這是清朝治藏體制的一大轉折,為清朝日后更加有效地管理和統治西藏打下了基礎。[108]但清朝此舉引起了和碩特蒙古親王羅布藏丹津的不滿,于是在雍正元年舉兵作亂,企圖以此恢復和碩特蒙古在西藏的統治權。一年之后,清朝平息叛亂,并制定《青海善后事宜十三條》,規定青海蒙古仿漠南蒙古,實行盟旗制度,另外一些地區實行土司制度,從而結束了藏族各部“惟知有蒙古,而不知有廳衛營武官員”的局面。

西藏的五名噶倫執政體制雖有諸多優點,但也有容易造成權力之爭的弱點。雍正元年,清朝補授頗羅鼐和扎爾鼐為噶倫,形成五名噶倫共同掌政的局面,清廷原本希望西藏地方執政者勢力均衡,彼此牽制,但是卻因此引發了前后藏的權力之爭。一派以前藏貴族阿爾布巴、隆布鼐、扎爾鼐為主,另一派以后藏貴族康濟鼐、頗羅鼐為主,雙方矛盾不斷激化,終在雍正五年(1727年)爆發了前后藏之戰。阿爾布巴等人搶先下手,殺死了康濟鼐,又發兵往后藏攻擊頗羅鼐,頗羅鼐一邊抗擊,一邊奏報雍正皇帝。次年(1728年),頗羅鼐率兵攻入拉薩,擒獲阿爾布巴等人,奏請清朝決斷。

為穩定西藏局勢,雍正五年(1727年),清朝決定向西藏派遣欽差大臣,“著內閣學士僧格、副都統馬喇差往達賴喇嘛處”。[109]雍正六年(1728年),駐藏大臣衙門正式在拉薩設立,第一任駐藏大臣便是僧格和馬喇,并且開始派遣軍隊,常駐西藏。清朝借助頗羅鼐的力量平定阿爾布巴之亂后,封平定有功的西藏貴族頗羅鼐為貝子,總理全藏事務,乾隆五年(1740年),晉封頗羅鼐為郡王。但此后,僧俗勢力又明爭暗斗,乾隆十二年(1747年),頗羅鼐病亡,其子珠爾默特那木扎勒襲位。乾隆十五年(1750年)十月,駐藏都統傅清、左都御史拉布敦奏稱:“珠爾默特那木扎勒現在調兵防阻,有謀為不軌之意。”[110]十月十三日,珠爾默特那木扎勒剛剛回到拉薩,傅清、拉布敦便將其誘至衙門,在侍從的協助下將其誅殺,并宣布由班第達主持西藏事務。但珠爾默特那木扎勒的侍從羅布藏扎什逃出,聚集千余兵丁圍攻衙門,致使兩大臣罹難。此事之后,清廷決定徹底改革西藏政教事務,以“達賴喇嘛得以主持,駐藏大臣有所操縱,噶倫不致擅權”的改革原則,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制定了《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十三條,其內容旨在廢除藏王制,建立一個在達賴喇嘛與駐藏大臣領導下的噶倫制,設立三俗一僧四個噶倫,成立噶廈,并明確劃分了駐藏大臣與達賴喇嘛在行政、軍政等方面的權責。該章程經乾隆皇帝批準后,欽差大臣策楞等向西藏地方曉諭頒布,得到西藏地方的廣泛擁護,這一體制直至清末未發生大的變化。

(七)平定大小和卓叛亂

和卓一詞為波斯語Khwaja的音譯,在漢文文獻中又譯作“和加”“火者”“霍加”“霍扎”“霍卓”等,原為波斯一種官職名稱,后為一種敬稱。在清代我國新疆地區,“和卓”一詞既可以被很多人用作人名的一部分,表示其人具有高貴身份之意(實際上未必如此),又可用來特指伊斯蘭教中某一高等階層之人。清代漢文文獻中有時用“和卓木”來指稱和卓家族之人,實為當地和卓信徒們對該家族成員之愛稱的音譯。[111]

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軍兵分兩路,出烏里雅蘇臺和巴里坤,遠征準噶爾達瓦齊部,開始了統一西北邊疆的軍事行動。清軍進入伊犁的時候,遇到被準噶爾長期囚禁的白山派和卓瑪罕木特的兩個兒子博羅尼都和霍集占,兄弟二人表示“情愿帶領屬下三十余戶,投降大皇帝為臣仆”。因擬借助大小和卓在南疆的威望,利用宗教影響“招服葉爾羌、喀什噶爾人民”,于是乾隆皇帝準許其投降。正如《平定準噶爾方略》所言:“波羅泥都、霍集占兄弟……因系回部頭目,令其仍歸故土,安集所屬,以承恩澤。”[112]

由于擔心當地黑山派的反對,清朝還派遣了一支軍隊護送博羅尼都。小和卓霍集占則留在伊犁統領當地的維吾爾人。博羅尼都在經過阿克蘇進入烏什的路上,得到當地望族霍集斯家族的支持,最后很輕易地就擊敗了黑山派的軍隊,并乘勝追擊將黑山派和卓勢力從葉爾羌驅逐出去。

起初,大小和卓對清朝還比較恭順,但隨著阿睦爾撒納的叛亂,整個局勢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聽聞阿睦爾撒納聚眾叛亂的消息后,尚在伊犁的小和卓霍集占積極響應,“率眾助逆”,“阿睦爾撒納與回人和卓木連合,共計兵四千有余,其勢頗盛”。[113]而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正月,眼見清軍兩路大軍合力進剿,阿睦爾撒納接連兵敗的局勢,霍集占立刻轉變立場,帶領數千名士兵在察卜齊里嶺地方擊敗阿睦爾撒納,以此造成協助清軍進剿的假象,并趁亂率領屬眾逃往南疆。

清朝對當時的局勢并非十分了解,也無法洞悉霍集占“遁歸”南疆的真正意圖。而此時霍集占在南疆也未有任何起兵叛亂的跡象,反而表現出恭順的態度。當時大小和卓先后遣使赴京,以表達對清朝的感激之情,并且大小和卓收留和釋放了被阿睦爾撒納囚禁的清朝官員托倫泰。種種跡象都使清朝錯誤地估計了南疆的形勢,使其停止了進軍南疆的行動,轉而實行曉諭招撫之策。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三月,清朝派遣副都統阿敏道等人前往南疆招撫大小和卓,但大小和卓將阿敏道及其所帶兵丁百余人全部殺害。[114]大小和卓自稱“巴圖爾汗”,開始公然叛亂。

對于大小和卓的叛亂,清朝決定以武力平定叛亂。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命雅爾哈善為靖逆將軍,并任用對清朝表示恭順的南疆土著勢力,如吐魯番伯克額敏和卓、哈密貝子玉素布、庫車伯克鄂對等人協助平叛。另外,清朝也對大和卓博羅尼都采取招降的政策,以分化反叛勢力。對于舉兵叛清一事,兄弟二人一直存在分歧,在霍集占圖謀之初,博羅尼都便出言勸阻:“我兄弟自祖父三世,俱被準噶爾囚禁,荷蒙天恩釋放,仍為回部頭目,受恩深重。爾若有負天朝,任爾自為,我必不能聽從。”[115]“從前受辱于厄魯特,非大國兵力,安能復歸故土?恩不可負,即兵力亦斷不能抗。”[116]

清朝利用大小和卓之間的分歧,決定對“頗圖安靜”的博羅尼都進行勸降,隨后“以回酋霍集占罪狀宣諭回部各城”,將霍集占與博羅尼都“分別處理”。清朝的這一政策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閏六月,清朝得知博羅尼都“曾遣人與霍集占計議投降,霍集占不允”。[117]盡管博羅尼都最終也未能成功勸降霍集占,但是他的這一態度也的確為清朝平定叛亂減少了一定的阻力。[118]

在戰爭方面,清軍的進展總體上較為順利。原本在圍攻庫車之時清軍便有機會將霍集占擒獲,但由于靖逆將軍雅爾哈善沒有聽從鄂對的建議,貽誤了戰機,霍集占得以逃脫。乾隆皇帝聞訊大怒,將雅爾哈善免職,委派兆惠代之。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十月,兆惠率領清軍從烏什進抵葉爾羌城下,卻被大小和卓的數萬軍隊圍困在葉爾羌河畔,葉爾羌河又名“喀喇烏蘇”,為“黑水”之意,故清代史籍稱此次作戰為“黑水營之圍”。黑水營清軍只有三千多人,不過大小和卓的軍隊圍攻了三個多月也未能將其攻破。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正月,清朝援軍趕到,在呼爾之戰中大勝叛軍,解了黑水營之圍。六月,清軍兵分兩路直取葉爾羌和喀什噶爾,大小和卓聞風后大肆搶劫當地百姓的財物,帶領同黨數千人逃往巴達克山。清軍乘勝追捕,分別在霍斯庫魯克之戰和伊西洱庫爾淖爾之戰中大敗大小和卓,許多被他們裹挾的維吾爾人投奔清軍,逃入巴達克山的大小和卓及其隨從最后只有三四百人。七月二十八日,大小和卓被巴達克山的地方首領素勒坦沙生擒,后殺之,首級獻給了清軍。至此,大小和卓發動的叛亂隨著西北邊疆的統一而被平息。

平定大小和卓之亂后,清朝重新對新疆進行制度安排。對于那些在南疆頗有權勢的家族想借此機會統轄準噶爾各部的要求,清朝已經變得極為警惕。例如,因擒獻準噶爾臺吉達瓦齊和助軍平定大小和卓之亂而受到清朝重用的霍集斯,在表達了“俟招降葉爾羌、喀什噶爾后,令其總統各部”的要求后,清朝便決定消除這一潛在威脅,乾隆皇帝諭令“不可聽其久留舊地”,令整個霍集斯家族遷往北京,徹底剪除了霍集斯在南疆的勢力。對于乞降的喀喇瑪特系和卓家族也采用此方法辦理,清朝認為他們“系霍集占同族,又與布嚕特相契,恐回人等又以伊等為和卓,妄行敬信,應于到京后請旨,將伊等或留京城,或安插安西、哈密等處”[119]

大小和卓之亂被平定“不但標志著統一新疆戰爭的結束,同時也標志著清朝國家統一的最終完成,中華民族的團結與發展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120]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清廷在新疆設立了伊犁將軍,總統新疆南北兩路事務。

從入關前一直到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實現“大一統”目標,清朝在全盤戰略部署下,有計劃有步驟地穩步行動,實現了國家統一,使國家疆域面積得到了極大的擴展。清朝的管轄范圍,除內地十八省外,還有內蒙古、喀爾喀蒙古、青海蒙古、唐努烏梁海、西藏、新疆等廣大地區,其疆域北至恰克圖,南至南海諸島,西至蔥嶺巴爾喀什湖,東至黑龍江庫頁島,幅員極為遼闊。清朝之所以能夠實現統一,統治者的雄才大略是關鍵。無論是入關前的努爾哈赤、皇太極,還是入關后的順治、康熙、雍正、乾隆諸帝以及攝政王多爾袞,都具有雄才大略,能夠正視民族和宗教問題,以“天下一家”的氣魄,妥善處理民族和宗教的關系,由此才能聯合蒙古、藏、漢等各族勢力,實現“大一統”。另外,從世界范圍來看,隨著新航路的開辟和殖民擴張,歐洲人將貿易范圍擴展到全世界,世界市場初步形成。他們通過三角貿易從美洲和非洲掠奪大量白銀、黃金,并用來購買亞洲商品運回歐洲,中國是當時世界經濟和貿易的中心地區之一,由此白銀大量流向中國,增強了清朝的綜合國力,其綜合國力在世界范圍內大體保持領先地位。正是經濟實力的增長,使其有雄厚的經濟基礎來實現“大一統”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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