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啊……”

屋內的聲音漸弱，青戈上前，推開靜室的門，踏入其中。

“老道長，你怎如此模樣？”

屋內，其余地方十分整潔，就那床榻臟亂難堪，再瞧道長，他已無自理的能力，依靠在床榻旁，就是想撿起地上打翻的燭臺都無力為施。

“壽元將終矣，我道已止。”老道長嘆息一聲，目光渾濁地望著青戈。

見青戈不過十二小兒，有些詫異，但轉瞬即逝。

此時，初陽已升，山間云霧升騰，山峰之上青紫光華，好一紫氣東來之相，其勢清晰雄偉，繚繞天地，在霧氣翻騰間時隱時現。

而這霞光也隨著時間，照灑在屋內。

青戈望著被霞光照耀，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撐起身子的老道長。

輕聲道：“這就您一個修士嗎？”

老道長望著初陽的眼眸有了些許亮光，他沉聲，悲哀道：“只有我一個，這里孺慕日月的人只有我一個了。”

他的眼中濕潤，像是即將遠行不歸的孩子，直勾勾地盯著天上正進行晝夜交替的日月。

“老道祈愿下世還能降生于天明之處，繼續供奉于您。”

說著，老道走出靜室。

“一同來吧，修士，我這天明廟內只在日月交替之時上香……而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老道長的臉上已經冒出了白斑，發絲干枯雪白，眉目間都是溝壑，一股死氣驀然而生，讓青戈都吃驚，這樣的狀態下，他是如何起身的。

“道長，之前聽聞天明廟并非如此才是……”青戈還是出聲詢問。

老道長卻搖搖晃晃地走著，步伐急切，沒有回答青戈。

等到了天明殿內，老道長點燃一根長香，恭敬插入供臺上的香壇后，這才輕松下來。

“請上香吧，小修士。”

老道長遞來一根長香。

青戈接過后，像是看了看天明殿。

這天明殿內寬闊，外有上下兩層屋檐，似有兩層，但其實不過是為了開一層天窗，拉高殿內，易于擺放巨大的日月石像。

日月石像一左一右，如同在一道星軌之上，形成太極扭轉之態，陰升陽墜，陽起陰落，萬物相生又相克，同存不離……

而在日月石像下，金烏與玉兔各自襯托，托舉日月遨游。

當初青戈就是在其中一只金烏中棲息。

青戈點燃長香，對著日月一拜，將其插入日月之前的供臺上的香壇當中。

老道長和煦地笑著，皺巴巴的臉上滿是欣喜。

“這是日月之主，是無數歲月前的一位古神，他掌管日月權柄，以自身之力，讓萬物啟靈，為世界帶來陰陽變化。”

說著日月古神，老道長像是一個孩子，但他很快又掛上悲態。

“天明廟已經數十萬載，一直供奉日月古神，可今要亡于此了。”

老道長哭天搶地，竟直接坐到了地上，大哭不止。

“我為師無道，弟子聽聞仙人之息皆去矣，皆去矣，不再敬日月也！”

“我此生悲哉，有罪，愧對天明廟的先輩……”

老道長抹去淚水，望向沉默的青戈，質問道：“你也是去尋仙的吧！”

青戈默然點頭。

老道長哈哈大笑。

“仙啊，誰知仙之一道，其實是日月古神所創，這本是我廟之秘，卻是不能再留了，日月古神之事，應當留存于世……即使，你不是我廟之人。”

“哈呼，哈呼。”似乎是太過激動，老道長的面色越發蒼白，死氣越重。

“日月長存，古神依在……呼哈……天道有私，地道博愛，人道多情矣……”

“神存在的時間當以數十會元計，仙道存的時間不過大半會元而不足一數，怎能比得神之偉力？”

“孩子，勞煩記住，日月古神之名諱，謂之明久……若是來日你遇見一瞳中生日月之人，且定告知。”

老道長的生機越發虛弱，如同托孤般告知了青戈。

不過他不抱有什么希望，只是當作一個儀式，一個寄望。

“若是遇見，我自會告知。”

相見有緣，何況青戈在此地庇護下安穩度過多載，應下此事也算作一份報答。

老道長聞此，欣慰一笑，氣息將消。

青戈抬首，望向日月石像。

低聲喃喃：“明久，日月古神嗎……”

這是一位很模糊的神明，在一些雜記中都沒有記載。

可是日月明明是那樣地凸顯，對生靈之助之重要，按理說應該會與女媧伏羲這樣的古神一般被記錄下來才是。

何況，按照老道長的說法，仙道之始就是這位古神所創。

“嗡嗡……”

就在青戈念道古神名諱時，日月神像震動不已。

那地上將死的老道長猛然睜眼，不敢置信地望向神光大震的日月石像。

“轟！”

石像微放豪光，日月中各落一物。

日為金烏羽。

月為玉兔淚。

“天明殿積攢數萬載，方才有了一絲日月神異，凝結為一羽一淚。”老道長目光緊盯著那兩物，眼中毫無貪婪，唯有振奮欣喜。

“天明殿六百五十七代殿主，在此叩見日月古神，得見神異，不枉此生，愿古神長安！”

說著，老道長跪拜而下，而他的生機，也在這時徹底消散。

在青戈眼中，一道靈魂恍惚中飄出，飄入大地，這是要去往輪回之所。

“希望道長下世能重修得道吧。”青戈沒有老道長那對古神崇敬的心，只覺得修士一生之唏噓，從接觸修行開始，每日都是修行，似乎一生皆為此而謀，如今死去，卻和凡人無異，終將化作一抔黃土。

“凡人不過百載歲，皆是慕仙，欲求那長生，不得長生者，即使是修行之人，終也將與老道長一般，壽終而亡，遂不成仙，終為凡者。”

“我不想當凡者，我要無盡的壽命，盡歡于世。”

“嗡！”

青戈腰間青狐面具凸顯，微微震動，他只感覺心頭一跳。

那金烏羽和玉兔淚就化作兩道靈光，直入狐面眼眶。

這是融入面具當中了？

青戈拿起狐面。

可還不待青戈感知，鬼蜮中就爆發一陣劇烈的晃動，像是竹筍破土，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一般。

青戈緊忙盤坐，運轉體內鬼氣，以此控制化作鬼狐的面具，壓制不斷震動的鬼蜮。

那玉兔淚是月華之精，積累數萬年后已有神異，其品質難以想象。

如今融入了狐面右眼，也就是鬼蜮所在之地……