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趴在“雞舍”上抓雞。

形如捉雞，籠子很大，二十幾人有足夠的活動空間，偏偏他的手就能摸到任意一個角落，能感到里面的人頭涌動。

“主人，求求您，小人不要當藥引，小人自小體弱，百病纏身，定然會糟蹋了玄天佛老的靈藥！”

“主人，小人是青云鎮方員外的獨生子，您拿著，您拿著，這塊玉佩是信物，到了方家，女人、銀子，隨便您要！”

“主人，不要信他，他胡扯的，小人這里就有現成的女人，主人，您先驗貨！臭娘們，給主人好好看看！”

嘶~~~

一名干瘦的男人直接就上手去拉扯那能入夢的女孩身上的衣服，蘇離懷疑，她身上的衣服就是那樣給扒光了，然后才從藥引中搶得一件男人長袍的。

女孩尖叫著，徑直往蘇離的手跑去，干瘦男人只能眼巴巴看著她逃跑，哪敢靠近。

小小的一個“雞舍”毫無遮掩的將人性表露無遺，不能說丑惡，死生面前，坦蕩蕩而已。

蘇離沒資格鄙視他們，自己跟他們一樣，也是為了活下去，讓自己去抓一個大活人，心中不免戚戚然，也很無奈，只能如此。

“藥引，過來！”

“我不是藥引！我是人，我有名字！”

蘇離只感到手臂上一痛，也不知為何招惹了入夢的女孩，狠狠的就咬住了自己的手臂，還不停的拍打著。

“臭丫頭，放開你的臟嘴！”

“主人，小人來替你解惑！”

“找死么，敢動我家主人！”

立刻沖上來七八名對蘇離盡忠的人，抓著女孩的頭發，踢打她的腰部，箍著她的脖子……

“滾開！”

“聽到沒，臭娘們，主人讓你松開滾開！”

“不是說她！我是讓你們放開姑娘，滾開！”

嗖！

瞬間，所有人都散開，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看著蘇離。

“我不是叫你過來，我是叫那個男人。”

“不管你叫誰！我是人，不是藥引！我有名字，我叫初一，出生的時候，是正月初一，爹給我改了名字，叫初一，我有名字！”

初一兇巴巴的緊緊盯著蘇離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退卻，背后的“狗尾草”生命之火竟然又重回了原來的明亮。

“初一，你走開！”

“嗯！”

初一聽到蘇離叫出她的名字，臉色緩和了不少，抬頭看了蘇離一眼。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蘇離從里面看到最真的自己，來到這個詭異世界之后，蘇離第一次感受到久違的真。

他不敢與之直視，伸手將那個生命之火熄滅的中年男人拎了出來，關上籠子，徑直走向中間的籠子。

“需要藥引了，就你手中那個吧。”

一把干澀的聲音在深淵上回蕩著，令人聽了總感覺自己喉嚨里有個蒼蠅，很難受。

說話的是一個藥童子，從天坑旁一個山洞里鉆了出來，一襲的黑色道袍，臟兮兮的，泛著油光，臉上也是一片的烏漆抹黑。

卷起的衣袖里露出來的兩條干瘦手臂，不斷的揮舞著，顯得很急躁。

蘇離轉身，將籠子的機關鎖好，拎著中年男人，正要往回走。

“放下！放下！放下！死人么！怎么就不懂規矩了，讓他自己走！”

元元子跺著腳，兩個手掌用力的往下壓，他是怕蘇離聽不到，做出了動作。

蘇離恍然，連忙將中年男人放了下來，在他背上一推，“走吧！”

考核那天，老魔已經說了，偷盜佛光普照的人，要自己將自己送來投喂尸童子。

藥引也是如此，要自己將自己送去當藥引，無他，就是讓他更徹底的感受死亡的恐懼與無助，將絕望升華到極致。

“那樣，練出來的丹藥會更神效？魔性！惡魔！”

中年男人一邊走，一邊嚎啕大哭。

“主人，我家還有兩個小孩子，我死了，他們也不能活了……”

他的聲音無比凄厲，蘇離強行壓制自己的惻隱心。

原以為心如死灰是絕望的極致，看來，自己是沒能踏進魔道的大門，男人后背上的“狗尾草”在死亡氣息的熏染下，絕望得能令蘇離的心跟著碳化。

藥童子在前面走，藥引在后面跟著，蘇離走到最后，不知為何，藥童子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個人，偏偏總感覺他像一個直立行走的蚱蜢。

“煉藥需要藥引的什么呢？絕望的情緒？如何將之提煉出來？”

“被剝奪了絕望情緒的人，還能活著嗎？”

“就算活著，估計也能變成行尸走肉了。”

正想著，已經來到煉藥房。

那是一個天坑的底部，一條石道蜿蜒而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達頂部。

靠右邊巖壁是一個巨大的爐鼎，下面燒著火，爐鼎已經破損了一大塊，從里面洋溢著刺鼻的藥味以及腥臭味。

爐鼎上連接著一條銅管，銅管的盡頭是一個房間大小的石盤子，里面紋路深刻，間縫里殘留著一絲絲紅色的事物，也不知道是朱砂還是血污。

十幾個藥童子忙忙碌碌的，不斷往爐鼎里倒進藥材，藥材是一段段血淋淋的事物，還有不知名蠕動著的家伙，還有一根根沒有切碎的植物根莖。

“燒火。”

聽了藥童子的吩咐，蘇離推了推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到了爐鼎旁，賣力的往下面增添柴火。

一名藥童子笑嘻嘻的捧著一本小冊子，蹲在男人旁邊，打開。

“潘大牛，這是你大兒子吧？多可愛，你看，你看，在哭呢？叫著爹爹。”

“喏喏，這是你的小兒子，哎呀，餓了……”

“嘖嘖，原來你還有一個八十歲的老母……”

潘大牛一邊嚎哭一邊添著柴火，后背上的“狗尾草”在微風里化為了塵埃。

“讓他上去。”

“上去。”

蘇離點點頭，在潘大牛背上一推，潘大牛吃力的往上爬去，跳進了石盤子里面。

嘭！

一陣血氣蕩起，不知從何處落下一塊磨盤大小的圓石落入石盤中……

刷！

一股血污順著銅管流進了爐鼎，爐鼎里騰起一個惡狠狠的靈魂，那是潘大牛，隨即，便在爐子里翻騰打滾，痛苦不堪。

“嘻嘻，哈哈，哈哈哈！”

引領蘇離來的藥童子發出一陣快活的笑聲，蘇離直聽得胃里氣血翻滾，惡心到了極點。

“勞資讓你也當藥引！”

蘇離出離了憤怒，一把抓著藥童子，往石盤子上一扔……

嘭！

圓石落下，一道黑色的血污順著銅管子落入爐鼎。

藥童子的靈魂剛冒出來，就被潘大牛一口咬住了脖子。

嘭！

隨即一聲巨響，爐鼎發生了爆炸，從上面又落下了一大塊青銅，鎮得天坑里石屑紛飛。

十幾名藥童子嚇得沒了聲息，只是呆呆的看著蘇離。

下一秒……

“稟報師尊，稟報師尊！蘇離造反了！”

轟！

天坑里一片的混亂……

哐當，從爐鼎里滾出一顆黑乎乎，泛著邪光的丹丸。

蘇離隨手抄起，放入懷里，趁著混亂，從原道跑回深淵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